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大結局下( 完)
“本侯的確從未見過他,不過他或許見過本侯也不一定,只是,此人到底是何人,讓大皇子如此興師動衆地將本侯請來?”
楊章冷笑一聲,“侯爺不妨再看清楚,你真的不認得此人?”
“大皇子,本侯看的很清楚,本侯與此人素未謀面!”溫顯聲音沉了下來,“倒是大皇子如此急迫地想讓本侯承認認識此人究竟是何用意?”
“啓稟皇上。”裴少逸開了口,“此人乃臣之岳父,亦是齊大人之岳父,因臣妻身子不好所以趕來京城看望臣妻,不知他做了何事冒犯了大皇子?”隨後又對齊懷若道:“齊大人當日成婚匆忙所以應當沒有拜見過岳父。”
齊懷若點頭,“陛下,不知臣的岳父犯了何罪?”
“不久前大皇子接到密報,說此人與大遼使團的忠勇侯乃父子關係。”皇帝道,不怒而威。
“父子關係?”齊懷若錯愕,“皇上,雖然臣與岳父以及岳家的舅兄素未謀面,但臣也知曉臣岳父至今膝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尚在襁褓中,而另一個乃臣妻之胞兄,只是在臣妻出嫁之前在行商途中被人劫殺,如今怎麼又多出一個舅兄,而且還是遼國的忠勇侯?”
“皇上!”裴少逸不得不和齊懷若站在同一陣線,“臣聽皇上一言,細觀忠勇侯,眉宇之間的確和岳父庶長子溫顯有幾分相似,可臣可以肯定忠勇侯絕對不是溫顯!皇上,溫顯已經命喪劫匪之手,入葬了溫家的祖墳!就算溫顯還活着,可也絕對不會是忠勇侯!請皇上明鑑!”
“舅兄與忠勇侯有幾分相似?”齊懷若看向裴少逸道。
裴少逸苦笑,“若非大皇子……臣還沒有發覺出來,或許就是因爲這樣才讓大皇子誤會了,只是有一點臣不明白,臣岳家的事情大皇子如何會如此清楚?而且臣的岳父幾日之前才進京,而因爲齊二少夫人以及臣妻的事情,傷心過度一直都呆在臣的府邸靜養。”轉向楊章,“敢問大皇子,您的密報是從何處得知?”
“本侯也想知道本侯爲何會忽然間多了一個父親!”溫顯冷笑道,“大隋皇帝陛下,本侯是奉遼主之名,代表大遼前來大隋與大隋截好,可是大隋似乎並不願意領我大遼的好意。”
皇帝揚手:“侯爺請稍安勿躁,此事朕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本侯拭目以待!”
皇帝看向楊章,“大皇子,人朕已經給你找齊了,只是你也莫要無的放矢!”
“父皇放心!”楊章拱手道:“兒臣一定會將此事弄清楚!”
“清楚?”齊懷若冷笑,“方纔裴大人已然說清楚了,不過是有幾分相似罷了,大皇子又有什麼需要弄清楚的?”
“大皇子,天底下相似的人多得是,大皇子的誤會只要解釋清楚,臣相信遼國不會介意的。”裴少逸也道。
楊章卻似乎不打算罷手,“忠勇侯是不是溫顯,只要滴血驗親便可明瞭。”
裴少逸雙拳驟然握緊。
齊懷若心中亦是一沉。
兩人都沒想到楊章會繞過那般多的分辨直接提出滴血驗親。
“皇上——”此時一直被嚇的呆滯的溫晉猛然開口,他雖然被嚇的膽都快破了,但是畢竟也是歷經世事,縱橫商場幾十年,如何會看不清其中的驚險?不管眼前這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兒子,他都不能認,甚至不能和他扯上任何關係,因爲一旦扯上了任何關係,他,以及整個溫氏一族都會大禍臨頭!
他的兒子成了遼國的侯爺?
這不就是說溫傢俬通外族嗎?
“皇上明鑑……此人絕對不是草民的兒子……請皇上明鑑……他真的不是草民的兒子溫顯!草民的兒子溫顯已經死了,草民親自操辦了喪事,將他下葬入了祖墳,此人如何會是草民的兒子?請皇上明鑑……皇上明鑑……”
裴少逸移到了溫晉的身邊,“岳父請放心,皇上明察秋毫,絕對不會讓我們蒙受不白之冤的!”
“父皇,若是證實了溫顯就是遼國忠勇侯,這此時私通外族的死罪,依照大隋律例可是要滅族的!”楊章冷笑道:“他自然不會承認!”
“皇上,正如大皇子所言,私通外族是滅族之罪,甚至連其姻親也會受到牽連!”齊懷若正色道:“事關重大,還請皇上命人徹查!”
“如今已然有了一個最好的辦法可以證明,還需要徹查?”楊章盯着齊懷若,“還是齊大人生怕驗出來的結果證實兩人是父子而……”
“大皇子!”齊懷若打斷了他的話,“忠勇侯不但是遼國的重臣,更是我大隋的貴客,大皇子此舉非但讓我大隋的臣民蒙冤,更讓我大隋的貴客受辱!此時事關國體,豈能是大皇子說驗就驗?再者,大皇子所言也不過是空口之言,根本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別說忠勇侯和臣的舅兄只有幾分相似,就算兩人長的一模一樣,只要沒有證據,我們大隋也絕對不能做此有辱鄰邦使臣之事!大皇子如此亟不可待地欲敲定這事,究竟欲意何爲?你的心裡可有我大隋?可有皇上?”
“你——”
“皇上!”齊懷若轉向皇帝,“臣妻先前無端命喪火海,如今臣之岳父又無端受冤,甚至還牽連到遼使身上,臣懷疑有人暗中設局,意在挑撥構陷安國公府和裴大人,同時挑撥大隋和遼國友好關係!”
楊章冷笑:“齊大人是指本殿就是這個幕後黑手?”
“臣不敢。”齊懷若道:“臣只是擔心大皇子被奸人利用!”
“究竟是本殿被奸人利用還是你們……”楊章嘴角一勾,“私通外敵本殿相信你們是不敢的,但是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是逃不掉的!還請父皇滴血驗親!”
“大隋皇帝。”一旁沉默良久的溫顯笑着開口:“看來你這位大皇子殿下是真的是不讓本侯好過了!”
“侯爺若真的不是此人的兒子,有何好懼怕滴血驗親?”楊章冷笑道,“本殿相信若是遼主知曉此事也會同意本殿的建議,畢竟堂堂遼國忠勇侯卻是一個隋民之子,這如何了得?”
“本侯乃韓家子嗣,若是真的要論血統,本侯的身上的確有大隋的血統。”溫顯笑着看向皇帝,“也正是因爲如此,我主方纔會派本侯前來大隋,只是沒想到竟然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大皇子,我主尚未懷疑本侯不是韓家血脈,何時輪到你來置疑?”
“遼主認下侯爺之前恐怕還不知曉此事。”楊章並不退讓,“聽說韓家在遼國乃忠烈之後,我大隋一向願意親睦鄰邦,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若是不查清楚,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大隋?”
“大皇子口口聲聲稱我大隋,倒像是如今大隋已然是你來做主!”溫顯直戳要害。
楊章面色一變,“你……”
“好了!”皇帝終於開了尊口,“忠勇侯,朕這個兒子所做雖然有些過了,但出發點卻是好的,既然如今存了這樣的疑惑,朕覺得還是驗清楚的好,免得將來侯爺也麻煩。”
“皇帝真的要不顧兩國體面?”溫顯沉下了臉。
皇帝笑道:“若是遼主真的要因爲這件事而興兵,我大隋自然不會懼怕!”
“你——”溫顯語塞,咬着牙道:“好!既然大隋皇帝如此爲我主着想,本侯豈能不領這個情?但若是滴血驗親的結果正是本侯並非你們所說的那個人,此事又當如何了結?”
“侯爺想要如何了結?”皇帝眯眼道。
溫顯冷笑:“我主既然派本侯來隋便是欲與大隋交好,但是也絕對不會容忍任何侮辱我大遼的行爲,至於究竟要如何了結,本侯是客,自然隨主便!”
皇帝盯着他沉默半晌,隨後揚手:“來人,召太醫,滴血驗親!”
“是。”
裴少逸看向齊懷若,用眼神示意他想辦法,可是對方卻沒有迴應,他也只能暗自着急,旋即又看向溫顯,見他一臉的怒容,卻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
至於溫晉,早已經嚇的幾乎趴在了地上。
齊懷若不信溫顯來京沒有預料到眼前的這一幕,雖然他不知道溫顯爲何會成爲韓家的後裔,但是他能夠成爲韓家的後裔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他真的是韓家的後裔!
所以,滴血驗親應當沒有問題。
如今唯一的問題就是爲何大皇子會如此快就知道此事,還有榮華的事情,究竟是溫顯做的還是大皇子的手筆?!
若是溫顯做的,他自然是爲了保護這個妹妹,他能夠假死,也同樣能夠讓榮華假死,若是大皇子做的……
齊懷若的心絃頓時繃緊,面色也更加的凝重。
而這看在楊章的眼中便成了恐懼,他幾乎無法壓抑住心中的興奮,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樣一個可以一舉將他們擊垮的機會了!
雖然他方纔說他們只是知情不報,可是隻要證實了這忠勇侯是溫晉的兒子,他就可以一步一步地將安國公府,齊貴妃,楊衍一路牽連下去,他就不信父皇連通敵賣國的罪名都能容下!
就算無法將他們擊垮,揹着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楊衍也休想坐上太子之位!
很快,太醫便來了,爲了公允起見,過程由皇帝派出的內侍以及忠勇侯身邊的隨從監察着,以防有人暗中做手腳。
當太醫拉着已經嚇的渾身發軟的溫晉的手滴下一滴血之後,溫顯也上前,取了銀針往裝着清水的碗中滴下了一滴豔紅的鮮血。
鮮血在水中花開,漸漸變淡,可是終究沒有和另一滴血融合。
“這不可能!”楊章頓時喝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裴少逸心裡鬆了口氣,低着頭置身事外。
齊懷若看了一眼溫顯,心裡的猜疑漸漸落定。
溫晉在得知結果的那一刻徹底地昏厥了過去了。
而溫顯似笑非笑地看着楊章,“如今大皇子看明白了吧?”
