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魔怔
牀上男子年紀不大,最多也不過是二十來歲,五官俊朗深邃,身材比之江南男子更要頎長健碩,雖然重傷至此,但長眉之間卻未見狼狽之色。
寢室之內很靜,便是連呼吸聲都似乎可以聽見。
榮華盯着眼前的男子,雙手越攥越緊,顫抖從眼底瀰漫到了全身。
林嬤嬤關好了院門之後便立即趕了進來,看着主子渾身輕顫的情形,關心蓋過了驚恐,上前道:“姑娘你別慌,老奴一定會保護姑娘的!”
雖然眼前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是,卻還是出口保證。
連她都嚇成了這個樣子,姑娘的恐懼可想而知。
榮華合了閤眼睛,深吸了口氣,然後穩步上前低下頭查看起那男子身上的傷勢,聲音沉穩鎮定:“腹部受傷!嬤嬤,你去倒一盆清水過來,找一些乾淨的衣裳剪成繃帶!”
林嬤嬤愣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快去!”榮華看向她,厲色道。
“哦……”林嬤嬤愣愣地應了一聲,然後便本能似的依着吩咐去做。
榮華轉回頭,伸手除去了男子的上衣,隨即便可見腹部上一道被利器劃下的外傷,傷口頗深,但好在是橫向傷口,並未傷及肺腑,除了腹部的傷口之外,男子上身還有其他深淺不一的傷口,不過那些傷口並不會危及性命,唯有腹部的這傷口造成了大量的出血。
只是……
榮華看了一眼窗子下面那染滿了鮮血的披風,然後盯着眼前的昏迷的男子,窗子上並無血跡,便是天井內方纔她也未曾發現血跡,也便是說,此人用披風擋住了流出的血從而沒有留下痕跡。
他究竟是什麼人?
榮華停下了手,有些發愣。
方纔和林嬤嬤所說的那個理由並非真的是理由,在她發現此人錯愕之後也是第一時間想找人。
可是卻因爲此人的一句低喃而改變了決定。
榮華合上了眼睛,心中彷彿破了一個大洞似的,冰冷的涼風從中穿梭而過。
“蕎蕎……”
沙啞的低喃緩緩在平靜的寢室響起。
低喃是從男子的蒼白的脣邊溢出,而此時,男子的眉宇之間也瀰漫着一股深切的痛苦之色,一句低喃,一句簡單的像是在呼喚了別人的低喃,卻像是蘊着極深的痛苦與思念一般。
榮華倏然睜開了眼睛,杏眸微紅晶瑩,眸光微顫。
是她記憶當中的那個稱呼嗎?
是蕎蕎嗎?
蕎蕎……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人也是這般叫她。
可是他也和裴少逸一般,並未做到對她的承諾,而是以愛爲名給她帶來了最大的羞辱!
而她,也因此而喪命。
死的無足輕重!
榮華忽然間恨起了裴少逸,恨他的自私與無恥勾起了她一直不願意去觸及的回憶!
“姑娘,水拿來了!”林嬤嬤端着一盆清水進來叫道。
榮華從失神當中回過神來,“把水端過來!”
不管如何的荒謬,她知道,此時此刻,她做不到什麼也不管!當過去找來,她即使想逃避,也無從逃避。
林嬤嬤將水端到了榮華身邊,還未來得及意識到榮華除去了對方上衣之舉不妥,便被榮華動手爲那男子清晰處理傷口的行爲給驚愕住了,她是看着姑娘長大的,可是卻從不知道姑娘會這些。
榮華並沒有注意林嬤嬤的驚訝,不慌不忙地處理傷口。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可是前世五年的醫學院以及三年的外科經驗卻還是足以她應對眼前的狀況,一番處理之後,傷口的血基本是止住了,只是傷口有些深,若是在前世,定然是要縫合,可是如今手邊沒有工具,縫合肯定是不成,如今只能依靠傷藥,“嬤嬤,你將我們帶着的傷藥拿出來。”
因爲厲氏總是找茬的緣故,幾年前大哥得以外出經商之後,經常會給她帶回一些傷藥,以備不時之需,而來寒山寺,即便沒有厲氏在,林嬤嬤卻還是帶上了,卻不想最後是做這般用途。
林嬤嬤又愣了一下,隨後方纔慌慌張張地去找,好半晌方纔即將一個小包袱給找出來遞給榮華。
榮華接過包袱,從裡面取出了兩個小瓶,同時吩咐道:“去剪一些繃帶來!”
“哦……”林嬤嬤愣愣地去翻包袱找出了一套乾淨的衣裳,然後取來了剪刀剪開,不過因爲她的手一直顫抖着,因而繃帶剪得歪歪曲曲的。
小半個時辰之後,榮華用着手上僅有的資源將男子身上的傷口都做了簡單的包紮。
“姑娘……”林嬤嬤這時候方纔說得出話來,看着正常清洗雙手的榮華,擔憂的神色當中還有這驚愕的困惑:“姑娘……這人如今如何了?”
榮華看着她道:“脈搏有些虛,但是並無性命之憂,只要沒有併發症,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併發症?”林嬤嬤有些糊塗。
榮華沒有回答,拿起了旁邊的布擦乾淨了手,然後轉身看向牀榻上的男子,沉吟半晌:“嬤嬤,你在這裡處理一下,將這些染血的衣裳拿去燒了,地上的血也清洗一遍,我出去一下!”
“姑娘要去哪裡?!”林嬤嬤驚道。
榮華神色凝重:“我不會走遠,就在禪院附近,嬤嬤你不要擔心,還有,在我回來之前千萬不能讓任何人進這屋子,窗戶也不能開!”頓了一下,隨後又道:“將檀香給點上!”
林嬤嬤六神無主,不過對於榮華的話還是一一應了,待榮華出了屋子之後,便手忙腳亂地開始處理屋子裡的收尾。
榮華出了正房便在禪院內四周查看。
雖然窗子上沒有落下血跡,但是並不代表其他地方也不會,從她將人留下的那一刻起,這件事她就不可能擺脫干係,以那人的舉動定然也不會是個尋常人,除非她將他救活然後悄然送他離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從來到這個世界她一直小心翼翼,過的雖然不算是花團錦繡,但是卻也自得安寧,可是如今,不過是幾日之間,她的安寧便消失無蹤,甚至還自找麻煩!
她知道她是魔怔了,因爲一句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便是她所想的那個稱呼便徹底魔怔了!
原來不管過了多久,不管相隔多遠,放不下的始終是放不下,她的心始終無法釋懷!
榮華自嘲一笑,譏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