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丞相府，唐樹正好候在馬車旁，看見朱朱推着唐老爺出來連忙迎上來，朱朱鬆了手站在一旁看着他和車伕一起把唐老爺擡上馬車纔跟上去，目光掃了一眼霧沉沉的天際低頭上去。
坐在馬車裡誰都沒有吭聲，朱朱不語，唐老爺也未開口，唐樹就更不用說了，他坐在車伕旁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況。
馬車骨碌碌的行駛着，漸漸的似乎感覺車棚上滴答滴答的聲響，朱朱想這天色可真應景，竟然下起了雨。戲裡面演得看來也不全都是假的。
一路上無話，馬車在別院停下，唐樹撐着傘撩開車輛道“老爺，姑娘，別院到了。”朱朱點頭下了馬車，唐樹將手中的傘塞進她手裡撐着，門口的小廝看見馬車，披着蓑衣迎了出來，唐樹已經撐了一把大油紙傘在，馬車前，招呼了小廝把人擡下來，小廝依言上前，不知道擡什麼，看見唐老爺時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他們的老爺，對他恭敬點頭。
朱朱讓管家撥兩個婢女過去照顧着，雨下得不少，安頓好唐老爺她回房泡了一個澡出來就聽見紅雲說唐老爺找她，心下一沉知道是逃不過的，他信誓旦旦的說會把她送上花轎，朱朱倒是想他會如何把她送上花轎。
朱朱並未馬上過去，讓紅雲把頭髮吸乾了，站在走廊前看了一會的雨才朝唐老爺住下的院子走去。
唐樹在一旁陪着說話，看見朱朱過來，唐老爺對他說了幾句，唐樹點點頭轉身退下去前擔憂的看了朱朱一眼隨手關上門。
唐老爺並未拐彎抹角，直奔主題道“你說的心上人不敢存在不存在都不會有這麼一個人，從你生下來冠上唐家的姓氏，你的一切都得與唐家利益相關聯，不管是你的命還是親事都不可能自己做主，這點你必須明白。今日的事你也在場，不管你願意與否都得藉着這個機會嫁入衛家。衛暮陽人中龍鳳不會虧待了你，爹爹知道你心高氣傲，有主見，不會妥協，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了。”
唐老爺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朱朱看也不看道“你的意思我想我已經明白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按照你們的意思出嫁，別的可以妥協，僅此這一件，你想都不想，如果你還是女兒的父親的話，就不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別人或許會想不開，你不會。”唐老爺似乎看穿了朱朱，笑着道。
朱朱嗤笑一聲“爹爹如今倒是一副知女莫若父的神情不覺得太做作了？”唐老爺面色一變，握着柺杖的手緊了緊，朱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爹爹就不怕打傷了女兒無法給丞相大人交待？”唐老爺被她那譏笑的眼神氣得胸膛劇烈的起伏，目光如劍的盯着她。
朱朱也不躲閃，目光定定的與他對視，唐老爺深吸了一口氣，鬆開握着柺杖的手拿起桌上的信封看着她一下兩下三下的四成碎片“果然是我唐榮華最爲看重的女兒，果然有氣魄，果然夠冷靜。”朱朱猜得沒錯，信封裡什麼都沒有，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說。
“今**看見的聽見的並不是事情的全部。”手中的碎紙屑一揚，撲簌簌的落在地上“當年父親確實是林家的家奴，奉林家的命令爲林家掙錢，成爲林家的錢莊，只可惜你爺爺再聰明，再有經商的頭腦，一窮二白，能夠小有成就實在不易，卻達不到林家心裡預期的效果，最後被林家逼得自殺，你爺爺並不是自殺而是被逼的，那年我正好要赴京趕考，並不是我願意放棄秀才的身份，在趕考的前十日，我被人綁走了，那個人就是林家派去了，他們告訴我，你爺爺與林家的約定，說我是長子，必須聽從長輩們的安排，那十天，他們把我關在地窖裡，直到考完試才把我放出來。”