“不可能!”楊章由喜轉悲,“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一定是!”隨即揪着一旁的太醫喝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了手腳?是不是你和他們勾結……”
“夠了!”皇帝沉喝一聲。
楊章看向皇帝:“父皇……”
“還不夠丟人現眼?!”皇帝一臉怒容。
楊章鬆開了太醫,身子踉蹌了兩步,掃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齊懷若和裴少逸,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溫顯,最後卻是認定有人設局陷害他,“父皇,兒臣……”
“夠了!”皇帝打斷了他的話。
“的確是夠了。”溫顯緩緩開口,“大皇子與其想着利用本侯來打擊你的對手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讓自己便的更強,我們大遼最敬重的便是憑藉自身本事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勇士,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蠅營狗苟,整日只會如婦人一般躲在暗處算計別人的小人之徒!本侯來大隋之前也聽聞過大皇子的威名,只是沒想到……呵呵,還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你——”楊章臉色更加的難看,“就算你不是溫晉的兒子也不能證明你就不是溫顯,說不定……”
“大皇子愛說什麼就是什麼。”溫顯譏諷道,隨後直接對皇帝道:“大隋皇帝,方纔本侯的話相信您也聽的很清楚了,既然如此,本侯就等候大隋皇帝的了結!”說罷,拱了拱手,轉身拂袖離去。
楊章面容猙獰。
“皇上,臣的岳父受驚過度御前失儀,還請皇上恩准臣帶其回府。”裴少逸擡頭拱手正色道,“若是大皇子還有懷疑,臣和臣的岳父在府中靜候!”
“岳父一年之內一女病重一女……亡故,本已經受了極重打擊,如今臣何處得罪了大皇子,讓岳父又蒙此驚嚇,臣愧爲人婿,臣懇請皇上恩准讓臣和裴大人送岳父出宮。”齊懷若也懇求道。
“你們……”
“下去吧!”皇帝的話壓過了大皇子的失控之言。
“謝皇上!”
兩人謝恩之後便扶着暈厥的溫晉離開。
楊章知道自己這一次是徹底地輸了,看着皇帝的怒容,雙腿一曲,跪下道:“父皇……”
皇帝的神色漸漸地深沉起來,高深莫測。
……
裴府
“裴大人放心,病人只是受驚過度,並無大礙。”大夫診治過後道。
裴少逸道謝之後便讓人送了大夫去開方子,隨後邀了齊懷若去了書房,今日之前他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朝一日要與他在書房密談!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恨和屈辱和此人聯手!
“雖然滴血驗親證實了兩人並非父子,可皇上也默許了大皇子的行爲,他已經起了疑心,往後恐怕也會一直疑心下去!”
“那裴大人想要如何?”齊懷若神色卻淡淡。
裴少逸壓下心中的怨懟,“齊大人也不想這件事連累道安國公府吧?”
“我只是知道滴血驗親的結果證明是大皇子誤會了。”齊懷若緩緩道,“至於皇上的疑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皇上真的要因爲這些莫須有的事情將安國公府治罪,安國公府也只能引頸待戮!”
“齊明景,事已至此你我大可打開天窗說亮話!”裴少逸冷笑道,“那人究竟是不是溫顯我心裡清楚,你心裡也清楚!”
“裴大人錯了。”齊懷若起身,“我從未見過舅兄,甚至連岳父也從未見過,如何認得?”
“你與她早有私情如何會……”
“裴大人!”齊懷若冷聲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將自己的齷齪付諸在別人身上,我與內子從無私情,甚至若不是當日裴大人背信棄義,我與內子不會有一絲的牽扯!”
“齊明景!”
“若是裴大人無事,我就先告辭了。”齊懷若道,“至於岳父,如今我實在沒有心思照顧,還請裴大人代爲照顧!”
裴少逸只能滿臉憤怒地看着他離開!
他就這麼斷定皇帝不會藉機剷除他們安國公府?!
齊明景,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怕?
……
齊懷若離開了裴家並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三皇子府,他估計御書房內滴血驗親一事皇帝不會讓人往外泄露的,所以他必須通知三皇子,同時也希望藉着三皇子的手查查榮華一事到底和大皇子有沒有關係。
皇帝的確封鎖了消息,但是三皇子還是聽到了一絲風聲,而在聽完了齊懷若的講述之後,心更沉了。
“大皇兄是早有預謀?”
齊懷若搖頭,“應該不像,大皇子的幕後應該還有一人,而這人能夠策劃此事,恐怕早已經定了我們很久了,要做成這件事一定要對溫家熟悉,只是……臣娶內子之前,誰又會注意到溫家?”
他可以肯定當日他對榮華的心意隱瞞的很好,而連齊貴妃都沒有發覺的事情,其他人又如何得知?
待他們的婚事傳出之時,溫顯已經死了!
那幕後之人究竟是誰?
又或者,這一切都是溫顯自己一手導演的?可目的又是什麼?讓皇上疑心安國公府?讓大隋內部鬥爭?
齊懷若並未將自己心裡的懷疑告訴三皇子,所以這些可能也不能說出。
楊衍神色很是凝重,“這件事我會好好查查的!溫晉忽然來京,可有說出受誰的指使?”
“他還在暈厥之中,不過稍後裴大人應該也會來稟報殿下。”齊懷若道。
楊衍頷首,看向憔悴了許多的齊懷若:“二表哥,二表嫂一事……”
“我會查清楚的!”齊懷若不讓他說下去,隨後便起身告辭。
楊衍看着他,思及了母親跟他說過的話,“二表哥,你說二表嫂一事會不會和遼國使團有關?”
齊懷若面色一凝,“殿下的意思是?”
“當日遼國細作就刺殺過二表哥,如今遼國使團忽然來京,二表嫂出事,今日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二表哥,或許母妃猜的沒錯,二表嫂一事和遼國細作有關。”
“貴妃娘娘?”齊懷若握緊了拳頭。
楊衍道:“母妃對二表嫂一事身爲愧疚,這些日子也讓我暗中調查,雖然沒有實際的證據證明,但是除了母妃的猜測,我無法找到其他合理的懷疑,京城之中不可能有人要害二表嫂的!”
齊懷若譏誚笑了笑,“我會好好查的,請代臣多謝貴妃娘娘。”隨後轉身離開。
遼國細作?
是嗎?
他現在真的希望是,若真的是溫顯,她一定還活着!不管將來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她活着就好!
……
是夜,驛館內,溫顯並未入睡,即便白日的事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如今回想卻還是心驚。
不是懼怕計劃會失敗,而是因爲再見那個人而心驚。
他不是他的生父,可是在過去的二十年之中他一直將他視如生父,在知曉真相之前他一直怨恨着他,怨他讓他由嫡出變庶出,怨他對他屢屢忽視,怨他爲了厲氏將他這個兒子至於無地,可是這份怨也是來自於在乎來自於愛。
他在乎這個父親,即便過的再艱難也從未對他放棄過希望。
可是後來,他卻發現其實他不是他的生父,他的那些怨恨根本就是沒有資格!
或許連他都不願意承認其實在他的心底仍是有着一絲希望,希望她所說的都是假的,他還是溫顯,真真正正的溫顯,可是今日,看着那碗中的血始終不相容,他心底的這份希望破滅了。
他再也不是溫顯,也沒有資格當溫顯!
“看你的樣子,今日的事情不順利?”就在他沉思之時,一道聲音進了屋內。
溫顯回過神來,“驛館之中大隋探子無處不在,你怎麼來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見她?”耶律禎不答反問。
溫顯面色一變,“榮華可好?”
“能吃能睡倒也是不錯。”耶律禎坐下,倒了一杯茶。
溫顯沉默半晌,“我先不見她,你帶她先遼國!”
“不見?”耶律禎挑眉,“你若不見她,我恐怕不能毫髮無傷地將人帶回去!”
“你這是何意?”溫顯怒道,“榮華是我的妹妹,你若是敢傷她……”
“我不想傷她。”耶律禎打斷他的話,“但是若她逼的我不得不傷她,我也沒有辦法。”
“你——”
“這幾日她表面上雖然安靜的很,但是實際上卻一直暗中尋找逃脫的機會!”耶律禎似笑非笑,“雖然這京城有人千方百計地欲取她的性命,不過她還是鐵了心要留下,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放不下她的那位丈夫!”
溫顯心中一痛,如今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我要帶她走很容易,但是你若是不想她受傷的話最好在離開之前見一見她,也好讓她明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留在這裡!”耶律禎起身道,“至於你,事情辦完了就離開,皇上還等着我們回去幫他了!”
“我會找個機會去見她!”溫顯握着拳頭道,“但是在此之前你決不能傷她一根頭髮!”
耶律禎看了看他,“你放心。”隨後,轉身離開。
“等等!”溫顯忽然叫住了他。
耶律禎轉身。
“榮華的孩子,真的沒有了嗎?”溫顯用極爲輕微的聲音問道。
耶律禎道:“是。”
“怎麼會……”
“她的孩子是在皇宮裡面沒的,至於爲什麼會沒了,與我有何關係?”耶律禎冷漠道,“不過孩子沒了也不錯,至少走的乾淨!”
溫顯咬着牙,卻無言以對。
……
又過兩日,皇帝除了派人來送了溫顯好些禮物之外並未就那日一事做出任何的迴應,就像是根本沒有這件事一樣。
對於這種情況,溫顯並不意外,遼國雖然是大隋的心腹之患,但是還不足以到大隋懼怕而不敢得罪的地步,更何況雙方都很清楚這一次的出使根本不可能改變雙方敵對的局面。
溫顯也一直沒有鼓起勇氣去見榮華,直至齊懷若找來。
“內子在護國寺被火燒死一事,想必侯爺也聽說了。”齊懷若神色凝重,溫晉醒來之後他也見過他,但是卻並未能夠從他口中得知任何有人唆擺的跡象,他來楚都只是一個巧合,但是至於大皇子如何知曉此事,目前還沒有查到,但是也因爲如此,他更加肯定這件事和溫顯脫不了干係。
溫顯點頭:“本侯的確聽說了,齊大人請節哀。”
“可我一直覺得她還活着。”齊懷若盯着他,“侯爺,我相信她還活着!”
