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一顆星

過了這十一天,恐怕那車師國沈羅剎已經度河,段擎蒼和二皇子已然戰敗了吧?

擰了擰眉頭,段櫻離努力地想着前世,關於車師國的點滴,可是前世時,車師國似乎並沒有出兵南詔,之前二國因爲彼鄰,以綠河爲界,屬於背靠背的領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雖不能算是和平相處,也有上下游爭水事件發生,但到底沒有釀成大的兵禍,這世居然與南詔展開曠日持久的戰事,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看了遍洪嬋的信,她道:“不知你父親有沒有戰事方面的消息?”

唐心苑搖搖頭,“沒有,我爹是不可能與我說這些事的。不過呢,也沒有聽到不好的消息,我想他們肯定還是用什麼辦法拖住了沈羅剎。”

段櫻離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些什麼,半晌才道:“若是如此,說不定還有辦法。才”

“辦法?櫻離,你有辦法?不過我聽着,似乎那沈羅剎非常厲害呢,只不知她是男是女,竟然連二皇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猜,這人必是女子,等閒女子是沒有資格出現在戰場之上的,能夠出現在戰場上,並且統領大局的定非等閒之人。女子的思路與男子不同,男子擅長部兵行策,戰陣方略,比的是智慧和實力。而女子的思路則更加機巧狡猾,擅長奇思妙謀,若不能以女子的思路加以分析,男子被女子打敗的可能性很高摹。

若是男子,未必是二殿下的對手。因爲只有女子才能知道女子在想什麼,才能明白對方的弱點。”

聽了段櫻離的話,唐心苑很是信服,“的確,男子思考問題的方法與女子是不同的,若是不改變方略,恐怕二皇子還會敗。”

段櫻離道:“那倒不一定,二皇子身邊不是有同樣聰明的洪小姐嗎?況且,二皇子亦不是那種能夠允許自己一直失敗的人,只要給他時間,必定能夠反敗爲勝。”

段櫻離說到這裡,微微一笑,叫人準備了筆墨,當場給洪嬋寫了封信,因爲害怕信在半路被截或者是落入敵方之後,段櫻離的信中,只有三個成語:

冰鎖連城

臥冰求魚

赤壁之戰

寫好後將信交到唐心苑的手中,“速把此信交給洪小姐,如果能夠順利交到她的手裡,時間上算,應該剛剛好。”

唐心苑看了半晌看不懂,但還是點點頭,“我一定會替你把信寄到。”

二人再說了些閒話,唐心苑才告了辭。

唐心苑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來喚她,說是羽太子在叫她。段櫻離於是又回到了鳳羽的房間,發現段芙蓉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不過房間裡還有濃重的脂粉香味兒,鳳羽正走到窗前開窗,聽到段櫻離的腳步聲便道:“是你來了嗎?”

段櫻離應了聲,“天氣還冷,開窗做什麼?”

“透透氣,我快要被薰死了。”

他在她的面前倒不作僞,段櫻離笑笑地說:“我倒覺得挺香的,這就是女子的香味,應該是你們男子最喜歡的纔對。”

鳳羽打開了窗才轉過身來,脣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我聽着你語氣裡怎麼有濃濃的酸味兒,怎麼,終於有點羨慕嫉妒你的大姐了?你吃醋了?”

“你少自作多情了。”

段櫻離說着,也不由被這香味薰的打了個噴嚏,“你找我來什麼事?難道又到了喝藥的時間?”

“你是我的粗使丫頭,可不單止是試藥的藥奴,除了試藥,你還有很多事要做的。”

段櫻離皺皺眉頭,他是要趁着這個機會戲弄她嗎?

不過她卻不怕他的戲弄,笑道:“當然,只不知羽太子有什麼吩咐?”

“我要整理一些卷宗,你幫幫我。”

“我?”

“對啊,你。”

段櫻離猜不透鳳羽在想什麼,卷宗一般都是不讓外人動的,特別是像鳳羽這樣的人,手頭的卷宗恐怕涉及到很多的機密,更不能被她這樣的外人知道。或者說,鳳羽根本已經把她當成他的人?或者是死人?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道:“我們去書房吧。”

書房在哪裡?段櫻離扶着他出來,便見秦秉玉正在門口,伸手擺了個請的姿勢,顯然是他帶着他們去書房。

書房門打開的那一刻,段櫻離的腦袋疼了一下。

這個書房的風格她太熟悉了。一進門便是一個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而書桌就在這個書架的前面,旁邊放着一隻荷包游魚筆洗,書桌上整齊地放着幾摞卷宗,看起來很是普通。然而段櫻離卻知道書架後面另有乾坤,爲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她趁着他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時,便悄悄往書架後看去。

