謝吟月因江明輝起疑,所以發了那番話。
說過了,便不欲再管他。
就是她之前插手管江家的事,也是擔心他們在和郭家爭鬥中太落下風,影響江竹齋生意事小,牽連謝家丟臉事大。至於說她心裡對江家存有愧疚,那卻是半點都沒有的。她心裡想:江明輝要是對堂妹沒一點想法,又怎麼會接了堂妹的繡球呢?又怎會跟她拜堂呢?更別提江大娘了,對郭家切齒痛恨,那是巴不得和郭家退親,對謝家諂媚巴結之意也十分明顯。正如她對郭清啞說的,這件事責任並不在謝家。
因此兩點,她說過這番話後,就站起身告辭。
方初之言猶在耳邊,她也不想多管堂妹婆家的事。
謝吟風見江明輝聽了堂姐的話神色悲傷,當即就有話要說。
只是這番話若當着謝吟月的面說出來,恐怕精明如她會覺察端倪,猶豫片刻,便想等她走了再說。
因見謝吟月告辭,便道:“天晚了,也不敢留姐姐,妹妹送你吧。”
一面對錦屏使了個眼色,一面就親自送謝吟月出去了。
江明輝還在悲傷,竟像沒看見一樣,也不起身相送。
謝吟月並不以爲意,心裡卻輕視了他三分,覺得他作爲男兒,和方初韓希夷等人相差太遠了,很沒擔當——
要麼當初誓死不從;既選擇了謝吟風,卻又在這裡悲感傷痛,左右爲難,兩個都難丟下,豈不可笑!
這麼想着。便很爲堂妹不值。
從此,她便不大願意再管江家的事。
等謝吟月走後,錦屏上前叫道:“姑爺!”
江明輝驚醒,見謝吟月走了,怏怏道:“大小姐走了?”
錦屏沒好氣道:“走了!”
江明輝便站起身往後面去了。
走進他和謝吟風臥室外間,想起一事,想要找紙筆來畫。然四下一掃。只見雕花刻草、錦屏繡帷。滿目古雅富貴,卻令他陌生茫然,不知何處找自己的東西。
錦屏跟進來。察言觀色,問“姑爺要什麼?”
江明輝道:“要紙筆。”
錦屏就去窗前的桌屜內翻出筆墨紙硯。
江明輝看了更心煩,因他繪圖用的不是這種筆墨。
想要再說,又懶得再說。嘆氣擺手,轉身掀起珠簾走進臥室。
錦屏氣得對他背影撅嘴。
一時謝吟風回來。見此情形,問錦屏怎麼回事。
錦屏便說了,“也不知想幹什麼!”
謝吟風卻明白了,命她找繪圖用的硬筆來。還有直尺等用具一併拿來。
隨即,她走進臥室,挨着江明輝坐下。輕聲道:“你想繪圖對不對?我讓錦屏另換了筆。這麼的也好。還是你說得對,咱們慢慢琢磨。什麼人也不靠,總能做出個樣子來。我雖然不會意匠,卻會畫畫。我就幫你畫,你一心一意編稿子。”
說完,拉他起身,攜手走到外間。
江明輝沒想到她會支持自己,十分意外。
當下,他便坐下來制網格圖。
他不過是心血來潮想回味過去和清啞共同製圖的時光,並不是及時要發奮,立馬要做出什麼成績來。
見他安靜下來,謝吟風才起身出去。
她原以爲那流言能逼得郭家走投無路,誰知事態竟不朝她想的方向發展:郭家固然生氣,卻把江明輝說得一文不值,這光景是不可能把閨女送過來的了,江明輝上門勾引郭清啞只怕也不管用;這還不算,他們還反咬一口,說她和江明輝私通在先,把她也捲入漩渦去了。
這麼一來,這步棋便失去作用了。
她只得另謀出路。
不管怎樣,都要先安撫江明輝。
她親自去廚房弄宵夜,卻留錦屏在屋裡伺候。
錦屏幫着點亮了好幾盞燈,都拿到近前,一面對江明輝道:“姑爺要發奮,我們巴不得。姑爺近幾日病着,不知道外面傳言多難聽。是小姐不讓我們在姑爺跟前露口風,我們才瞞着的。”
江明輝聽這話有文章,便疑惑地擡頭看向她。
錦屏氣憤地說道:“是郭家。他們逢人就說:姑爺是靠着郭家閨女發財的,卻過了河就拆橋,死不要臉……往後他家找女婿可要擦亮眼睛看仔細了,免得一次找個不要臉的,二次又找個更不要臉的。——他們就是在媒婆面前說的這話,還污衊小姐早就和姑爺勾搭上了,才合計做下拋繡球的套兒,專門堵郭家的口。哦,最近好些媒婆上郭家提親呢。郭家已經放話出來,一定要找個又有財勢又能壓過姑爺的女婿。小姐聽了那些話,氣得揹着人偷偷哭。所以剛纔姑爺說以後要自己琢磨竹絲畫,小姐才格外高興。”
江明輝沒有血色的臉迅速漲紅。
他眼前浮現郭守業、吳氏、蔡氏等人面孔,目光嘲笑地看着他;耳邊響起郭大有咬牙切齒的詛咒“我等着看你不得好死!”還有清啞,靜靜地望着他,輕輕吐出兩個字“退親!”還有郭大全,似笑非笑地、漫不經心地望着他。
他禁不住顫抖起來。
清啞不會罵他,郭家其他人是完全可能痛罵他的。就像他家,他娘毫無道理地就罵清啞,若不是他親耳聽見,簡直不敢相信。
還有,他們要幫清啞尋親了?
雖然早知結果,聽見這消息還是痛徹心扉。
錦屏挪過燈盞,又站在他身後爲他輕輕打扇,口裡仍在數落不休:“……姑爺要能從此發奮了,也不枉我們小姐對姑爺一片心。我大膽說句話姑爺別不愛聽:當初姑爺接了小姐的繡球,我本來沒什麼好說的——都是現成的規矩,砸中誰就是誰,有什麼好說的!後來聽姑爺說定了親了,我就勸小姐算了,再重新扔一次,重選一個。以小姐的品貌家世,哪裡找不到好的,何必選一個賣竹器的小掌櫃。小姐說我不懂,姻緣的事怎麼光能看財勢呢。二老爺和二太太也不答應。小姐就說,既然老天爺安排江公子接了她的繡球,就是天意,她做妻也好,做妾也好,只要能跟公子在一起,就安心了。老爺拗不過小姐,才答應的。沒想到後來惹出那麼多事。謝家還被連累得丟了皇商差事。我老早就在謝家伺候小姐了,來來往往也見過許多大富之家,窮人也見過幾個,就沒見過像郭家這樣的。那郭清啞再本事,我們小姐還比不上她一個村姑?小姐都肯屈就,願意二女共事一夫,她憑什麼不願意?自己不願意就算了,還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埋怨謝家奪了她女婿,真是不講理。本來,以謝家的家世,還能怕了他們?不過是讓着他們罷了。偏不知好歹,一次又一次使巧計害人……”
正說得熱鬧,謝吟風端着一碗燕窩粥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