溫顯一怔,“齊大人,人死不能……”
“尤其是在方纔,我更加肯定她還活着!”齊懷若打斷了他的話,“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她活着,那她是如何從那場大火中逃離的?一開始我以爲她是在着火之前就被人擄走了,可是今日,我又一次視察走水的那間禪房,結果在廢墟之中發現了一個密道入口。”
溫顯神色微變,“齊大人的意思是……”
“侯爺不必過於緊張。”齊懷若笑了笑,“密道已經被毀了,雖然可以重新打通,但是費時太多了,而且,若是被皇上知道竟然有人在護國寺中暗修密道,皇上恐怕不會高興!”
“你到底想說什麼?”
“溫顯。”齊懷若不再繞彎子,“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妻子,只要她平安回來,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你也可以繼續當你的遼國侯爺!”
溫顯當即厲色:“齊大人,本侯以爲滴血驗親……”
“那日大皇子有句話說的很對,即使能夠證明你不是溫晉的兒子也不能證明你就不是溫顯!”齊懷若打斷了他的話,“其實,我和榮華早就相識,十年前我們就相識,而這十年之間,我一直暗中關注着她,當然,作爲她唯一的兄長,我對你也不會陌生!一個人可以改變身份,也可以改變容貌甚至是氣質,但是不管如何改變,有些痕跡是永遠也抹殺不了的,比如說,提及榮華之時你的眼中會有愧疚。”
溫顯抿脣不語。
“你對榮華的愧疚是因爲什麼?因爲你不經她的同意將她帶走?還是因爲當日你假死一事?”齊懷若繼續問道。
溫顯沒有回答。
“你不回答也無所謂。”齊懷若道,“我說過我只想讓我的妻子回到我的身邊,你究竟做了什麼爲何會變成如今這樣子我不會過問!”
溫顯吸了口氣,“齊大人,你一連經歷了喪子喪妻之痛,一時想歪了,本侯不會與你計較,但是本侯可以告訴你,本侯並非你所說的那人,至於你的妻子,她已經死了!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已經死了,就算她沒死,齊大人想要她如何解釋爲何死而復生?難道將你方纔跟本侯所說的那一番話告訴他們?”
齊懷若臉色頓時便的很難看。
溫顯起身,“齊大人,你的妻子溫氏已經死了,這樣的結果對你對安國公府對所有人尤其是對她都有好處!齊大人一心認定你的妻子還活着,可有想過若是她活着會面臨什麼樣的下場?”
“這就是你的目的?!”齊懷若也倏然起身,“你想斷了她的一切後路?!”
溫顯抿脣不語。
“溫顯,她是你的妹妹,親妹妹!”齊懷若揪起了他的衣裳,“你知不知道在得知你的死訊之後她有多難過?你知不知道她爲了替你報仇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話截然而止,隨後鬆開了手,“不,你不知道,你也不會想知道,你不是溫晉的兒子,如何還會認這個妹妹!我不知道你擄走榮華究竟是爲了什麼目的,但是我告訴你,她是我的妻子,我絕對不允許有人利用她傷害她!你的確不是溫顯,因爲你沒有資格當溫顯,榮華的兄長溫顯是一個可以爲了保護妹妹而不顧自身的人,而不是眼前位高權重自私自利的小人!”
溫顯一直緊握着拳頭,直到齊懷若離開之後仍是僵直着身子站着,一直到了夜幕降臨,他方纔動了身子,然後,喚來了隨從心腹去見那個他一直不敢見的人。
出了驛館,甩開了身後的尾巴之後,溫顯到了耶律禎落腳的宅院,而方纔一到,便遇上了藉機逃跑的榮華。
一身婢女裝束的榮華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整個人都呆住了,外面的事情她自然不知道,月子滿了之後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逃跑上,而今夜好不容易得了一個機會,可結果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耶律禎得知消息趕來,看着相對而視的兄妹,嘴角微微一勾,“既然你來了,這裡就交給你了,不過溫小姐,下次最好莫要私下走動,這宅子雖然比不上皇宮,但是也是處處機關的。”隨後,轉身離開。
“榮華……”
榮華空白的腦子在耶律禎的一番話之後方纔有了其他的畫面,而這些畫面卻是當日姑蘇所發生的一切變故。
一幕一幕,當日多痛,今日就多荒謬!
即使沒有人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也明白了幾分。
是啊。
她能夠假死,他爲何不可以?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要假死?爲什麼要丟下她一個人?他不是說過會一輩子保護她這個妹妹的嗎?
爲什麼?!
她這一年來的痛有算什麼?!
“榮華……”溫顯心中一痛,上前一步。
榮華激烈反應,“別過來!”
溫顯頓住了腳步,“榮華,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你聽大哥說,大哥當日也是有苦衷……”
“她……”榮華看着眼前本該是最親最親如今卻陌生的讓她覺得害怕的的人,“她是不是也沒死?”
他沒死,那她呢?
孃親……
她是不是也沒死?
溫顯面色極爲的難堪,“榮華,你聽我說……”
“你們……”榮華看着他,視線被涌上來的霧水模糊,“你們……你們……”她究竟想說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一股窒息的感覺涌了上來,逼的她的意思漸漸模糊。
失去意識之前,她只是覺得自己很可笑,非常的可笑!
“榮華——”
……
“祖父,你想做什麼?!”
齊懷若忽然被安國公召進歸田居,原本以爲他只是想知道溫顯一事,可沒想到一進歸田居他便被軟禁,軟禁在了歸田居不爲人所知的地牢裡。
安國公看着他嘆息一聲,“這些日子你也鬧夠了,如今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計,你不能再鬧下去!”
“祖父……”
“溫氏死了。”安國公打斷了他的話,“即使她真的沒死,爲了安國公府,爲了齊氏一族,她也必須死!”
“你不能傷她!”
“那遼國的忠勇侯……”安國公沉默會兒,“若兒,溫氏不能再存在於這個世上!”
“你不能傷她——”
安國公沒有理會,轉身吩咐身邊的人,“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接近二少爺!”
“是。”
……
榮華並未暈厥多長時間,可是醒了之後,卻仍是閉着眼睛,她寧願閉着眼睛也不願意睜大眼睛去面對自己的愚蠢!
是愚蠢!
當日耶律禎無端端出現在溫家,而在他出現之後,兄長出事,顏姨娘出事,一連串的出事,她早該想到其中的聯繫!
顏姨娘當日所說的那個故事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
那不是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故事,而是遼國皇室的爭權奪利吧?
遼國……
遼國……
她萬萬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跟遼國有牽扯!
“……榮華,我知道你醒了的。”溫顯一直守在身邊,可是不管他如何的道歉都無法讓她睜眼面對他,“大哥知道你生氣,其實大哥當時也是一樣……”
他緩緩的將所有的一切一一道出,他不求妹妹原諒,只求她不再折騰自己,她所受的苦已經夠多了!
“大哥知道你不會原諒大哥,也不會原諒母親,其實齊明景說的沒錯,我根本沒有資格當你大哥……”
熟悉的名字讓榮華有了反應,她睜開了眼睛掙扎坐在起了身,看着一臉高興又擔憂的溫顯,“放我離開!”
“榮華……”
“我不想攙和進你們的事情,我只想過我的日子,和我的丈夫,我的兒子好好的過日子!”榮華一字一字地道:“我很感激你們救了我,但是現在我丈夫回來了,請你們放我走!”
溫顯抿了抿脣,“我要帶你回遼國。”
“我丈夫和兒子都在這裡!”榮華一字一字地道。
溫顯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你不能回去,齊明景的妻子溫氏已經死了,她……”
“你帶我去遼國做什麼?”榮華諷刺道:“你是韓家的遺孤,是遼國的忠臣之後,而我不過是你母親恥辱的證明,你帶我去遼國只會給你們,給你們的家族韓氏帶來恥辱!還是你想讓整個遼國都知道你母親做過的事情?”
“榮華……”溫顯咬了咬牙,狠下心來將滴血驗親一事說出,“你已經不能回去了,你回去,即便沒有人追究你死而復生一事,你的身份也會被懷疑,齊家不會容的下你的!還有……齊明景他根本沒有資格當你的丈夫,你的孩子爲何沒了?爲何有人千方百計要你死?爲何你在危急之時不向齊家的人求救反而向外人求救?榮華,齊明景他既然沒有能力保護你……”
“你有什麼資格譴責人?”榮華冷笑打斷了他的話,“沒錯,他是沒有將我保護的一絲不露,可是他盡力了,而且當日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不是被溫家當做禮物送給被人折辱致死,就是我自己了結了自己!你有什麼資格譴責他!?”
溫顯身形踉蹌了一下,可卻仍是堅持,“我不會讓你留下,你是我妹妹,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死!”
“若我不是你妹妹呢?”榮華盯着他道。
溫顯並沒有多想,“你我身上都留着母親的血,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妹妹!”
“我身上是留着和你一半相同的血,但是我不是你妹妹!”榮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將這個秘密說出,更沒有想到這種情況說出,甚至沒想到她說的竟然如此的輕鬆,“你妹妹當年掉下厲氏院子中蓮花池時已經死了,我不過是異世的一縷幽魂,我不是你妹妹,我只是佔據了你妹妹身體的一縷異世幽魂!我甚至不是溫榮華!”
溫顯怔住了。
“你甚至可以認爲是我害死了你的妹妹!”榮華繼續道,“溫顯,或者我該叫你忠勇侯,但是不管如何,我都不是你妹妹,其實我不該生氣,更沒有資格怪你,因爲我不過是侵佔了你妹妹的身體,多年來一直霸佔着你給你妹妹的愛護之情!你可以殺了我爲你妹妹報仇,但是,我絕對不會跟你去遼國!”