“世人都以爲是我自己放棄的，卻不知道其中的隱情，爹爹那時膽小怕事，屈從他們的安排，走上了你爺爺的老路，爲林家賣命。就連七年前唐家的敗落都是他們一手策劃的，因爲爹爹要脫離他們，這些年爹爹爲林家積累了不少錢財，求他們放過唐家，是爹爹天真了纔會做出那樣糊塗的事，若不是有你，唐家也不會再次興盛起來。沒想到他們還不放過唐家，如今越發的變本加厲。”
朱朱聽着一言不語，等他說完才問道“爹爹可有半句謊言？”唐老爺看着朱朱搖頭，朱朱笑了一聲道“那爹爹恐怕找錯人了，女兒不過是上不了檯面的庶女，比女兒更加名正言順的嫁給衛暮陽的人除了唐明珠再無其他的人選，她纔是嫡女，這樣才能與衛家相匹配。也不會羞辱了衛家。”頓了頓“姐姐的聰明才智絕對不輸於女兒，這點爹爹不要忘了。”
“你不願意？”唐老爺看了朱朱好一會問道。朱朱點頭，她當然不願意，不願意成爲他們安排在衛家的棋子，間諜，憑什麼讓她用一生的幸福作爲賭注，她不會同意“早該想到你是不願意的。不過…”話鋒一轉“就算你不願意也不行，要想擺脫林家的束縛，無論如何都要找一個能夠與他相敵對的人家，衛家是做好的影響，只要與衛家攀上關係，他們就會有所顧忌，至於他的野心是不會實現的。你可知林家搜刮那些銀子花在哪呢？”
朱朱看着他不語，唐老爺也沒讓她回話之類的意思，自顧自道“林家妄想推翻秦家的政權，自己做皇帝，簡直就是妄想，憑着他們區區幾個人連衛家都應付不了，更不要做那些癡心妄想的美夢。”
聞言，朱朱略略的驚訝了一下，便恢復正常，她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的野心，人一但嚐了甜頭就會念念不忘，更何況權利的味道又有誰能拒絕，他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意外，只是沒想到他們從幾十年開始就在策劃，那麼到了這一代，他們是不是就要行動了，想着得寵的麗妃，新晉的狀元郎，朱朱厲聲道“所以你就把哥哥的努力換個他們，讓他落榜，看着他被搶了功名？”
唐老爺一驚“爹爹也是迫不得已，如果這樣，根本沒有活路的機會。”
“既然是這樣，爹爹爲什麼要把哥哥放棄，還…還至他的生死不顧，這樣狠毒的爹爹，讓女兒如何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唐老爺瞪大了雙眼望着朱朱，眉毛抖了抖“難道爹爹想說沒有這樣的事嗎？”
唐老爺看着朱朱不語，好一會才道“你還知道什麼？”
朱朱冷笑“你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害怕我知道，爹爹你真讓人寒心，竟然六親不認，如今又要把女兒往火坑裡推，這就是你說了爲了唐家？”扭身踢倒腳邊的椅子，倒地的椅子發出咚的聲響，唐老爺看着朱朱的舉動，縮了縮脖子，露出懼意，朱朱憤憤的看着他道“你說的唐家是不是隻是你一個人，爲了自保你可以把你的妻子女兒全都犧牲掉？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你只不過是一個自私膽小鬼，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你可以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血濃於水這樣的字眼在你身上都是一種玷污，你根本就不配。”
心裡的怒火一拱一拱的像是要把她燃燒，朱朱在大廳裡轉了幾圈，摔茶杯推桌子，一切可以被摔壞砸壞的無一倖免，花瓶被她砸得稀巴爛。
門外的唐樹聽見聲音想推開門看個究竟，扶着門扉的手緊了緊還是收了回去。
好一會，能夠被她搬動砸壞的都被她砸壞了，朱朱也累得氣喘吁吁的看着唐老爺，唐老爺盯着她，由方纔的懼怕變爲平靜，看着她說道“現在你的心裡好受了些吧只要你喜歡。去了衛家，隨你砸多少東西都可以，以一個庶女的身份嫁進衛家，不是光榮的事嗎？這可是自古以來從沒有過的。”
“你就那麼相信衛家會迎娶唐家傷風敗俗的女兒，你就相信我會聽你的話乖乖的嫁去唐家？”
“衛家會不會娶你過幾天不久知道了，至於你會不會去，我想你聽見這個消息時自會有定奪。”唐老爺看着朱朱面帶喜悅道“我想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與繼明見面了，聽說你的侍女暖雪懷喜了，可真是可喜可賀，唐家的第二十五代孫子就要降臨了，你這個做姑**難道不高興？”
