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隻兔子腿

下午,段櫻離終於給自己也搭了個棚子,天晴了,心情也不由自主好了些。

又去打了條蛇,依舊是蛇羹。

慕風卻是胃口很不好的樣子,剛喝了兩口湯,就再也喝不下了,肉也沒吃。段櫻離拿草藥給他們換好,卻見慕風的精神越加萎頓下去,心中便有些不好的感覺,又替他把脈,覺得脈象的確有些不好。

可是,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只好開口問,“你哪裡還是很不舒服?糌”

“我想坐起來。”

段櫻離微怔一下,忽然想到什麼……“你的背難受?”

慕風只好點點頭。

段櫻離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道:“我可以扶你坐起來,但是你不可以自己出力,若是疼痛忽然加劇,一定要喊我停止。楮”

慕風嗯了聲,段櫻離便伏下了身。

慕風倒沒有想到她說扶就扶,只覺得她的臉忽然貼他很近,心怦地狂跳了下。

段櫻離卻只是將手伸到他的腋下,像抱孩子似的,用力將他的上半身抱起來,因爲害怕撐不住反而使慕風多受罪,她必須一次成功,小臉因爲太用力而憋的通紅,好在還是順利將慕風扶坐了起來。

之後便略微緊張地問,“你好嗎?”

這時二人的距離依舊很近,段櫻離那關切的目光終於還是讓慕風的臉微微發紅,嗯了聲,表示自己還好。

段櫻離這才轉到他的背後去,因爲躺了很久,他的衣裳都貼在背上了,小心地掀開衣裳,因爲長時間仰面躺着不能動,導致背部血液無法循環,又是直接躺在冷硬的大石臺上,背上好幾處地方的皮膚化膿了,有些地方還在滲血水。

段櫻離眼裡的淚霧一閃而沒,連忙打來熱水,替他將傷口清洗乾淨,又採了些草藥來縛上。

這下,卻是沒辦法躺下了,段櫻離便費力地挪來一塊山石,再將之前做好的枕頭墊在上面,可以使他側靠在那裡。

這一番忙碌下來,她又出了一身汗,將蛇羹熱過,重新開吃。

沒有碗,段櫻離乾脆把鍋子端到二人的面前,直接就着鍋子吃。慕風因爲背後終於舒服了,而且躺了這麼多天,坐起來的感覺實在太好,自來谷中,還是第一次自己取食不需人喂,實在太好。

他的目光不斷地往四周打量,味口也大開,吃得很是津津有味,只是那動作嗎……

還是像以前在南詔皇宮中時一樣,有板有眼,風度翩翩。這讓段櫻離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的慕風,那傢伙深知自己容貌上的優勢,而且自戀得很,即使是在最狼狽的時候也要保持自己的翩翩風度……

人再變,本性卻是難移的,段櫻離終於忍不住輕笑起來。

這麼久了,慕風還是第一次看到段櫻離露出笑容,逆着傍晚的陽光,只覺得那笑容甜美迷人,傾國傾城。

本來以爲過幾天,就會有人下來尋找,從而離開霧谷。

結果半個多月過去了,官紅俏都能拄着棍子走路了,慕風也終於不必天天躺着或坐着,可以在段櫻離的摻扶下去附近看看風景了,還是沒有人下來找他們。後來,他們才知道,不是沒下來人找,只是霧谷實在太高太大,而且路徑崎嶇,濃霧繚繞,他們找了這麼多日子,沒找到幾人而已。

那日,段櫻離把慕風扶到附近的青石上坐下來,就轉身準備離開。

卻聽得慕風道:“我該怎麼稱呼你?”

來到這裡後,他幾乎一直稱她爲“喂”,或者是“你”。

段櫻離轉眸看着他,一雙澄明的眸子裡,有什麼東西在一閃一閃,“我叫段櫻離。”

慕風點點頭,彷彿才知道她這個名字似的,“說說你的事吧,比如,你當初爲什麼變成了沈阿翹,後來又爲什麼沒有死?”

段櫻離默默地走到石邊坐下,身體靠在石頭之上,“好。”

接着便把自己從南詔皇宮裡逃出來,路遇沈阿翹,後來成爲太子妃,又被宣帝救了,到最後約慕風到此見面落谷才結束。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她的心情很平靜,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

慕風聽完,也覺得她的這些經歷的確奇巧。

“原來是宣帝將你救了。”

段櫻離站了起來,拍拍襟上的土,“我要去忙了,這幾天天氣越發的不正常,雨多,我要去將木棚加厚。”

經過她半個多月不懈的努力,兩個棚子都大了不少,像樣了不少,看起來簡直就像兩間小屋子。

“落涯前,你說的那些事,是真的嗎?”

段櫻離頭也沒回,“你應該明白,當時的情況有多嚴窘,我要求的不過是東夏不能出兵,所以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是以這個爲目的。你猜,你隨着我跳下涯,東夏最後到底出兵了沒有?”