溫顯盯着她,好半晌方纔開口:“榮華,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是你……”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道撞門的聲音打斷。
榮華看向闖進來的人,竟是耶律禎,而此時他的目光卻是激烈的讓她心驚,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臉上的肌膚都似乎在顫抖。
榮華也不禁握緊了拳頭,一個不太好的預感在心底涌現,當日在寒山寺,他暈迷之中的那聲叫喚也同時在耳邊響起。
當時她從未懷疑過,可是如今……
“蕎蕎。”耶律禎伸出了顫抖的雙手,將眼前的女子一點一點地拉入懷中,顫抖地抱着,“元蕎……”
這聲呼喚,徹底的印證了榮華心中的猜測。
她的腦海再一次空白。
……
楊章這幾日狀態實在不好,當日在御書房,衆人離去之後,皇帝雖然只是說他過於的急躁,失了皇長子的風範,並沒有大加斥責,可是僅僅是這句話殺傷力已經夠了。
而楊衍也似乎意識到了危險,開始主動在朝堂上攻擊他,甚至連一直不出面的安國公府也開始着手對付他。
而他,連追究罪魁禍首都無法做到!
“羅恆,你竟敢還本殿,本殿絕對不會輕饒你!”
當日若不是羅恆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他也不會那樣做!
“大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護國公嘆息,他是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對於楊章的衝動,他除了緊張之外還有一絲的不滿,如此大的事情他竟然自作主張,可有將他這個舅父放在心裡?
可是如今,這些話他不能說,說了只會激起他心裡的怒火。
“羅恆應該不至於設局陷害我們,我們手中還有他的把柄,若是我們出事,他也不會好過!殿下,這件事還需再仔細查查!”
楊章抿脣不語。
護國公只能繼續道:“裴少逸那邊如何看待這件事?”
“還如何看待?”楊章冷笑,“本殿已經好幾日讓他過來一趟,可是他都找藉口推卻了!”
護國公嘆息道:“恐怕他是在埋怨殿下將他牽連在內!”
“牽連在內又如何?只要本殿擊垮了楊衍,他還怕本殿不保他?”楊章怒道,“由此看來裴少逸是條養不熟的狗,我們不能將希望放在他身上!”
“我們的希望從來也不在他的身上。”護國公道,“不過此次皇上的態度……殿下,或許殿下未必真的沒有一絲希望。”
“舅舅的意思是……”
“陛下,若是皇上真的一心要立三皇子爲太子,如今三皇子已經有了子嗣,雖然是庶出的,但是足以堵住朝臣的嘴,皇上沒有道理還一直按兵不動。”護國公越說心中的希望之火越是燃的激烈,“殿下也說了皇上在此事上面並沒有嚴懲殿下,雖然那句話說的有些重,但是從另一方面來想也未必不表示皇上對殿下是有期待的!”
“舅舅真的認爲父皇對本殿有期待?”楊章握緊了椅子的扶手。
護國公沉吟半晌,“雖然只是猜測,但是也有七八層的把握,不過就算我們猜測錯了,出了這事之後,皇上對安國公府甚至三皇子也定然起了疑心,於我們來說就是機會!殿下,皇位之爭容不得心浮氣躁!”
楊章摁下了心中的浮躁,“那羅恆那邊……”
“羅恆只是將知曉的事情告知我們,並沒有信誓旦旦地說那忠勇侯就是那溫顯。”護國公正色道,“我們若是向他問罪只會逼他翻臉,雖然我們手握他的證據讓他不得不爲我們所用,但是若是逼急了他對我們也沒有好處!”沉思半晌,“如今最要緊的還是盯着那忠勇侯!”
“舅舅放心,本殿一定會讓人死死的盯着的!”楊章冷聲道,眼底泛着陰鷙。
……
次日,安國公府便傳出了二少爺齊明景因爲連日來的奔波而病倒,病勢不輕,其父代其向戶部告假。
齊貴妃得知此消息之後當即命太醫入府診治,而得出的結論就是勞累過度以及傷心過度所致,並無性命危險,但是需要靜養。
皇帝得知當即大筆一揮,命其在家中好生靜養,同時又賜下了許多的藥材。
而其妻溫氏命喪護國寺一案,刑部查來查去都沒有結果,最後抓了一個當夜潛入護國公盜竊的慣盜交差,說那慣盜謀財害命。
而皇帝和齊家接受了這個根本沒有可信之處的結果,護國寺恢復了平靜。
又過十日,遼國使團離京,皇帝命三皇子送其出京城百里,沿途命當地的官員招待送行。
而在遼國使團離京之時,楊章也沒有什麼突破性的發現,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使團離京。
他也曾經想過從溫晉的身上下手,可是裴少逸將人看的死死的,便是楊章派了密探潛入裴府也沒有成功接觸到溫晉。
一個月後,遼國使團順利出了雁門關,又過一月,安然抵達遼國的京都。
韓家的大宅是在韓家平凡之後興建的,遼帝爲了籠絡朝臣也爲了施恩重臣,所以將宅邸修的極爲的奢華。
韓家如今除了一個侯爺之外還有一位老夫人,這位老夫人是當年韓家少主的侍妾,當時懷着身孕躲過了蕭太后的屠殺,之後又含辛茹苦地將韓家唯一的血脈養大,並且撫養成才,遼帝感其貞烈,特賜忠貞夫人。
這就是顏氏如今的身份,韓家少主身邊的侍妾,如今的忠貞夫人,而不是蕭太后的女兒,皇家那個聲名狼藉的公主。
榮華再次見到顏氏的時候,心裡依然擊不起一絲的波瀾,在經歷了兩個重大的消息之後,她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是可以讓她激動的。
“榮華……”顏氏卻是落了淚,即使溫顯之前已經來信告知了她女兒對他們的態度,她還是忍不住落淚,“我的女兒……”
她上前想將女兒抱入懷中,可是卻被避開了。
榮華已經無法相信眼前的女子了,她不是溫家的顏姨娘,不再是了,即使溫顯說她並沒有恢復皇家公主的身份,甚至甘願爲韓家少主的一個侍妾,可是,她終究不再是顏姨娘,當日她怨恨過顏姨娘的冷漠,可是如今,她卻有些懷念當日的顏姨娘。
“夫人千叮萬囑一定要將我帶來遼國究竟爲何什麼?”
顏氏一愣。
“事已至此,還請夫人不要耍弄小女子了。”榮華淡淡道,她沒有資格怨恨她,真的沒有資格,可是心卻不由自己。
“榮華……”顏氏面色發白,“你……你趕了兩個月的想必也累了,先去休息。”隨後轉身:“來人,送姑娘去休息。”
隨後,便起步離開,如同落荒而逃。
榮華合上了眼睛。
……
溫顯面聖歸來已經是入夜了,當他從下人口中得知了白日之事,沉默了許久,方纔起步去了後院顏氏的住處。
“老夫人在佛堂。”
溫顯點頭,往院子中的小佛堂而去,自從韓家平反之後,顏氏大部分時間都在佛堂度過,溫顯想她心裡對生母蕭太后的死也是傷心的,或者也有愧疚。
進了佛堂,便見顏氏果真跪在佛龕前。
大遼漢化很重,所信的佛道和大隋的同出一脈。
“母親。”溫顯停住腳步,低喚道,曾經彆扭的稱呼如今已經熟悉無比,而此時此刻,喚出這聲稱呼,似乎還多了一份憐憫。
顏氏停下了敲打木魚,睜開眼睛,卻不語。
“母親。”溫顯終究是心疼顏氏,“榮華她性子倔,過些日子就會好的。”
“她不會原諒我的。”顏氏幽幽道,“其實我求的也不是她的原諒,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好好的,顯兒,她是你的妹妹,母親老了,往後只有你能夠護她!”
這是顏氏在溫顯認祖歸宗之後第一次喚過去的名字。
溫顯明白她的用意,“母親放心,不管如何,她都是我的妹妹!”
那日榮華那番話給他造成了很大的震動,他該相信她只是在氣他所以才那樣說的,可是耶律禎的反應……他想不通耶律禎的反應……
兩個月過去了,他仍是想不通,但是有一點他卻明白,不管榮華說什麼,就算她說的是真的,他也認這個妹妹!
因爲這十幾年的感情是真的,她所受的苦,因爲他們所受的苦也是真的!
“可是母親,我們或許真的錯了,榮華在齊家過的雖然不算是極好,但是她過的快樂,她對齊明景……是有情的。”
顏氏站起轉過身,“顯兒,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榮華留在大隋最後只會死路一條。”
“榮華來了遼國……”溫顯說出了心底最新的憂慮,“她太像蕭太后了,若是……”
“沒關係。”顏氏笑着道,“皇上不會傷害榮華的。”
“那其他人……”
“你說耶律禎對榮華有意?”顏氏截斷了他的話。
溫顯抿了抿脣,“方纔進宮他向皇上提出娶榮華。”
顏氏冷笑:“果然等不及了。”
“母親知道他爲何要如此做?”溫顯神色轉正。
顏氏沒有回答,“皇上答應了?”
“皇上問我的意見。”溫顯回道,“我沒同意。”
“那皇上怎麼說?”
溫顯沉默會兒,“皇上似乎也並不想同意這門婚事。”
顏氏沉默半晌,“承業,韓家如今方纔平反,最需要的是平穩,所以,不要和耶律禎攪和到一起。”
“母親是說……”
“耶律禎此人,野心不小。”顏氏道。
溫顯心中一沉。
他對榮華的那番忽然轉變的態度難道就是爲了這個?可是韓家能夠在剷除蕭太后一事起了作用,卻並無能力幫助他謀朝篡位!
他究竟爲何盯着榮華?
“去看看榮華吧,她方到這裡,必定不安心,若是……若是她說些不好聽的話,你就當她小孩子不懂事……”
“母親放心,我說過她是我妹妹,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計較。”
顏氏眼眶溼潤,“好……”
……
榮華靜靜地坐在窗邊,看着窗外的明月,又是一個月圓之夜,該是團圓之夜,可是她……她也算是團圓了,和本該死了的兄長,孃親團圓了,甚至和上輩子糾纏不清的人也團圓了,可是,她最想最想的卻仍舊相隔天涯。
她想齊懷若,更想孩子!
齊懷若,他是不是已經接受她已經死了的事實?
他是會傷心頹廢,還是會如齊貴妃所希望的去走那條路?
他可知道他們的孩子沒有死?
他可抱過他們的孩子?
尊兒……
她不喜歡這個名字,可是,如今也只有這個名字可以讓她思念!
尊兒……
孃親不希望你尊貴無比,只是希望你平安康健!
她想回去,即便知曉了他也在,她還是想回去,即使回去是死路一條,她也想死在那個有她丈夫和孩子的地方!
