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這天的早晨,房間裡的人兒穿上了她母親差人送來的一件粉紅色的羅衫,把托盤上的所有珠花全部都插在了頭上,跟往日素雅的打扮真的是判若兩人,望着銅鏡之中隱隱約約發腫的臉,得意的神情掛滿了眉梢,黃家的人品雖然個個不咋樣,但是他家鋪子上的藥材卻都真是真材實料的,才半小瓶茉莉花粉膏,就讓她圓潤的臉蛋不僅變得發腫,而且是千蒼百孔,如此甚好。
雅若轉過身,朝站在門口的青衫女子喊道:“翠屏,別磨蹭了,去把櫃子裡的那塊白色面紗給我拿過來。”
青衫女子慢慢的轉過臉身,被她家小姐現在這副尊榮,嚇得尖叫了一聲,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道:“這...這...這,這也太嚇人了吧,奴婢都被小姐您嚇個半死,看來那個表少爺今天非得落荒而逃了。”
“很醜吧,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所以見那個人渣之前,以防嚇到別人,本小姐還是要戴上面紗。”
翠屏贊成了點了點頭,然後仍然用呈着O型的嘴巴去取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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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若,你今天好美!”
剛出門,雅若就迎上了正在往她房間趕過來的上官文邦,聽到她文邦哥的讚美,她只是在面紗下輕笑了一下,他一向很少誇別人的,今天能夠得到他的刮目相看,真是難得,倘若誇她的人見到了她所戴的面紗下的真面目,或許會被驚呆的。
“是嗎,今天相親,母親讓我打扮的漂亮點,所以特意給我送來了這身衣服和我頭上的珠花,想必到時候,黃家表哥見到了一定會很喜歡。”
上官文邦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的神情,她難道真的想嫁給他那不成氣候的表哥嗎,她平常一直都穿着素顏色的衣服,今天卻爲了見他,如此用心的梳妝打扮一番,他陰沉着臉問道:“你可想好了,他是什麼樣的人?如若你真的同意這門親事,我上官文邦就沒有你這個妹妹。”
文邦哥今天居然說出這麼重的話,雅若愣了一下,微微擡起了眼,眼前之人的眼神中的一抹落寞映入了她的眼簾之中,他臉上的神情再也不是以前的溫潤平淡,而是佈滿了寒霜,看來文邦哥真是以爲自己真的同意了嫁給了那個人渣,纔會這般,她遂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拉着旁邊的冰塊的胳膊,可憐兮兮的道:“文邦哥,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就別生氣了。我怎麼可能會同意嫁給黃家表哥呢?至於我今天爲什麼會這麼打扮,到時候去了黃府,你就知道了。”
“是的大公子,到時候大公子您就等着看好戲吧,小姐的這齣戲精彩的緊呢,遠比戲臺上的逼真的多了。”翠屏也給她家小姐在一旁解釋道。
剛纔吃醋的男子狐疑的看了一眼拉着他胳膊作小鳥依人狀蒙着白色面紗的人兒,又望了一眼旁邊滿臉真誠的青衫女子,幾絲淡淡的笑容呈現在了他的臉上,剛纔的冰冷之色一去不復返,他輕颳了一下拉着他胳膊的人兒的光潔的額頭,寵溺的道:“就你個鬼精靈,害我白擔心一場,不過看在你坦白的態度上,本公子就原諒你這一回,下不爲例。”
拉着他胳膊的鬼精靈,拼命的點了點頭,害怕她的文邦哥再生氣,文邦哥生起氣來,後果真的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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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府的人工湖的亭子上,一襲寶藍色羅衫的女子,很享受的躺在亭子中的美人榻上,旁邊的茶几上放了一盤丁記瓜子,她悠閒的嗑着,所吐出的瓜子殼,被她很優雅的放在一旁的穿着絳紅色中年女子所拿的托盤中,望着距離亭子不遠處的一紅一白兩個親密的身影,榻上之人眼中的怒火宛如火山一般,快要噴出來了。