這還用猜嗎?東夏騎兵都是慕風親自訓練出來的,方魚也是他的死忠部下,沒有他的命令,是絕不會出兵的。

“你的意思是,你所說的那些,都是假

tang的嗎?”

慕風的心頭,驀地閃過一抹寒意。

他可是最怕別人騙他,本來他的人生已經空白了一大段,如果這一大段還有人刻意用欺騙填補,那麼他就會錯誤地過慮信息,使自己對從前的人生經歷產生誤解和錯誤的記憶。

然而段櫻離卻沒有再回答他。

如果他能夠看到段櫻離的臉,便明白她此時,眸子裡有多少傷。就算她能理解他失去記憶因而纔會在涯上說那些話,卻還是難以接受。

回到他們的小營地,發現官紅俏正在烤着什麼,空氣中的香味很是誘人。

瞥了眼段櫻離,她得意地道:“這是我打的,一隻野鴨子……唉呀,吃了半個多月的蛇啊,這絕對是我生命中最恐怖的一段日子,天天只能吃蛇,現在想起來好想吐啊!”

段櫻離也想打野鴨子,常常有成羣的野鴨子落在澗邊休息,可是她沒有武功,又不能像官紅俏一樣,幾顆石子飛出就能打到野鴨子。

不過想到今日或許能夠吃到野鴨子肉,她便把手中的死蛇扔到一旁的草叢裡,去砍樹枝了。

等她砍了許多的樹枝回來,發現官紅俏和慕風二人都已經坐在篝火前,心滿意足的樣子。

一看,那隻烤好的野鴨子已經不見蹤影,二人的面前都扔着一堆骨頭,便知道這二人把那隻野鴨子分享了,沒給她留。

官紅俏抹着嘴上的油,假惺惺地道:“不好意思啊,今天就打了這一隻鴨子,個頭有點小,我和少主一時吃的沒收住,就……”

段櫻離淡然道:“沒關係。”

好在之前打的那條蛇還在,又撿起來架在火上烤,一邊等着蛇烤熟,一邊去將砍來的枝樹鋪在兩個木棚子上。

蛇肉的味道出來,官紅俏捂着鼻子道:“太難聞了,真是難聞,我要吐了……少主,我扶你去別處躲躲。”

“不了,我今天已經很累。”

官紅俏只好一個人走開了,又想着再去打一隻野物回來。

“櫻離,你過來。”

見官紅俏走遠了,慕風便用那種漠然的語氣喚段櫻離。

她走了過來,茫然道:“有事嗎?”

就見他從懷裡摸出自己的手帕子,打開,裡頭卻是一隻包得好好的烤鴨腿,“諾,給你吃。”

他難得有良心一次,語氣卻是漠然的可以。

不過他當王當久了,自有一種抹不去的霸氣,使段櫻離不好拒絕。

況且她也不傻,爲什麼要拒絕?

從容從他手中接過鴨腿,她便坐在遠些的地方,細細地吃了起來。

果然美味啊……

大概見她吃得太香,雖然一幅大家閨秀的秀氣樣,但慕風仍然是忍不住問了句,“香嗎?”

段櫻離點點頭,“還可以,謝謝。”

慕風的眉宇間竟是染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以爲,你會忘了說謝謝。”

段櫻離將鴨骨頭扔在火裡燒了,“以後不要替我這麼藏吃的了,我吃蛇肉也一樣的,紅俏能夠照顧好你,已經使我的負擔減半了,我再這麼偷偷摸摸的吃她打來的獵物,會很尷尬。”

“你說我是你的負擔?”慕風眉間的笑意悠地散去……

段櫻離卻又不理會他了,自顧自的去搭棚子,留下慕風獨自氣得心有點疼,偏在這時,發現不遠處的官紅俏提着兩隻獵物過來,明明都快要走到近前了,卻又將一隻獵物用力地扔到遠處去,只提了一隻回來。

顯然她打的獵物就是不想讓段櫻離吃到。

這兩個女人在這種地方還要勾心鬥角,氣煞慕風,心裡悄悄地計劃起來。

……第二天大清早的,慕風就緩步往附近而去,他現在不能用力,走路亦是走幾步就竭一下,但是總算能自由活動了不是?

至中午的時候,三人一起回到篝火旁了。

只見段櫻離手中仍然提着一條蛇,而官紅俏手中仍然提着一隻野鴨子,慕風手中卻是一隻肥大的青毛兔子。

官紅俏有些意外,同時嚥了咽口水。

三下相比,當然是慕風的野味更加誘人一點。

“少主,你打的?”