沈澤……
他也在這個時空,只是他的新人生過的比她要好,好上了許多,她這一輩子先是被困在了溫家後宅,然後又被困在了齊家後宅,現在,還是被困在後宅,韓家的後宅!
他說他是爲了救落水的她所以才死的。
他說這是上天註定的,所以這輩子他們註定要在一起!
他說了很多很多,將他來到這個世界所經歷的一切都說了,可是有一句話他始終沒說,他欠了她一句對不起,可是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即使到了現在,他仍是不覺得當日他所作所爲有什麼錯!
沈澤還是沈澤。
而元蕎,已經不再是元蕎。
若是給她選擇,她寧願當溫榮華,當齊懷若的妻子!
“榮華。”溫顯輕步走到她的身邊。
榮華沒有回頭,而是靜靜地看着窗外的圓月,“月又圓了。”
“榮華,你會在這裡找到新生活的。”溫顯握着拳頭道。
榮華轉過頭,當初的憤怒如今已經消散了,尤其是在她說出了心底的秘密他仍是將她當做妹妹之後,其實她看得出來他並不是不信她的話,只是仍是堅持將她當做妹妹,“你不怕?”
“怕什麼?”
“我。”
溫顯靜靜地凝視着她,“榮華,當日你所說的我也是聽了進去,或許這世上真的有你所說的奇事,可是我也知道那十幾年我一直疼愛着的妹妹是你,那對我撒嬌的妹妹是你,那關心我擔心我的妹妹是你,那爲我而傷心痛苦的妹妹也是你,榮華,你是我的妹妹。”
榮華看着他,“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和母親。”溫顯笑道。
榮華微垂眼眸,“她執意讓你們帶我回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榮華,母親……”
“大哥。”榮華數月以來第一次叫出了這句曾經熟悉的稱呼,“我不是小女孩了,若只是爲了我好,不可能勞動南院大王的!”
溫顯蹙眉,“母親只是說過想要我們一家團聚!”
“你也不知道啊。”榮華笑了,卻是嘲諷的笑。
溫顯面色一僵,“我會查清楚,你放心,即使是母親,我也不會讓她傷害你!”
“大哥。”榮華起身看着他,“放我走好不好?放我回大隋。”
溫顯面色一變,“榮華,你回去真的沒有好處!”
“可那裡是我的家。”榮華道,“大哥,在溫家,我沒有家的感覺,在這裡,更沒有,可是在齊家,在他的身邊,我心安,即使也要面對許多的事情,但是我心是安定的,在他的身邊,我有家的感覺。”
“榮華……”
“我一直不敢肯定自己究竟愛不愛他,可是現在,我肯定我愛他,大哥,我愛我的丈夫!即便沒有轟轟烈烈,沒有海誓山盟,但是我愛他。”榮華認真道,和沈澤的愛是轟轟烈烈的,而和齊懷若的,是細水長流,即使她知曉沈澤也在,可是,她已經不是元蕎,她只願當溫榮華,只想守着這份細水長流的感情。
溫顯擡手抹了一把臉,“這兩個月我也一直在想我是不是錯了,榮華,你給我時間,讓大哥好好想想。”
榮華心中一喜,“好!”
溫顯看着她會兒,還是決定將今日御前的事情說出,“白日我和耶律禎入宮面聖,他向皇上提出想娶你。”
“我不會嫁他的。”榮華並不意外,也沒有着急。
溫顯沉思會兒,“榮華,你和耶律禎之間……”
“當日在寒山寺,我救過他。”榮華說道,並不想將沈澤一事說出,而這也是耶律禎希望的,除了一開始的失態之後,耶律禎雖然屢屢親近她,但是卻始終沒有再失態,他是害怕被人知曉了他重生一事,怕會有人以此來對付他!
沈澤成了耶律禎,除了本質沒變之外,更是多了一份野心!
前世他就爲了成功而不惜犧牲一切,如今,面對那份至高無上的權力,他怎麼可能不動心?
更何況他還有着一個可以讓他名正言順擁有這些權力的身份!
“只是這樣?”
“後來在溫家,我也見過他兩次,只是當時不知道他是爲了……才潛入溫府。”榮華道。
溫顯問道:“榮華,母親其實也很苦。”
榮華沉默半晌,隨後取下了一直掛在胸前的那塊玉佩,“這是當日她給我的,你拿去還給她吧,當日她將這塊玉佩送我的時候說是給我當嫁妝,我想如今我沒有必要再留着了。”
“榮華……”
“大哥,我累了。”榮華不想再聽他的勸解。
溫顯只要作罷,拿着玉佩離開。
當他將玉佩交給顏氏的那一刻,顏氏的神色變得極度的怪異,便是後來笑了起來也是如此,“天意……天意……”
“母親,這玉佩……”
“你也回去休息吧。”顏氏轉過身,“我不會讓她離開遼國的,回大隋,她只有死路一條!顯兒,我們不能送你妹妹去死!”
溫顯垂頭,卻沒有應顏氏的話。
……
次日,耶律禎送來了兩個婢女,說是伺候她,其實是監視她,更是防止她逃離,即便她沒有提出,一路上也沒有試圖逃過,他還是看穿了她心裡的想法。
而顏氏,沒有反對。
溫顯雖不滿,可是也默許。
榮華真真正正地被困在了韓家後宅,而遼國的京都也知道韓家多了一位小姐,乃貞烈夫人的義女,忠勇侯的義妹,最重要的是南院大王一回京都便想皇上請旨賜婚,對象就是這位小姐。
一時間,遼國京都的貴婦貴女對這個義女極爲的好奇,只是可惜的是,韓家對外宣佈此女身子不好,不宜見客。
榮華再次見到耶律禎已經是在三個月之後,遼國進入七月流火的盛夏季節,而也就在這三個月間,遼國的政局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遼國皇帝在半月之前受到了蕭太后餘黨的刺殺,身負重傷,雖然保住了一條性命但是卻不得不退居後宮養病,同時下詔讓南院大王耶律禎監國。
三月之前的耶律禎尚且還收斂身上的霸道之氣,而如今,卻已然全數釋放。
“我是該恭喜你嗎?”榮華看着眼前的男子道,他的眼中有着曾經讓她心痛的野心勃勃。
耶律禎伸手欲拉她的手,不過卻被拒絕,“蕎蕎,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已不是元蕎。”榮華道,“我是溫榮華,正如你是耶律禎。”
耶律禎面色微變,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尋常,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我讓人看好了日子,下個月十七是黃道吉日,蕎蕎,我們終於可以結婚了。”
“你要娶我?”榮華不急,淡淡笑道。
耶律禎笑道,“自然。”
“是給你當王妃還是側妃?”榮華又問。
耶律禎笑容微斂,“蕎蕎,我如何會委屈你……”
“你雖然是前太子之子,但是如今皇帝還在,你要取而代之恐怕也不容易,你覺得你娶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真的好嗎?”
“蕎蕎……”
“沈澤,我被騙了一次但是不會再被騙第二次,你不可能娶我,最多也不過是納我!即使你娶了我,將來若是有人想取而代之,你也一樣會將我趕下堂的。”榮華微笑道,“也許我該感激你爲了救我而死,但是這並不足以讓我再相信你!”
耶律禎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那你相信誰?齊明景嗎?”
“他是我的丈夫。”榮華笑道。
耶律禎倏然起身面容一獰,“元蕎,你是我的……”
“我是你棄之如敝履的女人。”榮華接了他的話,“前世如此,今生,我不會重蹈覆轍!”
“我們穿越了時空都能夠遇見,蕎蕎,爲何不能在一起?爲何你就不能再信我一次?如今我是遼國的南院大王,將來遼國的皇帝,我還有什麼需要顧及?你想要王妃,皇后的位子,我可以給你……”
“我想要一個一心一意對我的丈夫!”榮華打斷了他的話,“你若是能夠承諾從今往後只有我一個妻子,只有我一個女人,我就答應嫁給你!”
“蕎蕎——”
“你不會答應的。”榮華笑道,“前世一夫一妻受法律保障你尚且不能做到,如今,三妻四妾理所當然你更加不會委屈你自己!更何況你還要當皇帝!不說三千美人,但你絕對不會願意只守着我一個!我不是不信你愛我,可是沈澤,你的這份愛摻雜了太多太多雜質,而你最愛的那個人是你自己!你不會願意爲了我而犧牲,而委屈!”
耶律禎盯着她,許久許久之後方纔道:“你不愛我了。”
“是。”
“你愛上了齊明景。”
“是。”
耶律禎笑了,卻是讓人瘮人的笑,“可是我已經決定了要娶你!蕎蕎,你是這世上最懂我的人,若是不將你留在我身邊,我的人生將會失去許多,蕎蕎,上輩子不得不放棄你是我最大的遺憾,這份遺憾,我不想延續兩輩子!”
“你愛過我嗎?”榮華問道。
耶律禎動了怒,“若是我不愛你我如何會冒着性命危險救你!”
“你若是愛我,就放了我。”榮華緩緩道,“沈澤,我的人生已經因你而毀了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若是你愛我,或者只是單純的愧疚,那請放了我,讓我去過我想要過的人生!你將會是遼國的皇帝,你會名垂青史,你會萬人敬仰,你想要多少美人都能夠得到,你的人生會豐富的讓你不會記起我這個遺憾!”
耶律禎猛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膀,“你就這麼愛他?!”
榮華沒有回答。
兩人對視着。
誰也沒有退讓。
直至許久之後,溫顯得知消息趕來,“南院大王,你快放手!”
耶律禎方纔鬆手。
而此時榮華的臉色已經因爲肩膀上的疼痛而發白。
“你知道爲何貞烈夫人千方百計地要我救你回來嗎?”耶律禎冷冷道,“因爲韓家祖輩埋藏起來的一批寶藏,她手中掌握着這批寶藏的秘密,而將寶藏交出來的條件就是將你安全帶來遼國!”
溫顯面色一變,竟然是這個原因?!
“雖然如今她還是找藉口不願意交出來,不過,看在你的份上我不會動她,怎麼說她也算是你的母親!”耶律禎勾着嘴角冷笑道,“不過若是你不在了,我就不會再顧忌!”說罷,睨了溫顯一眼,轉身拂袖離去。
榮華心中苦笑,威脅她嗎?
