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歡領會到柳鶯心意,也未說話,卻將柳鶯的手帕與自己的疊在了一起,然後收拾了泥土間埋着的硯臺碎片,悉數裝起,此刻也不再有心思賞景,和柳鶯離開了花園。
回去的路上,顧昭歡只恨顧昭婉做事太絕,既然如此,那麼如今她也不打算再給顧昭婉餘地。
顧昭歡與柳鶯回了寢室後,將外面那件擋風用的褂子脫下,想去打點水把手洗一下,畢竟方纔撥開泥土時沾了不少的塵灰。
想及此處,顧昭歡便向牆角一看,以確認盆裡面乾乾淨淨沒有其他東西,誰知這一看不打緊,正看見那幅《清明詩帖》有半邊浸泡在水裡,不由失聲叫道:“柳鶯!”
柳鶯才把衣服整理好,轉過身來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還沒等顧昭歡回答,她也發現了異樣,倏地坐到了地上,整個人不知所措,無邊的恐懼襲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幅詩帖的珍貴程度不言而喻,幾天後又是要還的,柳鶯此時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那個水盆,圓睜着一雙杏目,一言不發。
顧昭歡手忙腳亂把那詩帖拿出來,展開在書桌上,看到柳鶯一臉呆滯坐在原地,擔心她一時慌亂急壞了身子,便拍拍她道:“沒事沒事,你難受要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
柳鶯怔忡了半天,這時才哭出聲來,趴在顧昭歡的肩上哽咽道:“我不該忘了關窗的,今天風這麼大,我早該想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情形的,現在可怎麼辦啊?一切都完了,是我太笨,太糊塗了……”
顧昭歡聞聲看了看那窗戶,見兩扇窗戶大敞着,在風中晃動,詫異道:“但是這窗戶是我關的,我記得清清楚楚,走之前我怕屋子裡進了風沙,特意關了起來……”
她們所居住的寢室在一樓。
說到這裡,兩人似乎都明白了什麼,對視一眼,顧昭歡便扶着柳鶯起來,到窗邊查看,見窗扇已有損壞,而窗臺上恰有兩隻腳印。
很明顯,有人趁她們不在寢室,從外面撬開了窗戶跳進來,將字畫丟入了水中。
此人心機叵測,爲的是讓她們無法交差,受到李夫人的責罰。
而柳鶯真正要面臨的,可能不僅是責罰,而且就算是對方准許她賠償,這個字畫的價值也遠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十天的期限,如今只剩七天了。
柳鶯雙眼一黑,渾身無力,向牀上重重一倒,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顧昭歡掐了掐柳鶯的人中使她清醒過來,又倒了碗茶讓她喝口緩一緩,安撫道:“你別擔心,總有辦法的,還有七天時間,我們慢慢想主意。”
柳鶯喝了一口涼茶,神志清醒了幾分,卻是幾欲落淚:“可是我不知道這字畫可以保存多久,萬一墨跡繼續漾開,後果不堪設想。”
顧昭歡剛纔其實也只是安慰柳鶯,她對字畫之類不甚瞭解,不知道如何能恢復原樣,亦不知能否找誰去臨摹出一幅原樣的出來。
如今那幅《清明詩帖》還在桌上晾着,顧昭歡看時水跡已浸溼一多半紙面,個別的字墨跡已然暈染開來。
如之奈何?
莫說柳鶯着急,顧昭歡亦是心急如焚。
罪魁禍首是誰,一目瞭然,只是苦無證據罷了,但眼前最大的問題在於如何交出一份完好的詩帖還給李夫人。
萬般無奈中,顧昭歡想起的只有一個人,大哥。
她萬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家裡人,求他們幫忙,因爲他們估計只會怨自己胡亂攬事上身,因此多半隻會袖手旁觀,不會有一點幫助。
只有大哥,只有他纔會一直無條件地幫助自己,即便自己有許多事情沒有告知於他,他仍是一直支持着自己,從來沒說過二話。
可是,前段日子,就在入女學之前的那半個月,她因爲楚行慶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疏遠了大哥。
顧昭歡愧疚不已,又焦心難安。
可是眼下也唯有去求大哥了,顧昭歡沒來由地相信,大哥會替她解決一切疑難,讓她無論何時何地都感到心安。
不論如何,時間不等人,她能慢慢想辦法,但字畫被水泡得越久,越難恢復原樣。
顧昭歡深吸一口氣,從箱子裡取出了些散碎銀子出來,又取了紙筆來,伏在桌子上給章玥寫了一封信,將事情的起因經過大致寫了一遍,讓章玥找顧昭益幫忙,派一個懂得裝裱和書畫的穩妥師傅過來取走字畫,儘量恢復原狀。
如今鋪子都是顧昭益替他打理着,因此章玥也和他很熟悉了。找到章玥,便等於找到大哥了。
顧昭歡匆匆寫完信,就跟柳鶯簡單說了幾句,讓她先歇着,自己則去找女學的看門人商議事情。
門房是個矮矮胖胖的老頭,長得慈眉善目的,問顧昭歡有何事要幫忙。
顧昭歡先將那包散碎銀子給他,神情懇切道:“勞煩您老人家遞封信給八珍閣的老闆,我向來是在她家訂做首飾的,如今想着了一個花樣,希望叫她能做出一套銀的首飾出來,我現在不方便出去,只能畫了草圖給她,勞您替我送過去,這點銀錢,是我給您的車馬費。。”
老頭兒握住那包銀子,分量不輕,便推辭道:“這太多了,遠遠用不着這些,左右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您要是不急的話,我晚上就爲您把信遞過去。”
顧昭歡情急之下,忙向他福一福身道:“這銀子請您別客氣,務必收下,我就是因爲心急才求您的,實不相瞞,我是打算過些時日一個小姐妹的生辰宴上佩戴的,眼看着時間快來不及了,今兒他們過重陽節又休假,才託您替我走這一趟的。”
顧昭歡也不知道門房到底信不信她的解釋,只能勉力一試罷了,但老頭卻挺和氣:“小姐這折煞老頭了,沒事的,一會兒我讓我那老夥計過來替我的班,馬上就尋輛馬車過去替你送信。你們這些小姑娘都愛美,我就走這麼一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