“吳媽,這小狐狸精的親事算是差不多說好了,到時候嫁與不嫁,就憑我一句話了,邦兒也該找個媳婦,收收心了,雖說慕名我家邦兒的千金小姐很多,可是能入的了我眼的也沒有幾個,能入的我眼的有些命不好,是庶出,所以觀望整個金陵城,能夠配的上我家邦兒的也就只有丁家的女兒了。”
丁家也就是丁氏瓜子的創始人,丁家的祖先運用獨特的秘方研製出了千金難買的帶五香味的瓜子,後命名爲丁氏瓜子,雖說是從經營瓜子起步的,但是現在的家業不輸於上官家,在金陵這個地方也是正兒八經的豪門,丁家的現在的當家的是丁默言,在他的推動下,丁氏瓜子發揚光大,丁家的丁氏瓜子不僅遍佈全國各地,還出口到西域各國,丁默言膝下就只有一兒一女,兒子叫丁依寒,今年剛過了弱冠之年,幫忙打理着家業;女兒叫丁冰雪,剛到舞勺之年,至今,丁默言的一兒一女男未婚女未嫁。
望到茶几上的盤中的瓜子所剩無多了,吳婆子體貼的把茶水遞給了躺在美人榻上的貴婦,笑吟吟的道:“還是太太想的周全,如此這般,不僅除掉了太太的眼中釘肉中刺,還爲公子尋了一門好親事,這次可以把二房的人好好的氣了氣。”
黃氏伸手接過茶杯,輕輕的啜了一口,冷笑道:“現下老東西已經死掉了,而二爺也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難得進一次家門,二房如果到現在還不知道收斂的話,別怪我無情。”
“太太,恕老奴多嘴,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您還對二爺放不下嗎?現在大家相安無事,不是挺好的嗎,再說了,二太太也畢竟是您的親妹妹,氣一下就行了,且不可做出出格的事情.......”吳婆子彷彿又陷入到了沉思之中,想到了遙遠的以前。
“哐當”一聲,茶水四濺,黃氏手中的茶杯,被她狠狠的仍在了地下,她從美人榻上跳了起來,指着吳婆子的鼻子,怒罵道:“倘若當初不是因爲我是庶出,而瑩瑩那賤女人又看上了二郎,現在陪在二郎身邊的就不是她了,而是我,我纔是堂堂的上官府的二夫人............”往事不堪回首,黃氏越哭越傷心。
吳婆子從袖口中掏出一條帕子出來,仔細的擦在這個吃她奶水長大的她視如己出的中年女子臉上,柔聲的安慰道:“太太...”停頓了一下,她又改口道:“小姐,奶媽知道您心裡難受委屈,可是奶奶臨終前交代了,要我務必照顧好小姐,雖然瑩瑩小姐如願嫁給了二爺,可二爺這麼多年仍然對她十分的冷淡,爲了避免您和他之間的尬尷,他常年在外做生意,老太太在的時候,他一年還能回來一次,如今老太太走了,恐怕二爺以後再也難得回來一次了,這些年,您和瑩瑩小姐明爭暗鬥,其實您早就勝了她,您有個爭氣的兒子和貼心的女兒,而她卻只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聽說二公子昨兒個又在青樓裡惹事情了,今兒早,二太太就讓白福帶着銀子去了青樓,過去的就過去了,小姐您就別多想了,倘若這件事情被大老爺發現了,恐怕大公子和大小姐也要跟着受牽連了。”
黃氏停止了哭泣,隨手整理了一下妝容,道:“她那不爭氣的兒子,不知道讓上官府多少白花花的銀子進了那些妖豔女子的腰包,回頭你告訴白福,讓他縮減一下二房每個月的月銀,反正二爺在外經商,二房也不缺這些銀子。”她隨手又抓起了盤中所剩下的幾個瓜子,笑吟吟的道:“今天不光是那狐狸精的相親的好日子,也是我家邦兒跟丁小姐相親的好日子,晌飯以後,你跟我回趟孃家。”
“老奴這就回去收拾一下,這次回去給老太爺帶點什麼東西呢?小姐已經快有一年沒有回去了,上次回去還是在老太爺生日的時候。”對於老太爺,小姐總是喜歡不起來。
黃氏雙眼骨碌轉了一下,淡淡的道:“上次送的是老爺出外巡查所帶回來的上好的千年野山參,去了以後,聽伺候他的老管家黃精說他迷戀上了丹藥方術,三爺做逍遙散人之前,不是留下了一本極其寶貴的《方術藥》書嗎,現在這本書在世上已經失傳了,黃精上次在我面前提起過,老太爺再找這本書的,就把這本書給他送去,我想他必是很開心的。”
吳婆子的臉上閃過一絲吃驚的神色,擔憂的道:“三爺當初聽人說就是因爲這本書變瘋癲的,倘若老太爺也按照這本書上的內容去修煉,老奴恐怕............”