“榮華,你沒事吧!”溫顯上前問道。
榮華擡手揉了揉發疼的肩膀,“沒事。”
“榮華……”溫顯面帶羞愧,“我去問問母親,你先休息!”
“大哥。”榮華道,“不要和他硬碰硬,東西若是能交出去就交出去吧,沒有什麼比性命更加重要!”
溫顯轉身,點了點頭,隨後離開。
榮華垂下了眼簾,耶律禎比她所預計的還要瘋狂,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嫁給他的,可是如今這種情況,她該如何逃離?
溫顯究竟如何和顏氏說的榮華不知道,但從下人的口中得知兩人吵了一架,其後,溫顯便整整三日沒有回府。
而三日之後,耶律禎再次來韓府,帶來了她一直想要知道的消息,大隋的消息,可是這些消息卻讓她震驚無比。
遼國三月政局鉅變,而大隋更是翻天覆地。
“鎮國公羅恆舉報大皇子楊章謀反,皇帝在大皇子一個郊外莊子中找到了打造好的兵器,還有已經定製好的龍袍,此外羅恆還指出大皇子利用他曾經賄賂江南官員一事要挾他,將羅家名下大部分產業據爲己有,以做謀朝篡位之用,事情敗露之後,大皇子連同護國公想拼一拼,和皇后裡應外合逼宮,只是宮中早有準備,大皇子被當場射殺,護國公被擒住,唯獨皇后沒有空手而歸,她去刺殺皇帝,致使皇帝重傷,沒過幾日,皇帝便死了,臨終之前傳位於三皇子楊衍。
三皇子登基之後下令將護國公一家滿門抄斬了,皇后被太皇太后賜死,對了,那射殺大皇子的人正是齊明景,聽說因爲這件事新帝對他格外的看重,如今他已經是大隋朝堂的新貴,新帝生母齊太后欲爲他在京城的名媛貴女之中擇選妻子,依照時間來看,如今應該已經選好了人就等着成親了。”
榮華面色淡淡,沒有如他的願變臉。
“你就不怕他另娶?”耶律禎冷笑。
榮華看着他,“當日你將我拋棄的時候我就知道男人若是要變心就算我拼了命起拉,就算我把心都怕碎了,哪怕把命搭上也不可能讓他回心轉意!”
“你——”耶律禎想來氣人卻不想反被氣了回頭。
“耶律大王,你不必再廢這些心思了,就算他真的娶了別人,甚至愛上了別人忘了我,我也不會嫁給你。”
“你以爲你有的選擇嗎?”耶律禎冷笑,“如今是在遼國,你嫁便嫁不嫁也得嫁!七日之後我會來下聘,下月初七吉日我就來迎娶,蕎蕎,即使你不愛我也只能屬於我!”
榮華看着他怒極而去的背影,滿心的無力。
她真的不在乎嗎?
若真的愛了,如何會不在乎?
齊懷若,你是屈服了還是一心想爲我報仇?
可是,我還活着。
你可知道我還活着?你可感覺到?
你會不會開始遺忘我?
若是如此,天底下我還能去哪?
齊懷若,我還活着啊。
……
耶律禎言出必行,七日之後果真來下聘,場面也極爲的浩大,他甚至是給出了正室的位置。
而韓家,接下了他的聘禮。
在人都走了之後,顏氏首次出現在榮華的面前,“南院大王願意以正室之位相待,對你也算真心。”
“夫人是覺得我乃再嫁之身,如今南院大王願意以正妻之位娶我,我該感激涕霖?”榮華譏諷道。
顏氏身子晃了晃,“榮華,這對你……”
“母親!”不待她說完,溫顯走了過來,“母親今天也忙了一整天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顏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臉鄙夷的榮華,最後頷首,轉身離開。
溫顯看着她走在廊中單薄的身影,雙手握了握,轉身看向榮華:“榮華,母親許也是被耶律禎威脅。”
榮華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不該如此。”
“不,你沒錯。”溫顯苦笑,“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
“大哥……”
“榮華。”溫顯收斂神色,“你是不是真的想回去?”
榮華神色一變,“大哥能幫我?”
“大隋的情況,耶律禎也應該告訴你了,榮華,你若是回去未必能夠……”
“不管會面對何種情況,我也想回去!”
溫顯看着她,“你讓我再想想。”
“好。”榮華握緊了拳頭,“不過大哥,我不會嫁給耶律禎!”
溫顯沉默半晌,“……好。”
……
榮華知道自己爲難溫顯,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她沒有再提及這件事,而溫顯,也同樣沒有,隨着婚期越來越近,榮華開始慌了。
若是真的逃不了,她該如何避過這場婚事?
而就在婚禮到來的前三日,溫顯帶着她出門,說是去給韓家的先祖上墳,也算是讓榮華入了韓家。
榮華知道這不僅僅只是出來上墳這麼簡單。
果真,溫顯將她帶到了韓家祖墳,在上了墳之後便領着他去了旁邊供受墳之人居住的莊子,說是休息一晚再回去。
到了莊子之後,他便找了一個藉口使退了耶律禎派來監視她的兩個下人,隨後,領着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人來見她。
“你……”榮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直想着一直擔心着是不是已經忘了她的人竟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即便他此時滿臉的鬍鬚,即便他憔悴的幾乎變了一個人,她還是認出了他。
“懷若……”她戰戰巍巍地站起身,聲音沙啞了。
齊懷若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身邊,然後輕輕的將思念了多月的人兒摟入懷中,然後,一點一點地加重了力道,最後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體內,“榮華……我找到你了……”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榮華淚如雨下。
溫顯悄然退出了屋內,看着外面的淡淡月色,心頭多月以來懸着的大石終於放下了。
屋內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激動過後,榮華愧疚地看着眼前憔悴的男子,“對不起……”
“該是我說對不起,榮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一直相信你沒死,可是我查不到你的蹤跡,但是我可以肯定你失蹤一事和遼國使團有關,我本來是想追查下去的,可是祖父卻將我軟禁,我只能看着遼國使團離開,看着你被他們帶走!”
“安國公……”榮華終究沒有將話說下去,她如何忍心這個男人再受傷害?安國公的舉動也必定會傷到他的,“你知道我沒死?”
“我知道。”齊懷若道,“你是我的妻子,沒我的允許你怎麼會死?”
“我……我們的孩子也沒死……”
齊懷若滿目苦澀,“我知道……”
“你知道?是……是齊貴妃跟你說的?”
“她說是你主動提議的!”
“我……”
“我知道你沒有!”
榮華心痛,“懷若……”
“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的,我也知道她想做什麼,我更知道她想對你做什麼!羅恆離開京城之時跟我說了你向羅老夫人求救一事!”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得知這一切,他還是難以接受,那是他的母親,可在她的心裡他這個兒子到底算什麼?
榮華能夠做的只能抱着他,“孩子,可還好?”
“很好……”齊懷若眼中的愧色更濃,“只是如今我還不能將孩子帶出來……”
“我知道。”榮華點頭,“三皇子登基了,我們的孩子成了皇子……”
“羅恆拿整個鎮國公府算計大皇子和護國公府,他成功了,竇家完了,大皇子……也被我殺了……她的計劃順利進行了!而我們的孩子也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榮華看着他,“帶我走,懷若,我們回去,總會有辦法的,那是我們的孩子,我不能讓他成爲棋子!三皇子登基了,他當了皇帝不必是皇子,若是他知曉了,他不會放過孩子的!齊貴妃……她好狠的心,她對楊衍下了……”
齊懷若沒有給她說下去的機會,狠狠地吻上了她的脣,只是可惜卻沒有機會繼續。
“時候不早了,該走了!”門外傳來了溫顯的聲音。
齊懷若吸了口氣平復了躁動的情緒,“我們回家!”
“現在?”
“是。”齊懷若正色道,“我不會讓你嫁給南院大王!”
“我也不會嫁給她!”榮華握住了他的手道。
齊懷若笑了,隨後握緊了她的手走出屋外,看着溫顯,“舅兄,多謝。”
“好好照顧榮華,若是你再讓她受到傷害,我不會再給你機會!”溫顯警告道。
齊懷若正色道:“我會的!”
“大哥……”榮華卻擔心道,“我這樣走了,耶律禎……”
“他不會對我如何的。”溫顯笑道,“韓家對他雖然幫助不大,但是若是他動了韓家,只會讓其他家族對他心寒,更何況,她還想要韓家的寶藏!”
榮華一愣,“她……”
“母親一直沒有將東西交出去,就是爲了今日。”溫顯看着她道,“榮華,母親是真的疼你的,只是她揹負的太多,所以很多事情才無法毫無顧忌,但是她還是愛你的。”
榮華沉默會兒,“對不起……”
“傻丫頭。”溫顯笑道,隨後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盒子,“這是母親讓我給你的。”
榮華接過,打開一開,卻是一枚玉佩,和當日的那枚不一樣,但是也是珍品。
“這是當年父親送給母親的定情之物,母親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溫顯笑道,“母親說送給你,當不了嫁妝就當給外孫的禮物。”
榮華眼眶溼潤,“謝謝……還有,代爲跟她說一聲對不起……其實我不是真的恨她,只是我也是自私……自私的只想要自己的幸福……”
“我會的。”溫顯點頭,“走吧,若是晚了恐怕會被發現了。”
齊懷若摟住了榮華,“我們走吧。”
“大哥……”榮華看着溫顯,她知道這一走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多謝。”
千言萬語就匯聚成了這麼幾句話。
“還有,千萬小心。”
“走吧!”溫顯含淚催促。
“舅兄,後會有期!”齊懷若拱手,隨後抱起榮華上了一旁的馬車,馬車在夜色之中緩緩駛出了莊子,往通往雁門關的官道狂奔而去,可是沒走多遠,就在一個小山坡下,便遭到了攔截。
隨同齊懷若來的還有包括莫離在內的幾名護衛,可是面對呼嘯而來的箭雨,衆人也唯有拼命防守的份,好不容易熬過了箭雨,山坡上又衝下了一隊士兵。
榮華被護在了馬車之內,可是卻還是清楚地看見山坡之上迎風而立的那個人是誰!
耶律禎!
他們都少看他了!
“耶律禎,放我走吧!”
