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把自己緊緊的裹在黑袍之中,看了看天色,腳步又是加急了幾分。
一直在走到某個沒人的路口的時候,他才悄無聲息地把袖中的手抽了出來。
只見他左手捏着的介紹信掩藏之下,他的左手無名指和小拇指緊緊夾着一張有些發黃的字條。
“呵,法琳娜那個蠢貨。”
羅蘭冷笑一聲,露出了愉悅的表情。
的確,就算那個盒子已經被羅蘭用白塔語激活,在法琳娜的衛兵從頭到尾的看護之下,羅蘭根本沒有時間說出口令拿出盒子裡面的東西。但惟獨有一個時候,羅蘭卻是能正大光明的念出密碼的。
那就是他把盒子快要遞給法琳娜的時候。
在他說出密碼的瞬間,他就用拿着盒子的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快速的從中把字條抽了出來,然後直接鬆手把它扔在了袖子裡。
隨後他用手遞出黑色盒子——因爲法琳娜比羅蘭高一點,他就必須擡起手。這樣的話字條就滑到了袖子裡的深處。
在法琳娜的注意力都轉向那個盒子的時候,羅蘭就在拿着左手拿着的介紹信的掩護之下,用左手的小指輕輕夾住了右邊袖子中自然滑落的字條。
而同時,法琳娜雖然知道了密令,可她不知道這被白塔密語加密過,更是不知道“指令:開啓密層”的白塔密語怎麼說。
在她查明這一切之前,羅蘭就肯定已經離開了這裡。以法琳娜的身份,她是不敢輕易離開拉姆小鎮的。
……更何況,一旦離開了她的主場,法琳娜究竟還能否威脅到羅蘭都是一個問題。
羅蘭能讓一羣灰燼之徒在他面前如同瞎子,就能讓法琳娜同樣變成瞎子。
心中滿是輕鬆,羅蘭把有些發黃的紙條在面前輕輕展開。
“……這是在逗我?”
短短的一行字讓羅蘭感覺自己被耍了。
只見那上面用白塔密語寫着半句話——
“荊棘之冠,凶兆之鳥。爾等需以水銀爲血——”
到此,整句話便戛然而止。
很明顯。因爲白塔密語沒有標點符號,羅蘭甚至都不用分析其中的語義,單就語法來說他就能看到最後那句話絕對沒有寫完。
也許是顧忌了什麼,又或是他想要通知的那個人只需要這半句話就明白他想說什麼。
可無論羅蘭如何絞盡腦汁的搜尋自己的記憶,他也無法想起任何和這兩句話有關的信息。
“……可惡,我不擅長解謎啊。”
站在原地大概想了兩分鐘,羅蘭完全想不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或者說,他所想起的應該和正確答案完全不沾邊。
說到荊棘之冠,羅蘭第一時間想起的是耶穌受難時,頭上被人戴上用長滿尖刺的荊棘編成的圈狀冠。
而凶兆之鳥——這個用來指代烏鴉的印象,倒是無論地球還是法恩斯世界都是一樣。
正當羅蘭愁苦於解謎之時,他卻彷彿想起了什麼,猛然擡起頭,打開了因爲嫌擋視線而關上的系統提示——
果不其然,在那行如同刷屏般不停往下流淌的系統提示的最下端,羅蘭看到的連續三次出現的重要信息:
【你得到了長眠導師的相關信息】
【你得到了告死鴉的相關信息】
【你得到了告死鴉轉職的相關信息】
羅蘭眼中精光一閃。
他知道這是什麼了!
如果他所料不錯,這東西存在的意義很大程度上就是爲了給他做一次提示而已。
這種東西叫做“接觸”。羅蘭在拿到這張紙條的同時就等於是進行了一次“接觸長眠導師”。如果他沒有這東西,恐怕就要嘗試着在感知突破十八點的時候在某些特殊地方給自己注射水銀試圖接觸長眠導師——這也是爲什麼羅蘭需要把巔峰感知頂到十八點的原因。
可是他接觸長眠導師以後,只要常駐感知達到十點,他就能在某些時候聽到長眠導師的低語。
在聽到低語以後,羅蘭自然而然的就能接到轉職任務了。
羅蘭眼中光芒閃動。略微思考了一下,他決定還是把這張紙條留下。
雖然自己已經通過它完成了接觸,但羅蘭還並沒有解開上面的謎題。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謎題非常簡單。只是自己沒有找到其中的訣竅而已。
“……如果換做姐姐,在拿到紙條的一瞬間就解開了吧。”
羅蘭揉了揉因剛纔的險境和自己的思考而變得有些痛的太陽穴,低聲喃喃道。
那是羅蘭從小到大,仰望一生的真正天才。
和自己這種只會用小聰明投機取巧的人不同,羅蘭的姐姐纔是那種真正意義上與凡人不同的人。
如果穿越過來的不是自己,而是姐姐,恐怕早就在幾百年以前世界就真正意義上的平定下來了吧。
不,如果細想的話,姐姐或許也無法改變着一切。
她太仁慈了——或者說,她太過軟弱。和羅蘭完全相反。
讓她來到這裡的話,恐怕最後的結果就是被背叛而死。羅蘭相信,能在這個將會變得越來越混亂的世界中制止所有戰爭的,絕不可能是慈愛和賢明,而是信仰與暴力、鐵與血、基於正義之上的屠殺與肅平。
“……怎麼想到姐姐了。”
羅蘭甩了甩頭,把那個熟悉而闊別已久的面容從腦海中驅散。
隨後,他的眼神再次堅定下來。
絕對能做得到。
絕對能做得到。
在心中不斷重複着這句話,羅蘭的表情重新變得平靜下來。
他將紙條貼身收好,隨後快步走回了瑪肯一行人所住下的旅店。
因爲羅蘭沒有耽誤哪怕一點時間。從他離開旅店到現在甚至還沒有過去半個小時。
若無其事的,羅蘭頂着他行過所造成的絕對寂靜的氛圍走了回去。
剛剛走到門口,羅蘭便看見了因晨練全身密佈細密的汗珠,正想要去擦洗一下的瑪肯。
於是羅蘭眼珠一動,擡手向他問好。
“瑪肯,早上好。”
“早上好……”
瑪肯一低頭,看見了從外頭走過來的羅蘭,眼中有微微有些訝異。
“這麼早,你去哪了?”
