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聖城法蘭克福一片肅穆。
泰爾的樞機們僅僅只是象徵性的睡了三個小時便從牀上爬起來,沐浴三遍過後穿上最正式的衣服,驅散了身上的所有常駐神術,一步一步的登向了螺旋上升的洗禮之座,向着那個最接近太陽的教堂前進。
每當這些樞機向上攀登五六個臺階,就能看到臺階兩側有兩位身着紫衣的主教跪下,爲樞機主教低聲禱告。
從凌晨兩點左右開始向上緩慢的前行,等到他們抵達最頂端的穹頂大教堂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唯有這樣緩慢的速度,才能讓他們不致出汗,玷污了穹頂大教堂的聖潔。
他們一個個落座之後,沒有看向在座的其他任何一人,只是徑直閉上眼,向泰爾默聲禱告。
這樣的禱告維持了接近兩個小時,在不遠處的泰爾神像之下才有璀璨的光芒閃耀起來。
此時,在足以坐滿十四人的桌子旁卻依舊有兩個空位。
除去還在泰爾的神像下禱告的朱庇特四世之外,仍舊有一人未到。
那便是朱庇特四世的右手邊的那個位子——那原本應該是屬於賽爾的位置。
除了板着臉的昔拉之外,其他十二位樞機主教只是嘆息一聲,就向泰爾的神像開始做日常的晨禱。而昔拉更是在朱庇特開始禱告以前就已經開始默聲念着晨禱詞。
“……一切榮光歸於泰爾。”
隨着太陽完全升起,禱告聲漸漸平息。那如同耀目的晨光一般的璀璨光芒漸漸褪去。老教宗那透明如琉璃一般的身體恢復了身上長袍的潔白顏色。
隨後他便慢慢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樞機主教們頓時肅然望向朱庇特四世。
“昔拉……我想你需要解釋一下。”
隨着朱庇特四世緩慢而飽含力量的話語輕輕落下,從朱庇特左側數起的第九個人頓時站了起來。
那人正是昔拉。
但是,他的臉上滿是坦然。沒有絲毫的畏縮之情。
“我殺了第十三位樞機賽爾,沒什麼好解釋的。”
他的聲音清朗而平穩,如同在向世人陳述真理:“吾主泰爾說道,那有鱗又有觸足的,便是污穢,你們不可食也不可碰。否則也要污穢。”
“那有眼卻沒有眼皮的,便是污穢,你們不可食也不可碰,否則也要污穢。”
“那無翼卻飛在空中的,或是有薄翼卻飛得高的,便是污穢。你們不可食也不可碰,否則也要污穢。”
昔拉如俊美的雕像一般線條分明的面龐上滿是凜然:“這是《望日》中的話,是泰爾的箴言。我絕沒有半分欺瞞,沒有一字刪改——賽爾他是我主我父泰爾所厭憎的污穢,我殺他便是泰爾的意志。”
“——但是!你殺了賽爾,殺了泰爾的子民!他的樞機主教!”
朱庇特四世的話語猛然拔高,隆隆的聲音穿透穹頂大教堂。一直傳遍整個螺旋上升的洗禮之座。所有聽到他聲音的人紛紛低頭閉目禱告。
儘管他們並沒有見過賽爾。卻也不禁爲昔拉感到悲傷。
但出乎意料的,昔拉那同樣如雷霆般隆隆、卻明顯年輕了許多的聲音一併在天空中響起:“我殺的不是泰爾的子民,而是恩佐斯的!”
那些聽到了昔拉聲音的人頓時開始議論起來,儘管他們已經極力壓低了聲音,卻也打破了聖城的肅靜。
這不能怪他們。
這種如同雷鳴一般隆隆地在天邊作響的能力到目前爲止,在泰爾的牧師中,唯有歷代教宗能夠擁有。
而如今,除了朱庇特四世之外。昔拉也同樣擁有了這樣的能力——這是否說明,昔拉樞機就是下一代的教宗?