可是她的請求得來的卻是更多士兵的圍攻。
“小心!”榮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奮力突圍,士兵一個一個的倒下,他們雖然也受了傷,但是卻還是有突圍的機會。
士兵越來越少。
榮華看向山坡上的耶律禎,卻見他手持弓箭,已經拉滿了弓,而箭所指向的方向正是被幾名士兵困住的齊懷若。
如今他即便注意到了山坡上即將而來的偷襲也無法分神應付!
“不要!”榮華跳下了馬車,“我求你不要!”一邊喝道一邊衝向齊懷若。
耶律禎清楚地看着混戰之中的女子是如何的驚恐如何的不要命,蕎蕎,不過是遲了一年多而已,你就愛上了別人了?
蕎蕎,你說過你只會愛我的!
眸色一凜,弓箭隨即射出,卻在最後的一刻,終究還是偏離了原先的方位。
箭從齊懷若的脖子擦過,甚至劃破了他的皮膚。
齊懷若看着榮華衝過來的那一刻也急瘋了,“莫離,保護少夫人!”
靠近榮華的護衛往她身邊護衛。
榮華一點一點地靠近齊懷若,最終緊緊地抱着他。
齊懷若心驚膽戰,“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榮華擡頭看着他,明明是很重的一句話卻能夠如此輕易地說出。
齊懷若怒火盡消,擡頭看向山坡上的男子,無聲道,她是我的妻子!隨後,一邊護着妻子一邊突圍。
士兵沒有再增援,不過一刻鐘,他們便成功突圍。
馬車奔馳離去。
“大王,不追嗎?”
耶律禎低下了頭,低聲笑了,隨後,笑聲一點一點地加大,最後,仰起了頭,大笑出聲,元蕎,你會後悔的,離開了我,不要我的愛,你會後悔的!
一定會的!
……
從遼國京都到雁門關需要走一個月的時間,可是齊懷若等人卻只是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就進了雁門關了。
進了雁門關,便是真的安全了。
可是,他們還未來得及歇一口氣,便被威遠侯給軟禁了,說是封了新帝的命令,隨後,名爲護送實爲押送地往京城而去。
到了京城之後,他們便被關進了一處宅子中,雖然沒有被虐待,但是始終失去了自由。
“楊衍發現了?”
到了京城,榮華方纔問出了這句話。
齊懷若抱着她,“對不起。”
“沒事。”榮華笑道,“我說過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傻瓜。”齊懷若抱着她,忽然發現不管接下來面對什麼他都不在乎了。
榮華偎依在他的懷中,“羅恆沒死嗎?”
“怎麼忽然問起他?”齊懷若問道。
榮華道:“沒什麼,只是想不通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如果我沒猜錯他是想報仇,報當年明元皇后的仇,不過這個原因恐怕很多人都不會相信。”齊懷若道,“誰又能相信他居然會爲了百年前的一樁公案做出如此犧牲?”
“什麼犧牲?”
“先帝奪了鎮國公府的爵位,羅家所有產業都充了國庫,當時先帝或許還想殺了他,不過還沒做就……新帝登基之後,免了他的死罪,他就帶着羅老夫人往南方去了,出了京城之後就銷聲匿跡,我想恐怕羅家的家底不僅僅是他所交出的那些。”
“他既然敢冒這個危險就自然會有後路,只是他與遼國……”榮華話頓了頓,“算了,如今他也造不成多大的危害。”若他真心想叛國,如今大遼的軍隊恐怕已經攻破雁門關了!
齊懷若看着她,“你很感激他?”
“不管如何,當日若沒有他,我已經死了。”榮華道。
齊懷若沉默。
榮華知道他戳中了他的要害,正想補救之時,卻聽見了有人來的聲音,“有人來了。”
齊懷若將她摟的更緊。
而進來的人卻不是他們所以爲的那人。
“娘?”齊懷若驚訝道。
姚氏緩步走進了屋內,掃了一眼齊懷若懷中的榮華,然後方纔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沒想到你果真沒死。”
榮華聞言蹙起了眉頭,她以爲來的人就算不是楊衍也該是齊貴妃,或者是他們身邊的人,可是姚氏……
不管是皇帝還是齊貴妃都沒有理由讓她來的。
“娘怎麼會來?”齊懷若問道。
姚氏笑道:“我來看一場好戲,一場等待了二十多年的好戲!”
齊懷若神色微僵,“娘……”
“事到如今,你還要違心叫我娘?”姚氏道,笑容依舊,只是沒有半絲的溫度,“我是不是你娘,你清楚,我也清楚!”
姚氏知道?!榮華心沉的更深。
齊懷若眸底也是微顫,“娘……”
“夠了!”姚氏厲聲何止了他的話,“我已經忍了二十多年了,怎麼,現在還要我忍下去?”
齊懷若沉默,眼中有着難以掩蓋的傷痛和震驚。
“你可知道等這一日等的多煎熬嗎?你可知道每日我看着你,聽着你叫我娘,我的心有多痛嗎?你根本不是我兒子,憑什麼佔了我兒子的一切?!”姚氏已經沒有任何的顧忌了。
齊懷若渾身一顫。
榮華握住了他的手,“娘,不管發生了什麼,夫君……”
“自己親生兒子成了別人的兒子,溫氏,你也是嘗試過失去兒子的滋味,爲何你還要替他說話?”姚氏打斷了她的話,“他不過是將你當做棋子罷了,你還真當他對你真心?”
榮華面色一變,不是因爲擔心齊懷若會變心,而是姚氏的第一句話,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想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姚氏看穿了她的想法,“其實我知道這件事着實花費了一番功夫,可是,我還是知道了!我不但知道這件事,我還知道先帝是怎麼死的!竇皇后殺了先帝?可笑之極!”
“夠了!”
“怎麼?害怕她知道你們是多麼的齷齪?”姚氏卻不停,“齊明景,不,齊懷若,不,你們姓齊的都是一副冷血心腸,殺丈夫,殺兒子!哈哈……溫氏,他還沒告訴你吧?殺皇帝的不是竇皇后,而是齊貴妃,還有……太后!”
榮華眸底一驚,她早就猜到皇帝的死不是這麼簡單的,可是沒想到竟然連敬懿太后也攙和其中。
“他們以爲隱藏的很好,可是先帝早就知道了,在很早很早已經救知道了,不過先帝太貪了,他想借着這個機會一舉剷除他所想剷除的三大國公府,所以錯失了最好機會,以致最後身死!不過他也一定沒想到最後敬懿太后,他的親生母親竟然會站在齊家這一邊,他一定沒想到的!不過,他也該死!若不是他貪心,若不是他一直按兵不動,助長齊瑾的氣焰,我的兒子也就不會死!我兒子不會爲了保護你而死!”
“娘!”齊懷若始終還是堅持姚氏是他的母親,即便或許他也錯看了她,“當年的事情祖父跟我說過,你的孩子生下來之後沒多久……”
“就死了?”姚氏冷笑,“若不是齊瑾引來刺客,我豈會早產?孩子又如何會死?沒錯,我兒子是生下來之後沒多久就死了,可即使他不死,你們也不會讓他活着!而且就算他死了,你也沒有資格佔據了他的一切!齊懷若,你憑什麼佔據了他的一切!”
齊懷若身體再度一顫,隨後屈膝,跪了下來,“娘……懷若知道給娘帶來了很多痛苦,可懷若……”
“你什麼?你說補償嗎?”姚氏站起身來,“你拿什麼補償?孝順我?金銀珠寶?齊懷若,你跟你那個下賤的孃親一樣卑鄙齷蹉!”她大步走到齊懷若跟前,“我告訴你,我只要你們死!”
“娘……”
“你們方纔問我爲何在這裡。”姚氏昂着頭,“因爲我將這幾個月我千辛萬苦查到的事情告訴了皇上!齊瑾是他的母親,他不會殺她,可是,你不是,你是他恥辱的見證,他會殺了你,而你死在了他的手上,齊瑾必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門口傳來一道譏誚,“哀家倒是很想看看你是如何讓我生不如死?”
姚氏猛然轉身。
門口站着齊貴妃,如今的齊太后,還有……齊兆安。
姚氏看着面如鐵青的丈夫,心中某樣東西徹底崩潰了。
齊太后走進了屋子,掃了一眼榮華之後便看向跪在地上的齊懷若,然後纔看向姚氏,“你可知道爲何哀家的秘密你都能夠盡數查到?”
姚氏面色一獰,“你利用我?”
“利用談不上。”齊太后冷笑,“哀家只是想看看哀家兒子一直敬重的母親究竟是不是值得他敬重,哀家更不會允許哀家的兒子身邊留着一條毒蛇!”
“兒子?毒蛇?”姚氏獰笑道,“你真當你是太后,真當大隋是你的天下,真當沒有人奈何得了你?”
“你是想說皇帝嗎?”齊太后譏笑,“哀家既然任由着你恣意妄爲豈會沒有防範?如今皇帝正在後宮和皇后靜養,哀家相信他不會有心情來幫你對付哀家!”
“你——”姚氏面容扭曲,旋即看向齊兆安,“你就這樣縱容她,你爲何可以這樣縱容他!齊兆安,我纔是你的妻子!我纔是你的妻子——”
“夠了。”齊兆安起步走向她,“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往後,我會好好補償,娘子,我們回去吧,不要再鬧下去了。”
“鬧?那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孩子的死和四妹沒有關係!”
“我不信不信!”
“娘子……”
姚氏忽然推開了她,隨後直撲向齊貴妃,而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小心!”榮華厲喝道。
齊懷若起身阻止。
齊兆安卻比他快了一步,可是他卻不是阻止姚氏,而是擋在了齊太后的面前,任由着姚氏將手中的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三哥!”齊太后驚怒。
齊兆安卻一手拉住了姚氏一手握住了齊太后的手,“四妹,這麼多年我沒有求過你什麼……我只求你放了她……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對不起她……”
“三哥!”
“我求你……”
齊太后淚水涌上了眼眸,“我不殺她!”
“謝謝……”齊兆安鬆開了她的手,看向齊懷若,“景兒……”
齊懷若踉蹌着過去扶着他,“父親!”