“吳媽,時候不早了,趕緊去收拾吧。”她就是想讓她那個偏心的爹早點去陰曹地府。
--------對不起她的人,下場只有一個,就是--死,包括她的親爹。
吳婆子想還說什麼,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拖着沉重的步子,離開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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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府的花園,今兒個異常的熱鬧,現下正是牡丹花和桃花兒開放的節令,擺放在花園周遭的幾十盆紅的黃的、白的、深紅色的、淡黃色的........十幾種顏色的清香白亭亭玉立、柳林積雪、崑山夜光等數十個稀缺的品種此刻開的正盛,彷彿似在炫耀黃府的大富大貴,是貴族中的貴族,被牡丹花所包裹着的花園,溢滿了牡丹花所固有的清香。
靠近花園的左邊,是一大片的桃林,桃林中所種的桃樹是用於觀賞的,所開的花也是各種各樣的,並不是單一的色調,有小花白碧桃、大花白碧桃、五色碧桃、千瓣碧紅和絳桃等數十個品種,遠遠的望去,真是一片花的海洋,美豔級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此處是桃花源記中的世外桃源呢!
這片桃林是金陵城的三絕之一,因爲桃林的面積很大,而且所種的桃花的品種也很多,所以在金陵城的三月,若想觀賞桃花,金陵的黃府是最好的來處,金陵城的另外兩絕則是劉家的桂花苑,丁家的荷花塘。
幾絲悠揚的笛聲像春風一般撫摸着花園裡的人和物,笛聲時而輕時而高時而快時而慢,仔細聽聽,吹笛之人所吹的,正是流傳千古的《春江花月夜》,一般這首曲子都是用琵琶彈奏出來的,今兒,用笛子吹奏出來,別有一番風情在裡面。
吹笛之人是穿着一襲白色長衫的翩翩美男子,他一雙骨骼分明的長手巧妙的放在玉笛的小孔之上,臉上的神情恬靜自然,一雙招桃花的杏花眼含情脈脈的望着坐在花園石桌旁邊的一個戴着面紗的穿着粉紅衣衫的女子,彷彿她整個人就是屬於他一個的,永遠看不夠.......
“小姐,吃點葡萄。”
雅若指了一下戴在她臉上的面紗,示意不方便吃,然後繼續把胳膊放在石桌子上,左手撐着頭,在欣賞她文邦哥用笛子所彈奏的《春江花月夜》,想着想着,她就想出神了,想到了那天在竹林裡聽到那個人用古琴所彈奏的《凡音》......
