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一連勞累了十多天忙着找人和應付店鋪中的事情，這一日早上顧昭歡起得遲，巳時才醒，早飯後歪在榻上看明月春荷幾個圍坐在一起包糉子，自己也拿了一片碧青的箬葉放在鼻子下嗅着那若有若無的清香。
那細長白軟的糯米被水浸着，一旁還放着幾個瓷盆瓷碗，擱着香噴噴的各樣餡料，經了明月等人靈巧的手一撥弄，被裹進青翠欲滴的箬葉裡，用細線紮緊，包成三角模樣，小巧精緻，看着就清爽熨帖。
其實糉子也壓根用不着自己包，一大早老夫人就派人送來了一大盆煮熟的糉子，剝開來嘗着是甜爛香軟的紅棗花生和各式乾果的餡兒，最宜老人家吃，但顧昭歡卻不愛吃甜的，吃了大半個就擱下了，倒是春荷清風幾個人愛吃，各自食了兩個就擱在陰涼處收着。
如今她們包這幾個，不過是閒着無聊包一點應應景罷了。
顧昭歡倚在牀上，手慢慢捋着那葉子，只聞得一陣香味飄過來，遂探了探頭問道：“這糉子是什麼餡兒的？我好像聞着鹹蛋黃味兒似的。”
清風擡了擡眼瞧她，笑道：“蛋黃鮮肉糉啊，那兒也有鹹肉餡兒的，看三小姐到時候愛吃哪個，咱們就先煮哪個。”
顧昭歡眼神一亮，來了精神，扯過一隻枕頭放在背後靠着：“還可以這麼吃？以前倒沒見咱們府裡這麼做過，也沒見過是用竹葉包的，以往都是那種蘆葦葉子。”
“這是南方的包法，這青箬葉可不易得，明月姐姐是南方人，因爲她前兒說了，我們幾個想給小姐您嚐嚐鮮，纔想出這新奇的法兒，又託人弄了些鮮箬葉來，在井水裡浸了兩日，這纔好了。”清風揚了揚手中的竹葉給顧昭歡看，低着頭麻利地又包好了一個。
顧昭歡嘆道：“你們也是有心。平日裡替我做這做那的忙活也就罷了，逢年過節還變着法兒的哄我開心，便是我有親姐姐，也不會這般待我好。”
春荷撂了一個糉子入盆，擡了眼笑道：“三小姐這是說哪裡話，爲三小姐做事情，是我們的本分事，何況三小姐一向待我們好，本就該知恩圖報的。”
“不過包一回糉子，就把三小姐高興成這樣，還是咱們平日做得不夠。”明月伸手將盆中糯米和花生拌勻，玩笑道。
夏蓮擡頭覷了她一眼笑道：“就是我們不夠，明月姐姐你也算盡心盡責了。”
顧昭歡笑看她們嘰嘰咕咕說話：“罷了罷了，我也不說什麼，反正我只管張着大嘴等吃也就是了。”
清風停了手上動作，歪着腦袋想了想笑道：“您那可不是大嘴，叫什麼檀口櫻脣來着，是不是，我沒記錯吧，明月姐姐？”
明月塞了顆鹹蛋黃到她嘴裡：“不說話能噎着啊？偏拽這些文，仔細三小姐笑話咱們。”
“我不敢笑話各位姐姐們，光就糉子這一門學問，已經比我懂得多了。”顧昭歡下了牀，不待她們動手，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到桌前瞧着。
明月瞧了瞧她，笑着娓娓道來：“這倒不怪三小姐不知道。咱們府里老太爺就是北方人，一直住在京城裡頭，後來老爺們娶的夫人，大都是本地人，因此府裡廚子做的菜都是北方口味，這糉子也是。老夫人送來的是葦葉，裡頭裹的東西甜甜蜜蜜，自然是好吃的，但我琢磨着三小姐素日好像更愛吃鹹的，便攛掇着大夥兒包了些給您吃。”
顧昭歡含笑頷首，沉吟道：“明月姐姐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祖母是江南人，想必也是愛吃這鹹糉子的，大家多包幾個，等會兒煮熟了給祖母送一點過去。”
這時候卻聽得簾子一聲響，外面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什麼東西這麼香？”
明月一笑，高聲道：“正是三小姐的心誠，老夫人沒到，跟前的人先到了！”
花吟掀了簾子笑盈盈進屋，低頭望了望瓷碗裡頭東西，笑道：“噯喲，我自小生在北方，並沒試過這樣吃法，一會兒給老夫人做的時候，可得想法兒討半個剩的嚐嚐。”
春荷是從小在老夫人那裡一同服侍過的，同花吟一向處得好，打趣道：“如今你想吃什麼吃不着？還要討半個剩的？”
花吟伸手攏了攏香氣笑道：“只怕太好吃，老夫人一個也不肯落到旁人口裡呢。”
春荷看花吟模樣甚是好笑，指着她取笑道：“這丫頭如今越發口沒遮攔起來，你們聽聽，這把老夫人說成是什麼了？都像那個誰似的害了饞癆不成？”
花吟聽了就笑着上來擰春荷的嘴：“我把你這個使巧話罵人的，我才說一句想吃，你就說我，指不定一會兒誰更猴急呢，不等揭鍋就要吃。”
明月也笑道：“花吟姐姐放心，她當着三小姐的面，必定要混充個斯文氣象的，一定不敢那樣。”又向顧昭歡眨眨眼道：“三小姐也知道的，是不是？”
老夫人屋裡的人，在府裡都是有體面的，因此見花吟過來，顧昭歡也不好一直坐着，忙起身相讓：“那是一定的。不過論理說，這糉子確實不能多吃，糯米粘性大，吃了容易積食，花吟姐姐別忘了提醒祖母。吃罷了飯，也該出來走動走動的，不然凝滯在胃裡頭不好受。”
花吟點頭贊同，卻並未坐下，而是讓顧昭歡好生坐着：“這倒是不會忘的，老人家上了年紀了，身子最要緊。”
“不過怎麼花吟姐姐曉得我要送糉子給祖母？”顧昭歡忽想起這一茬來。
花吟笑道：“我剛悄悄兒進來了，聽着了一言半語，真真三小姐是個有孝心的。”
“花吟姐姐擡舉我了，反正也是借花獻佛，姐姐們包的糉子，我是拿現成的去孝敬給祖母，自己倒沒出什麼大力氣。”顧昭歡看到花吟手裡捧着東西，知道是老夫人送來的，卻問道：“這些是什麼料子？”
花吟一愣，失笑道：“哎，一時光顧着說話，倒忘了這個，這不是料子，是成衣，老夫人前些日子讓裁縫給小姐做了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