“別怪你娘……她心裡痛苦……”齊兆安笑着道,“還有……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永遠都是……你娘也是……好好照顧她……”
“父親!爹——”
可齊兆安已經緩緩合上了眼睛。
“啊——”就在此時,一直呆着的姚氏瘋了一般拍打着齊兆安,撕心裂肺地吼着。
齊太后恨意盈上了眼眶,“你滿意了,你現在滿意了?!”
“夠了!”榮華上前怒喝,“太后娘娘,莫要太趕盡殺絕了!”
“你——”齊貴妃正欲發怒,卻見茜瀾跌跌撞撞地跑來,“娘娘出事了!皇上出事了——”
齊貴妃面色頓時一變。
齊懷若也從悲傷中回過神來。
榮華不知爲何心中一慌。
……
楊衍中毒昏迷,危在旦夕。
而下毒者是宮中的一個年老的宮女,已然服毒身亡,臨死之前交代說她曾經受了竇皇后大恩,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爲了替竇皇后報仇。
而若不是齊太后將皇帝軟禁,清空皇帝身邊的人,她也找不到機會下手。
雖然宮中封鎖了消息,但是還是傳了出去了,因爲新帝昏迷一時,朝野不安。
而就在此時,承慶公主拿着先帝的遺詔鬧上了金鑾殿,說先帝遺詔傳位於四皇子楊榮,而先帝的死並非出自竇皇后之手,而是齊貴妃所爲。
朝野再度震動。
承慶公主於大殿之上懇求一衆朝臣撥亂反正,而經過一些老臣的驗證,承慶公主手中的遺詔的確是出自皇帝之手。
便是太皇太后臨朝也無法阻止承慶公主繼續鬧下去,而就在失態失控之時,翰林裴少逸站出來指證承慶公主手中的遺詔是僞造的,是她找人模仿先帝的筆跡僞造的,便是上面的玉璽印也是她趁着竇皇后謀害先帝之時偷偷蓋上去的。
裴少逸還交代了承慶公主更大的陰謀,她竟然欲以女子之身挾持幼帝掌控朝臣。
一時間朝堂譁然。
承慶公主反攻擊裴少逸污衊,同時還交代出裴少逸欺君,他所娶的妻子根本不是和他定親之人,他是爲了榮華富貴而拋棄了原先定親的未婚妻,而這個未婚妻竟然是已經過世了的齊家二少夫人溫氏。
裴少逸孜口否認。
最後太皇太后爲此事做了了結,承慶公主矯詔意圖惑亂朝政,被廢去了公主的位份,貶爲庶民,圈禁於冷宮之中。
而裴少逸因爲揭發有功官升三級,調往禮部任侍郎。
而就在這場遺詔風波落下之後不久,皇宮響起了喪鐘,登基至今不到半年的新帝駕崩,臨終之前將皇位傳給了還未滿週歲的皇長子楊尊,命齊太后輔政。
大隋時隔幾月再次迎來了國喪,而皇后在新帝駕崩之後也隨之自縊。
榮華在聽到喪鐘的那一刻也無力地跌坐在地,她知道這一輩子她都不可能帶走兒子,甚至不能讓她的兒子叫她一聲孃親。
……
喪禮由新上任的禮部侍郎負責操辦。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殿外,齊懷若和裴少逸相對而立。
裴少逸自嘲一笑:“多謝。”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與榮華在你退婚之前並無私情。”齊懷若還是道。
裴少逸冷笑:“如今重要嗎?”
不重要了,從今往後,他只能在他之下守着錦繡前程!
“不重要就好。”齊懷若道。
“她沒死,你打算讓她如何出現在人前?”裴少逸嗤笑道,“該不會打算將她藏一輩子吧?”
“溫晉的死是你做的?”齊懷若卻說起了另一件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裴少逸反問道。
齊懷若看着他,“你的確適合在朝爲官!”隨後,轉身而去。
裴少逸的臉頓時難看無比,他不會將這句話當做讚賞,絕對不會!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也該得到許多!
……
喪禮過後,便是新帝登基儀式,齊太后親自抱着年幼的新帝登上了陛階之上,接受衆人朝賀,而即使是妝容富麗也無法掩蓋她臉上的蒼白。
登基典禮上,齊太后代替新帝頒下了第一道聖旨,封齊明景爲攝政王,總攬朝政,這道旨意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齊明景雖然在先帝登基之上立了大功,但是畢竟資歷淺,一衆老臣不服,可是齊太后堅持,甚至動用了武力威脅,加之安國公府支持,以及已經尊爲老祖宗的敬懿太皇太后同意,衆臣只得暫且屈服。
之後,齊太后退居深宮,專心撫養年幼的新帝。
資歷淺的攝政王一開始並不得人心,可是隨着時間流逝,朝政在他的手中逐漸穩定,一年之後,又擊退了遼國犯邊,再加之他以凌厲之勢收拾了一些倚老賣老的老臣,威望已然形成。
兩年之後,攝政王迎娶王妃,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位王妃並非名門貴女,而是一個普通的民女,唯一讓衆人接受這樁婚事的就是這位王妃元氏長得與攝政王當年的妻子溫氏幾乎一模一樣。
衆人猜想這就是攝政王迎娶元氏的原因。
紅燭燒旺,滿室喜慶。
齊懷若掀開了她的蓋頭,如同當年一樣,熟悉的容顏讓他的心頓時安下,“這是最後一次。”
榮華笑了,“不然你還想有幾次?”
“對不起。”齊懷若道。
榮華明白這話的意思,“別說了,很多事情或許都是註定的,只要尊兒好,就好。”
“我們可以再有孩子。”齊懷若摟着她道。
榮華沒有回答,只是嘴邊泛起了苦笑,這兩年她心裡雖然放不下,可是也並未拒絕和他親近,可一直沒有懷上,她知道當年生兒子的時候傷了身子,“若是我不想要了?”
“那就不要。”齊懷若道,“有尊兒就夠了。”
榮華緊緊的抱緊他,“我真的很想很想讓他叫我一聲孃親!”
“對不起。”齊懷若只能如此說,當年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這是所有人妥協的結果,被承慶公主那樣一鬧,他們不可能讓四皇子繼位!只有這樣,大隋纔不會亂,也只有這樣,所有人才可以徹底的消停,徹底的放下!
榮華知道他也苦,“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這兩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付出了多少,朝堂,家庭,他都在傾力的付出。
“等尊兒長大一些,我找個機會告訴他真相。”
“這樣好嗎?他能接受嗎?”
“我們孩子如何不能接受?孩子雖然養在太皇太后身邊,可是,教導他的人是我。”
榮華聽他提起齊貴妃,頓時咬起了牙,只是卻沒有再出口埋怨。
她畢竟是他的母親。
齊懷若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榮華,其實她……”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道急促的聲音打斷了,“王爺,王爺,宮中出事了!”
兩人頓時一驚。
……
皇宮
昭華宮內一片哀慼。
出事的不是皇帝,而是太皇太后齊瑾,她忽然間昏厥,太醫診斷之後竟說怕是熬不過今夜。
“怎麼會?平日……”
“回攝政王,其實太皇太后的身子一向不好,可她擔心傳出去會影響朝堂,所以一直瞞着……”
齊懷若心裡像是堵着什麼似的,極爲的難受,“真的沒有辦法?”
“臣該死……”
“若兒……”牀榻上傳來了虛弱的叫喚。
齊懷若快步上前,看着卸了妝之後的母親頓時一怔,他知道這幾年她的身體不太好,可是卻不知她竟然病到了這個地步,不,事實上,他這兩年除非必要也不會來見她,自然不會發覺!
母親……
她是他的母親……
“若兒……”
齊瑾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這一生她走的太累太累,如今到了盡頭,她只有解脫的欣慰,“別難過……我想好好跟你說會兒話……”
齊懷若握住了她的手:“都下去!”
衆人退下。
“若兒……娘知道你恨娘……其實娘有時候也恨自己……如今好了,孃的報應來了,尊兒交給你,娘放心……你有溫氏照顧……娘也放心了……溫氏……娘不喜歡……現在也不喜歡,不過,娘也得承認有她在,你纔可以幸福,娘很慶幸她當年沒死……否則娘現在走也走的不安心了……若兒,娘不求你原諒,只是希望往後你能夠好好的,尊兒能夠好好的……所有的罪孽,所有的報應都隨着娘一同離去……娘真的很羨慕姚氏……即使她瘋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孝順她,認她……娘很羨慕她……其實,她的報仇也算是成功了……我的兒子,認她不認我……”
“娘……”齊懷若終究叫了出口。
齊瑾因激動而猛烈咳嗽,“好……好……孃的好兒子……衍兒臨終之前,他說下輩子,不想再當我的兒子……我沒想要他的命,我原本以爲我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手,只要有必要,可是到了最後,我卻真的下不了手……他也是我的兒子……若兒,我後悔……我後悔沒有好好對他……可即使他恨我……即使他不願意再當我的兒子……最後還是成全了我……若兒……當日……他其實可以活下來的……可是他爲了成全我……寧願死……若兒……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他……”
“娘……”
“若兒,下輩子,你們都不要再當我兒子了,不……我這輩子犯下了如此多的罪孽,即便還能投胎可能也只能當畜生,如何還會有兒子?這樣很好,很好……”
“娘,別說了。”
“若兒……好好過日子……好好的……”
……
榮華沒有進去,而是在偏殿守着兒子,快四歲的楊尊已經開始懂事了,也開始感受到大人的喜怒哀樂,“姨姨,皇祖母怎麼了?”
榮華抱緊兒子,壓下了心中不能聽兒子喚孃親的痛,“沒事,皇上別怕,姨姨在這裡陪着你。”
“姨姨會一直陪着朕?”
“當然!”榮華笑着保證,“姨姨會一直陪着皇上。”
楊尊咧嘴笑了,窩在她的懷中熟睡。
榮華卻一夜未眠,第二次清早,齊懷若拖着一身疲倦走進來,榮華起身走向他,輕輕的將他抱在懷中。
“她是我娘,永遠都是。”
“永遠都是。”榮華附和。
不久,皇宮傳出消息,太皇太后齊氏薨逝。
喪鐘響遍皇宮,榮華緊緊的抱着齊懷若,這一輩子還會面對很多困難很多風波,但是不管面對什麼,我都會陪你走下去。
齊懷若,我們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