“我去和這座小鎮的守護者德魯伊交換了一下情報。”羅蘭的語氣非常平靜。
一邊這麼說着,他還把目光微微往客房裡瞄了一下:“……畢竟如果不事先打好招呼,等我們走了他們的處境會很危險的。”
聽羅蘭這麼說,瑪肯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行啦,別裝了。馬爾諾斯將軍沒告訴過你督依德無所不知嗎。”
羅蘭的語氣不知不覺的灌上了些許的好笑。
“……也是。”
瑪肯一直板着的臉也是微微鬆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此刻表情的輕浮,瑪肯重新板起了臉:“那麼羅蘭大人,你要和我一起回總部彙報情報嗎?”
“‘我’?”
羅蘭敏銳的注意到了一些什麼,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眉頭。
“對,‘我’,”瑪肯沉聲道,“克魯維恩另有任務。他需要去南邊的……那個地方去一趟。”
“是財富之城吧。”
羅蘭恍然。
和克魯維恩這種從法拉若北上的山民不同,真正土生土長的卡拉爾人其實對那個地方是有些羞於啓齒的。
那種程度大概就和地球上在公交車裡談論關於大寶劍問題的地球人一樣。
“……沒錯。我去那個地方不太方便,很容易就會被看出是從別的地方派來的探子。可是克魯維恩不同。”
瑪肯猶豫了好長時間,纔有些乾澀的說出:“……其實克魯維恩本來就是財富之城的人。只是被馬爾諾斯將軍救了一命,才決定加入卡拉爾的軍隊。我也是在那前後認識的他。”
“怪不得……”
羅蘭一臉的恍然大悟。
這種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生硬的重複對方的話。那是說謊者最容易辨識的特徵。比如如果羅蘭說出什麼“原來他是財富之城的人啊”之類的話,就等於是直接告訴了瑪肯自己有隱瞞了什麼。
雖說瑪肯以前不是財富之城的人,可他以前畢竟是一名刺客,乾的是指頭沾血的活。一點察言觀色都不懂的話,他也不可能活到青銅階。
任何從刺客組織中離開的人爲了保證秘密不丟失,都會受到組織的秘密追殺。可從瑪肯一進入卡拉爾軍方,那個組織的人就忌憚着不敢報復來看,那也絕不是什麼大組織。至多不過佔據一城而已。
那種小組織的人可不會像是絕對律令和銀月之刺那些大型刺客組織安安靜靜的等新人刺客的技藝磨練到了黑鐵階才放出去。
從不懂得任何超乎常人力量的十二三歲的正式階開始就接受各種殺人任務,還能完完整整的活到如今的接近四十歲,這種年齡帶來的經驗甚至能讓他越級刺殺白銀階的敵人。
正如一開始的馬可一樣。以馬可的感知屬性,配合自然感知,卻在瑪肯出手的一瞬間才能感受到身後有殺氣。
而瑪肯就連馬可的躲避也一同計算在內,因此選擇的第一次攻擊目標不是脖子之類容易丟失目標的致命處,而是選擇了腰間這個不易躲避且弱點多多的地方。那一劍沒有碰到任何的骨骼,卻擊碎了馬可的肝和腎。要不是馬可使用灰燼強行止住流血,並將瑪肯燒傷,再給瑪肯不到兩秒的時間他就完成對馬可的刺殺。
不過越是這樣成熟到心態甚至有些蒼老的人,他的內心想的便是越多。
羅蘭的存在肯定不能曝光。因爲這個時間段,卡拉爾的督依德們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無光之痕。可以說他的存在被瑪肯向上級彙報的同時便會暴露。
可如果羅蘭直接跟他說“你不要跟上級說我的事”什麼的,瑪肯反而會懷疑羅蘭。
也就是說,羅蘭需要讓瑪肯自己隱瞞其關於羅蘭的事。
這並不難。
甚至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了。
從上一句說出口之後,羅蘭明顯的頓了一下。那種明顯在瑪肯眼中便化爲了一種疑慮。
可隨後,羅蘭那如深淵般深邃的黑眼睛便變得平靜了下來。瑪肯不自覺的把更多的注意力投了過去。
“瑪肯,我能看的出來,你的外表看起來好像很有自信,但內心卻有浮躁不安的一面,在不同的場合你通常屬於不同的人,”羅蘭的聲音變的柔和了下來,變得緩慢而有節奏,“其實你知道自己想得到什麼,但一直認爲沒有機會得到,所以一直停滯不前。”
瑪肯瞬間瞪大了眼睛。
但還不等他有所反應,羅蘭就徑直邁步走入了旅店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