慕風嗯了聲,心裡很是得意,神情卻是淡然,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今早早早出門就去下了幾個套子,眼睛都盯得發黑才捕到這隻兔子。

向段櫻離看去,發現她已經埋頭在處理自己的蛇了,這些日子她天天處理蛇,手法純熟的就好像一輩子以殺蛇爲生的人。

慕風只好將目光落在官紅俏的身上,“你去把這隻兔子替我收拾乾淨,今晚除了烤兔子,其它的都不必烤。”

官紅俏應了聲,搶過段櫻離手裡的長劍,就去給兔子剝了皮。

這一日,果然就只烤了兔子。

慕風親自坐在火前,等待兔子熟了,便道了聲,“過來吃東西。”

官紅俏便

巴巴地過來了,兔子肉的香味已經讓她迫不急待了。

見段櫻離還是在棚子裡忙着什麼,慕風只好又叫了聲,“段櫻離,過來!”

段櫻離只好也過來了,慕風扯下一隻兔子腿,遞到段櫻離的手中,“你吃。”

“少主!”官紅俏就有點不願意了。

慕風冷哼了聲,道:“這是本少主捕的兔子!”

說起來這位慕少主最近這一個月也真是憋屈,因爲傷重,而不得不被兩個女子照顧着,已經夠丟人了。偏偏這兩個女子還不合,害他想給段櫻離留條鴨腿,還得偷偷摸摸的來,就是因爲吃了官紅俏的東西不好意思再惹她不高興,真是尊嚴不存,虎落平陽啊!

可是今天不同,這兔子可是他捕的!

官紅俏果然就不能說什麼了。

慕風眼見着段櫻離接過兔腿吃了一小口,他有點心滿意足,又給官紅俏扳了一隻兔腿,接着自個也扯了條兔腿,三個人都是半個多月沒正經吃過肉,什麼蛇肉和野鴨肉其實都不能與野兔子肉相比,況且這隻兔子油頭夠足,真正香得恨不得讓人把舌頭都吞進去。

一會功夫,三人都吃掉了兔腿。

兩個女子都眼巴巴地瞅着慕風,顯然兔子還是沒吃飽,況還還有一隻兔腿呢!而且兩個女子都盯着剩餘的那隻兔腿,她們的目的太明顯了。

慕風只望着這隻兔子扳回他的尊嚴與威信,此刻卻恨這世界上的兔子爲什麼是四條腿,如果是三條腿,今日不是很完美嗎?

這條兔腿真是給誰也不合適呀。

裝做沒看見兩女已經吃完了兔腿,他自個手裡的其實也就剩餘骨頭了,他又吮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把剩餘的那隻兔腿給扯下來,官紅俏已經伸出了自己的手,段櫻離也有點點緊張,她雖不屑於與官紅俏搶什麼,但若慕風偏得太厲害,她的面子上也會有點過不去,心也會受傷的。

誰知慕風將兔腿拿到手中觀察了一下,說,“這條腿挺肥美的,一定比前面那三條更好吃。”說着,很自然地將這條兔腿塞進了自己的口中咬着。

然後用那柄劍,將兔身和兔頭一分爲二,從中間劃開,好在他的劍術高明,剖得很完美,幾乎一模一樣大,然後將它們分別塞在段櫻離和官紅俏的手中,在她們有些呆愣的目光中,自顧自地繼續享受那隻兔腿了,而且剎時間覺得自己很英明。

段櫻離和官紅俏啥也沒說,繼續將兔肉吃完,之後各自鑽到木棚裡去睡覺。

這段日子,一直是官紅俏與慕風宿在一個棚子裡,因爲兩人都是傷員,兼之慕風和官紅俏二人挪動身體都不容易。

這兩天二人都能自由行走了,但是也許習慣了,並沒有去改變。

可是今夜,慕風卻有另外的想法。

此時官紅俏早已經悄悄地伏在木棚裡,這些日子與慕風同吃同宿,她心中不知道多麼的甜蜜,特別是每晚能夠聽到旁邊慕風的呼吸聲,就覺得二人離得真近。她貪戀這種感覺,所以每天都希望天快點黑。

因爲久等慕風不來,她便喚了聲,“少主,你傷剛好些,還是需要多休息,快點來休息吧。”

慕風嗯了聲,卻並沒有進來。

過了片刻,聽到段櫻離低低地驚呼了聲。

官紅俏驀然坐起來,藉着火光才發現,慕風居然爬進了段櫻離的木棚,此時段櫻離已經從棚子裡出來了,滿眸錯愕驚詫,“你幹麼要佔我的木棚?”

慕風很冷靜地指揮道:“從今天開始,這個木棚是我的,你,去那個木棚休息。”

說着,他毫不客氣地往裡面一躺,不理會她了。

段櫻離愣了下,脣角忽然浮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笑容,拿了外衣到了紅官俏的木棚,也不多話便鑽了進來。

官紅俏當然也不能說什麼,二人各自躺上,懷着複雜的情緒睡了。

那天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而且電閃雷鳴,很是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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