隨着最後的一個提氣動作,一曲《春江花月夜》吹奏完了,吹笛之人輕輕的把玉笛從嘴邊拿開,放在了腰際間。
“好笛聲!”嬌滴滴的聲音從花園的外面傳了進來。
剛到黃府,就被老管家給直接帶到了花園中,除了他們三個和剛纔還在一旁服侍剛剛離開的丫鬟,再也沒有第四個人了,這說話之人,是誰?雅若趕緊拽了一下戴在臉上的面紗,紋絲不動,甚好,她坐在石凳上好奇的等着將要進入花園中的人。
一個穿着一襲水藍色衣衫、梳着垂鬢分肖髻的清秀女子走了進來,圓圓的臉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挺的鼻樑,些許是剛纔急於趕到花園這邊,光潔的額頭上這時沁出了幾絲細微的汗珠,她對站在花園上方的人吹笛之人看了一眼,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嬌羞的神色,跟在她身後的女子輕微的在喘着氣。
“小女子姓丁,名冰雪,想必剛纔吹笛之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上官公子吧,能夠在這裡見到公子的真容,冰雪真是三生有幸。”說完,她對上方的人輕施了一個禮。
丁冰雪?莫非是丁氏瓜子的後人,丁氏瓜子由於很珍貴,千金難買,所以雅若並沒有吃過,沒吃過豬肉,但是她是看過豬跑的,所以丁氏瓜子她是知道的,丁冰雪她倒是第一次見,瞧她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方吹笛之人,雅若的心撲通跳了一下,莫非丁冰雪對文邦哥......,不過,那樣也不錯,丁冰雪這副模樣,但是配的上文邦哥,回頭去給文邦哥在一旁提點提點,這丁冰雪將來就是自己的嫂子了,想到了這層,雅若馬上走上前,虛扶了一下施禮的女子。
“丁姑娘,真是好眼光,剛纔吹笛之人正是小女子的家兄----上官文邦。”語畢,她又對上方的人招了一下手,“文邦哥,你還幹杵在哪裡做甚,過來打聲招呼哦!”
上官文邦嘆了口氣,白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走了過來,彎下腰身,淡淡的道:“見過丁姑娘。”
丁冰雪的眼裡閃過一絲激動的神色,臉上的紅暈更加深了一層,喜極而泣道:“上官公子客氣了。”她指了指站在她旁邊剛纔跟她打招呼的女子,輕聲問道:“這位想必就是上官公子的胞妹---上官青依,青依小姐了。”
“胞妹今天在家陪着家母的,旁邊這位是我的小妹--雅若。”
聽她文邦哥已經簡單的介紹完自己了,雅若便越過她文邦哥,蹭到了她未來嫂子的身旁,親暱的挽着丁冰雪的胳膊,熱情的道:“丁小姐,我們去那邊坐下吧。”回頭又望了一眼站在她文邦哥身旁的翠屏,吩咐道:“給丁小姐泡一杯熱茶。”
丁冰雪不捨的又望了一眼站在對面的穿着白色衣服宛如謫仙的男子,點了點頭,跟着她所欽慕的人兒的妹妹來到了石桌前。
上官文邦聳了一下肩膀,無奈的跟在了她們的身後,心裡在埋怨着他的寶貝妹妹對別人太熱情了,如果對自己這麼熱情就好了.......
雅若的屁股還沒有捱到石凳上,幾聲拖沓的聲音從由遠處傳來,這聲音聽着很刺耳,非常的讓人不舒服,她索性就懶得坐下來,望望是誰,連走個路,也不讓人安生,似乎想到了什麼,莫非是那個人渣.....
“聽老東西說,今兒個府上有貴客到,讓老子安生的在家呆着,沒有想到,來的居然真的都是他媽的稀客。”粗曠的聲音響徹着整個花園,幾朵桃花飄落在了地下,彷彿也是因爲聽到了這說話之聲,被驚嚇到了。
剛纔說話之人,左手提了個鳥籠,右手拿把湘妃扇子,大步流星的走進了花園,一雙小眼睛,正在滴溜溜的四周搜尋着目標,好像他是好久沒有吃到東西的老鼠,正在搜尋着食物,猛然,他的一雙小眼發出了綠色的光芒,死死的盯在了一個蒙着面紗的看着並不是很真切的女子的身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可遇而不可求的--女神,他直接扔掉了左手上的鳥籠,向着女神衝了過去,一把把女神摟在了懷裡,自喃自語的道:“我的個媽呀,老子終於找到了老子心目中的神女了.......”
被這個人渣抱在懷裡的那一刻,雅若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尖叫了一聲,然後死命的掙脫抱着她的那雙鹹豬手,旁邊的四個人也都驚呆了,上官文邦先是直接嚇傻了,聽到雅若的叫聲,才緩過神,把她使勁一拽,才把她從他那不成氣候的表哥懷裡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