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蹲萬福,柔妃看了她噤若寒蟬的樣子,隔簾涼涼一笑道:「本宮有身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這種時候,一萬個小心都來不及,哪裡還敢見生人!」
「早早告訴你,就是因爲你是本宮的親姐姐,哪知你卻這般不知道替本宮着想,本宮怎能不寒心。」
聽了這話,程心若面露愧色,忙伏跪乞情。
柔妃欠身道:「行了,人見都見了,還說這些有什麼用!起來吧。去給張嬤嬤說一聲,本宮會盡力而爲的,讓郭夫人放心。」
大喜過望,程心若起身答應了,也不敢再煩柔妃,悄悄退下,自出去告知張氏不提。
嚴若儒從榻後轉身出來,目光停留在程心若離開的地方,閃動着興味,若有所思。那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坐去榻畔,柔妃便慵懶的倚在他肩頭,嗔道:「儒郎,打從上回暈倒,皇上來華宮的次數就少了許多。她們這些人,這樣心急,難道還要讓本宮替她們去找皇上不成。」
嚴若儒牽脣一笑,撫了她的手安慰道:「那倒不必,不過,娘娘有孕的事,也該可以確診了。」
「真的麼?」柔妃立時驚喜,遮掩了這許多日子,她實在悶壞了。且,這般揚眉吐氣的事,她怎麼能甘願一個人悶在心裡。
「自然是真的,微臣這就去報給太醫署,皇上今日便會前來。」嚴若儒眼中篤定。
午後,柔妃歇息剛起,惠帝便興沖沖而來,趙太醫、劉太醫都跪在殿外候診。
惠帝心急,見柔妃醒來,便催着快些診脈。
柔妃只是低頭微笑,一番診視後,兩位太醫眼中都浮起驚喜,忙稟道:「想是胎兒還不足兩月,是以雙脈微弱,不過娘娘血氣充盈,胎象十分穩固。吾皇大喜啊!」
胎兒還不足兩月麼?柔妃不知嚴若儒給她用過掩飾脈象的藥湯,此刻聽見這話從趙太醫口中說出來,一顆心徹底落了地她腹中真的是龍胎。
惠帝更是高興的恨不能抱起柔妃轉兩圈。
趙太醫笑道:「這皆是莫太醫助娘娘養身得法之功啊。」
柔妃喜在眉梢:「是趙太醫識人!」
「都賞,都賞!」惠帝哈哈大笑。
一時間,柔妃有孕的消息迅速在宮中傳開。
除了穆太后和底下一干受賞的奴才、宮女們在由衷的高興,各宮都是驚、憂、妒、恨,如聞晴天霹靂一般…
尤其是皇后趙,莫名感到了暗影般的危機襲來。
惠帝剛剛登基之時,她一度曾經管制後宮,除了兩妃,嬪御一概不許有孕。這也是得到了穆太后的支持和惠帝默許的!當時,連惠帝自己都覺得,初登大寶,皇嗣的事理當慎之又慎。
只是,三人都沒有想到,一年後,待惠帝皇權穩固,不僅徐嬪小產,其他的嬪妃們的肚子,也都沒了信兒。就連婁霖靈那麼專寵,最後都愣是沒生出個孩子來。
現在大宮裡終於又有了皇嗣的喜訊,偏偏懷孕的這個人,還是三妃之一的柔妃!
趙毫不懷疑,以柔妃現在得寵的程度,一旦生下皇子,是肯定會被冊封爲貴妃的…心頭陰雲,如可怖的獸,發出難抑的咆哮,趙的眼神驟然陰冷。
華宮中,柔妃卻顧不得此刻大宮裡有多少女人心頭淌着血,滿懷妒恨。她華服美食,正享受着難得的揚眉吐氣。
惠帝留下來用晚膳,帝妃二人談笑風聲。
酒至半酣,柔妃便開始刻意牽引話題。
惠帝瞧着柔妃緋紅的臉頰,柔潤的脣瓣,忍不住湊過去親吻調笑。
以手撫臉,柔妃躲閃羞怯:「皇上取笑了,臣妾這些日子,也覺身上有氣力了些。說起來,都是柔然靈藥的奇效。」
「哦?」
「就是上次,卿歡帝姬入宮覲見太后,給各宮姐妹都帶了禮物。莫太醫那日恰好看見禮單,發現其中一味藥十分難得,便配了方子,着藥童煎好送來,臣妾吃着十分受用,再也沒乏力氣短。」柔妃解釋。
「是麼。」話題扯到了柔然,惠帝就不能不想起今早太尉郭越密奏之事。
說實話,惠帝心裡是極高興的。
不過一片水草地而已,大燕沃野千里,也不差耶蘭牧場這一塊。但是馴養神駒的良方就不同了,柔然一直視其爲國密,在這世上可謂獨一無二。
上次四國聯盟的事,他做的十分成功,朝野臣民都爲此而歌功頌德。若是這回他能再在馬政上有所建樹,豈不是連軍心也一併收籠了。且,這不失爲一個打擊慕容琰的機會。
惠帝幾乎差點兒就當場答應了。
但是,他一貫疑心。
倘若這個交換建議,是朝臣們提出來的,他一定會拍案叫好。偏偏是從柔然帝姬的嘴裡傳出來,他就不能不遲疑。
氣氛有些冷,柔妃倚過來,偎在惠帝懷中,顫聲道:「皇上,今晚留在這裡陪臣妾可好?」
惠帝詫異,低頭問道:「愛妃出了何事?」
「因爲,臣妾…做了怪夢。」柔妃怯怯擡頭:「臣妾此生足不出戶,昨夜不知爲何,竟然夢見疆場廝殺。旌旗蔽日,屍橫遍野,臣妾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一時黃沙,一時草地,又是關隘,又是荒野…臣妾拼命的跑,卻怎麼也跑不出那些地方。皇上,臣妾好怕!」
「怎麼會這樣!」孕婦皆有胎夢,柔妃夢見殺伐,惠帝不免緊張。
指尖發涼,柔妃白着臉,低聲道:「臣妾有個猜測,求皇上恕罪,臣妾方敢說。」
「既是猜測,只管說來。」
柔妃抿抿脣,握緊惠帝的手:「皇上可還記得,在太子府時?府裡幾乎是來年就生一個孩子,儉兒、清輝,就連咱們仙兒生來體弱,也是長得好好兒的。可是皇上登基後,皇嗣卻無比艱難!」
惠帝眼中霎時閃過一絲陰鷙,凝住柔妃:「說下去。」
「先,先帝一生殺伐…」柔妃邊說邊留意惠帝神色,額上沁出冷汗。
這些話若不是嚴若儒教她,她萬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