只見書架後面其實是個古董架,各種名貴的古董,牆壁之上有許多失蹤已久的古畫,張張價值連城,在角落裡有一隻麋鹿的骨皮像,栩栩如生,正中間則是一隻矮矮的方型榻,寬大而舒適的樣子,榻的四角,放着上好的玉獅席鎮。

一般來

tang說,獅子氣勢太盛,多數人不會選擇以它來做席鎮,但也有些人,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硬要以已之氣勢,將獅子的氣勢壓於身下。

果然是與以前的習慣一樣呢,若是隻是普通的客人,自然只能看到書架和書桌,談話便也在那裡,若是相投的人,又正好是被羽太子看得起的,則會被請入內裡。

內裡纔是真正的他,奢華而高傲,帶着藐視一切的囂張。

“櫻離,之前,你大哥段逸,說要介紹一個朋友給我認識,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做這件事,人竟然失蹤了,還有他要介紹的那個朋友也沒有了蹤影,你猜測,他們是出了什麼事?”

“我怎麼能猜得出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一直想殺我,他回來後都沒有跟我好好說過話呢,我不瞭解他,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也不知道他的死活。”

段櫻離所說的內容倒是有那麼幾分可憐示弱,可是語氣卻淡漠的讓人聽不出感情來,好在鳳羽也習慣了,又說:“以我對你大哥的認識,他不是那種沒有任何理由,忽然就對一個人產生惡感甚至要殺了這個人才行的人,他這麼做必然有特別的原因,我現在就特別想知道這個原因,我猜,肯定是你做了什麼事,讓你大哥不得不殺你。”

段櫻離已經將裡面打量完畢,看着鳳羽的目光便更加多了幾分冷漠。

他真是一點都沒變呢,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他的行爲習慣幾乎是一樣的呢!

然而她的語氣卻放得很柔,甚至略微帶着些不易覺察的媚,“若我大哥真的要此時跳出來殺我,羽太子會怎麼做呢?”

“自然是把你送給他殺,你是我的敵人,而他是我的朋友。”

“就知道你會這樣。”段櫻離笑道:“若你不這樣,便也不是你了。”

二人都笑了起來,笑罷,鳳羽卻又道:“你不會真的把我想成是這種人吧?”

“難道,你不是這種人?”

鳳羽沉吟片刻,終於道:“我的確是這種人,不過如果真的有人要殺你,我想我此刻還沒有想好怎麼做,或許到時候可以讓我的本能來做個選擇。”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就算段櫻離在他的心目中,地位不同,也不過如此而已。

接下來的時間裡,段櫻離給開始替他整理卷宗,都是一些數字類的東西,而且卷宗上都標着特殊的符號,恐怕除了鳳羽能明白是什麼意思,其他人是看不懂的。怪不得他能如此放心的讓她替他整理。

當卷宗整理的差不多的時候,鳳羽便拿着毛筆,要寫毛筆字。他現在看不到了,但是毛筆字寫得依舊規整,筆畫厚重有力,卻是“崢嶸軒峻”四字。

“我寫得怎麼樣?”

“很有氣勢。”

這時,有丫頭端進藥來,“太子殿下,該喝藥了。”

鳳羽嗯了聲,丫頭便把藥碗遞給了段櫻離,她剛想要喝下去,便聞得這藥的確和宮裡的略有不同,秀眉微擰,她道:“這藥與宮裡的藥已然不同。”

那丫頭忙道:“換藥方了,這件事羽太子是知道的。”

段櫻離看向他,只見他點點頭。

不知道爲什麼,段櫻離從他的眸中看出幾分複雜,心裡忽然產生不祥之感,昨晚她就喝過這個藥,也確實沒事,鳳羽也同樣沒事,按道理說,今日這藥便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爲什麼她就是感到忐忑呢?

她忽然捂住肚子,輕輕呻吟了聲……

鳳羽面色一變,“櫻離,你怎麼了?”

“我,我肚子痛……我可能吃錯了東西……”

鳳羽馬上明白,她是不想試這碗藥,所以才裝作的。

當下苦笑了下,道:“把藥給我吧,今日不必試藥。”

段櫻離道:“還是別喝了吧。”

“不喝藥,我的眼睛如何能好呢?你不想讓我當一輩子瞎子吧。”

說着他便來接藥,段櫻離把手中的藥遞給他,“既然如此,你要是被毒死了,可不能怪我沒給你試藥,我是提醒過你的。”

鳳羽接過藥碗,沒再多說什麼,便將藥喝了下去。

喝下去了,等了半晌,也並沒什麼事,於是段櫻離懷疑自己擔憂的太多了,並且對於自己這麼小心翼翼,緊小慎微的感覺,產生一抹羞慚。關鍵是不想在鳳羽的面前,被他看到她的膽小,但事以至此,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她開始輕輕地呼喚慕風的名字,可能清風院的暗衛畢竟還是太密集太厲害了,所以她叫了很久之後都沒有迴應,便想到這次終於孤軍奮戰了,這樣也好,本來不就是想要這樣嗎?