沉默了一會,朱庇特四世重新以一個老人的低沉聲音輕聲問道:“昔拉,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可知罪?”
“看在泰爾的份上,如果你願意自罰禁閉,我便可以對這件事既往不咎……”
“——但是我拒絕。”
昔拉也同樣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以平常講話的態度淡然拒絕:“我沒有錯……錯的是你。”
“我的孩子,教宗是不可能犯錯的……”
“——所以,你不是一個稱職的教宗。”
昔拉打斷了朱庇特四世的話。
頓時,穹頂大教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庇特四世彷彿不敢置信一般,以極輕極輕的聲音問道:“昔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非常清楚。”
如同幾天前的對話重演,昔拉毫不猶豫的接道,答案沒有絲毫改變。
但是,對話的性質已經不同了。
朱庇特四世再次沉默了一會,然後遺憾的說道:“那麼,你就把殺伐之戒除下……交給奧格主教吧。”
“我拒絕。泰爾曾說,樞機主教是無法罷免的。”
“這不是你能夠拒絕的,我的孩子。這已經是我能給你的最大的恩賜了。除非你想被開除教籍,作爲異端注銀而死。”
朱庇特四世搖搖頭:“沒錯,樞機主教直至死亡也無法脫去自己的紅袍……但事情總有例外。”
“說的仔細一點,就是……人終有一死,你明白了嗎?”
老教宗慢條斯理的說道。
昔拉卻嘆了口氣,以居高臨下的目光哀憐的看向老教宗:“我終於知道,你究竟是哪裡出錯的了……你是不可能殺死我的。”
“想要臨死一搏嗎?”
朱庇特四世幾乎失笑出聲:“你也許不知道,我可以隨意剝奪你們的神術……”
“那你就試試看啊。”
昔拉的話讓朱庇特四世的聲音戛然而止。
頓時,其他的樞機眼中劇烈的波動着,一臉的難以置信。
只見朱庇特四世的行動頓時僵直——那毫無疑問是泰爾所爲。
在這個最接近太陽的地方,泰爾已經可以對這裡的人進行一定量的影響。而很顯然的是,泰爾不希望朱庇特四世殺死昔拉。
“你太過驕傲了,保羅尼亞……你竟試圖扭曲泰爾的意志。在泰爾冕下的注視之下,你殺不了我。”
昔拉搖搖頭,將自己的領帶摘下:“現在,你可以選擇囚禁我,然後在泰爾面前懺悔;要麼,你就放我離開,承認自己的傲慢——選擇吧。”
“傲慢嗎……你纔是最傲慢的那一個吧,昔拉。”
朱庇特四世如同石像一般僵直了許久,然後突然笑出聲來:“真有意思。泰爾的第二個代言人嗎。讓我來猜猜你代表了什麼……正義嗎?泰爾的正義嗎?真是不錯的正義。”
朱庇特四世沒有任何動作,便有幾個影子從他的座位的臺階上出現,將昔拉瞬間制服。
老教宗咳嗽了一聲,晃晃悠悠的從自己的位子上站起:“哦。我們的正義小夥被制服了呢。知道你爲什麼會輸嗎?”
意料之中的,朱庇特四世沒有得到昔拉的迴應。
他只是輕笑一聲,便離開了自己的位置,走到了泰爾的神像下跪下。
他蒼老的聲音在教堂內迴盪:“正義……真的是一個不錯的東西。但是,現在泰爾不需要正義,他需要我。”
頭也不回的,老教宗輕聲宣佈道:“沒有舉行大儀式的必要了。我會祈禱神降術,然後親自前往白塔。”
在他的護衛押送昔拉進入地牢,其他樞機主教離開很久之後,朱庇特四世才輕聲喃喃道:“傲慢……我自然知道。”
“但是,泰爾需要我。這就夠了。”
如同迴應他的話一般,在他身前,黃銅的巨大神像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