朱朱臉色一變“你在威脅我？”他們難道落在他手上了？朱朱拼命的讓她自己冷靜下來，或許他說的都是騙人的。
“說威脅太傷人心了，畢竟繼明也是我的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又怎麼會對他們不利，就算他們私奔，有辱唐家的名譽，怎麼說也是唐家子孫。放心，我不會對他們如何的？只要…”
朱朱打斷他的話“只要我乖乖聽從你們的安排，嫁給衛暮陽，成爲你們在衛家的奸細，爲你們辦事，你們就不會傷害他們對吧”唐老爺一愣，隨即讚揚的點點頭。朱朱嗤笑“你們簡直是在做春秋大夢，不要以爲擡出他們我就會妥協，我不會上當的。”
“你會，因爲那個人是你的哥哥。”唐老爺看着離去的人緩緩道“如果你不在乎他們你就不會妥協答應留在唐家繼續打理家業。”
腳步一頓，朱朱閉了閉眼，拉開門看着從天幕落下的雨滴，迎面而來的溼氣讓她頓時清醒過來，看也不看坐在一地狼藉的房間內，擡步走了出去，走着走着，突然撒開腳步跑出了別院，守門的小廝欲送上雨傘追了好一會轉了一個彎就沒看見人影。卻又擔心她會出事，連忙轉身回去稟告老管家。
朱朱不知道在雨裡跑了多久，詢問了多少人靖將軍府如何走，當她一身從水裡撈出來站在門口看着高高懸掛的牌匾時，朱朱愣住了，她爲什麼會來這裡，不是說再也不想見他了嗎？爲什麼會不顧一切的跑來。
朱朱站在門口盯着牌匾一直不走，引起了守衛們的注意，一個披着蓑衣，手拿長戟的大兵走了過來，冷聲問道“來者何人？站在這有什麼事？”朱朱像是沒看見他一般，一雙眼睛直直的看着打開的門，以及豎立着雕刻着虎豹的照壁出神。將她癡癡傻傻的模樣，再看看他的打扮，不像是瘋子，大兵推搡了她一把，一位她是醉鬼喝醉了酒過來鬧事“去去去，這裡是靖將軍府，豈是你等尋常百姓能夠來的。快快離去，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冷不防被他推了一下，朱朱根本沒站穩，跌坐在地上，驀然的刺痛讓她清醒過來，看了看大兵又看看大開的門，突然吃吃的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仰着頭任雨水落在她臉上，一張臉失了血色也不覺得冷。
看着她突然的舉動，大兵驚了一下，邊咒罵便走遠“瘋子，真是瘋子…”他剛走過去就有人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大兵道“真他**倒黴，竟然遇見了瘋子，下大雨了還笑得出來，不過那笑真是比哭還難看。懶得理他，只要不給我們找麻煩就算了。”詢問的人看了看，也覺得是瘋子，哪有人下雨了還不去避雨的。暗暗道果然是瘋子。
朱朱不知道做了多久，直到地上的水被手心滲出得鮮血染成了淡淡的顏色，朱朱才抹了抹臉上的雨水，亦或是淚水站起來步履龐珊的離去。
走着走着，朱朱並未關心周圍的人如何看他，其實大街上根本沒幾個人，下着大雨，人們都躲在家裡避雨，誰願意出門，店鋪的門倒是開着，裡面躲着不少來不及回家的人。朱朱低着頭看着鞋子踩在積水上，似乎來了興致，一個腳步，一個腳步的踩着，驀然飛濺的水花全都濺在她身上，朱朱也只是擡頭看了一眼駛過的馬車，神色不變的低下頭，頭髮衣服都貼在身上，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極爲狼狽。
衛武回頭看了一眼在雨中行走的人，擡頭的那一瞬間，他覺得那人有些面熟，等她低頭時，突然想起那個女人，想了想最後還是忍不住朝馬車內的人說道“公子，剛剛好像看見朱公子了。”
“嗯”翻着書的手一頓，還是忍不住問道“她和誰？”
“一個人，沒有打傘在雨中走着，看氣色不是很好。”
衛暮陽伸手撩起車輛的一角，就有雨水趁機飄進來打溼了他的衣袖。下着這麼大的雨，她…“停車。”馬車應聲停下來，衛武跳下馬車撐着傘遮住跳下馬車的人面對着身後。衛暮陽看着那瘦弱的身影在雨中若隱若現，嘆了口氣從衛武手中接過雨傘，又拿了另一把雨傘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