當天晚上,再次到了鳳羽喝藥的時間,她無奈來給他試藥,藥剛剛下肚,就知道自己又上當受騙了……

在倒下去的時候,她還不甘心地向鳳羽道:“你要殺我,何其簡單?不必繞這麼多彎子吧?”

鳳羽的臉上有點憂色,也僅

此而已。

在她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只聽他說:“你放心吧,我不捨得你死,更不想傷害你。”

……

晚上,鳳羽把人叫入書房,指着古董架子說:“把這上面的古董全部都擦拭乾淨,還有牆壁,地面,死角,能擦的地方都弄乾淨。”

秦秉玉覺得他有點誇張了,“羽太子,古董什麼的,最忌諱如此粗糙的擦拭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鳳羽道:“沒什麼事,我就怕有人給我下毒而已。”

然後在擦拭古董後,果然就死了好幾個人,都是面色鐵青,口吐白沫或者是七竅流血,總之死相很不好看。

鳳羽知道後,脣抿得很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秦秉玉的稟告更讓他憤怒,原來上面的毒居然不止一樣,很顯然,恐怕下毒的不是同一撥人,若今日不是因爲段櫻離到了古董架後查看,引起鳳羽警覺,害怕她在古董上做了什麼手腳,而使鳳羽決定進行清理的話,恐怕他在日後不可避免地要着了道。

果然好多人希望他死呢!鳳羽想了半晌,就被氣笑了。

然後對秦秉玉說:“這事不必追查,如果是府內之人,便是追查也追不出原兇,自有人做好替罪羊,反而會致府中人人心渙散。先去做另外一件事。”

秦秉玉應了聲道:“好。”

秦秉玉去找卜青牛。

而鳳羽則去了竄雲樓,到了是高的那一層,那裡有個房間,卻是被長年包下來的,只有憑着特殊的標識才能進入。鳳羽拿出自己隨身帶着的魚龍玉佩,順利進入竄雲樓,房間裡黑洞洞的,有種淡淡的馨香在空氣裡縈饒,鳳羽道:“點燈。”

這個房間,自當年四皇子鳳沐在宮中被燒死,燈就沒有再亮過了。

等到把燈點亮,他便坐在靠着窗的椅子上,問身邊的侍從,“有一顆星,是不是特別低?”

那人往窗外看了眼,發現外面黑沉沉的,根本沒有星。只得老實回答,“羽太子,今夜沒有星。”

“等會就有。”

鳳羽閉起了眼睛,道:“如果那顆星出來了,就告訴我。”

“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鳳羽被冷風吹醒,他剛纔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有許多熟悉又陌生的臉,可是在醒的那一刻,這夢就好像煙雲般散去,一點痕跡都不留了。

恰在這時,那侍從道:“羽太子,有星了。”

“是特別低的位置嗎?特別亮嗎?”

“羽太子,那,那好像不是星星,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星星呢?”

“多嘴!”

這個侍從這麼一說,鳳羽倒是可以確定,對面的“星”升起來了。

而那顆星,也的確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宮內廣寒樓最高的那一層,有人進入,並且點亮了燈。

進入廣寒樓的,正是慕風。

鳳羽是看不見的,所以他不知道對面的燈閃了幾下,但他可以控制自己這一面的燈,便讓那侍從滅了燈,然後又點亮,如此這般兩柱香的功夫,其實他就給慕風傳達了一句話,“櫻離在我這裡,請殺了明帝!”

段櫻離已經被他控制了,慕風自然得聽他的話。

這便是他們二人當年約定的暗號,廣寒樓和竄雲樓是奉京最大的兩座樓,高聳入雲,遙遙相對,他們以燈光爲暗語,可以在宮內宮外互傳消息,原本當然不是爲了現在這個目的,只是現在用來談判卻方便得很。

不,說是談判,不如說是命令。

因爲無論慕風那邊兒燈閃了幾下,給鳳羽任何暗示,反正鳳羽是看不見的,也不會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如此,當然無從談判,慕風若是不想讓段櫻離死,只能按照鳳羽所說的做。

他相信,以慕風的性格,絕不會任段櫻離自生自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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