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榮華義莊祭兄遇襲顏姨娘葬身火海

075 榮華義莊祭兄遇襲,顏姨娘葬身火海

正值月初,外面便是連半點星光都沒有,屋子內,更是漆黑一片。

榮華警惕地看着黑暗中的人影,厲聲道,“再不說話我就叫人!”

隱約間,她似乎猜到了是什麼人。

夜裡闖入她的閨房的人,只有一個!

“溫姑娘如今身份今非昔比了,若是叫人來,恐怕吃虧的人是你自己。”黑暗中的人影開了口,聲音既不算熟悉但是也不是陌生。

果然是他!

榮華沉下了眼眸,“耶律公子似乎很喜歡夜半擾人!”

“不能登門拜訪,自然只能夜半擾人。”耶律禎緩緩說道,似乎並不在乎榮華話中的譏諷,反倒是覺得有趣。

榮華心中暗惱,“耶律公子深夜造訪不知所爲何事?”

“自然是前來恭賀溫姑娘大喜。”耶律禎道,黑暗中的聲音染上了笑意,可是真心還是另有目的,卻無法通過着笑聲分辨出來。

榮華隨即道:“那我是否該多謝耶律公子的恭喜?”

耶律禎直接回了一句:“不必客氣。”

“既然公子的恭喜已經說完了,便請離開。”榮華聲音微沉,“若是被人發現了,恐怕我的喜事便會變成了喪事了!”

耶律禎笑道:“姑娘不必擔心,即便不爲姑娘考慮,爲了本人自身的安危着想,我也不會讓這些事情發生,不過,說起喪事,想必姑娘還不知道令兄的靈柩已經運回了姑蘇。”

“你說什麼!?”榮華下了牀,起身道。

黑暗中雖然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她的聲音早已經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我說過,我耶律禎不會欠人人情,所以,特來告知溫姑娘這個消息。”耶律禎繼續道,語氣沒有什麼特別,“令尊許是擔心此事會影響到溫姑娘的婚期,所以並未將令兄的靈柩接回溫府,而是暫且寄放在了城北的義莊上。”

榮華聞言,雙手猛然一緊,從脣邊擠出了兩個字:“義莊!?”

即便她甚少出府,但是卻也知道這義莊作何用!

一般將靈柩放在義莊的不是客死他鄉便是犯罪被誅而無人收屍的,溫晉居然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寄放在那裡?!

即便榮華抱着溫顯還活着的希望,可是,面對溫晉這樣的行爲,她還是無法接受!

“是。”耶律禎對於榮華的情緒反應似乎並不意外,“想來溫姑娘也是很想知道令兄出事的過程,因而在下特意去了一趟義莊,藉着乃令兄友人的身份詢問了一路護送令兄回京的隨從,那隨從言辭閃爍,似乎又難言之隱,在下只是一介外人,想來他也不會對在下說什麼,不過,卻還是託了在下帶給口訊給溫姑娘,請溫姑娘務必在出嫁之前和他見上一面。”

榮華沒有說話。

耶律禎繼續道,“好了,話我已經帶到,是去還是不去,溫姑娘自行決定,這事之後,我欠溫姑娘的人情,也還了,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

榮華仍是沒有回話。

耶律禎沒有在說什麼,悄然離去,如同出現之時一般。

許久之後,黑暗之中,榮華緩緩地坐在了牀邊,隨即,一夜未眠……

……

次日,溫家上下仍舊在爲榮華出嫁一事而忙碌着,一大早,榮華便出了院子,然後去找了溫晉,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找溫晉。

到了的時候,溫晉正陪着小高姨娘用着早膳。

小高姨娘臉色有些不太好,眉宇之間隱隱瀰漫着一抹憂慮,許是因爲生產在即,心裡不安。

溫晉見了榮華未經人通傳便直接進來,眉頭蹙起,依他看來,榮華如今最需要的便是安分守己,好好地呆在閨房當中待嫁,不過雖然不悅,卻沒有撕破臉,“這般早大姐兒過來做什麼?”

似乎從榮華接到賜婚懿旨的那一刻起,溫晉的稱呼便從大姑娘轉爲了大姐兒。

“榮華有件事想和父親商量。”榮華開口道,神色淡淡,面容因爲一夜未眠而顯得有些憔悴,不過,眸子卻仍舊是明亮。

溫晉一愣,“什麼事情這般着急?”

榮華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小高姨娘。

小高姨娘自然是注意到了,對於榮華此舉,心裡不免惱火,不過卻沒有表露出來,不管她心裡多麼的不願意,但是卻也明白,將來自己和兒子恐怕還要藉藉榮華的光,而安老爺也是不止一次提醒她要和榮華打好關係。

“大姑娘有什麼事情便說吧,只要老爺能夠辦到的,妾身相信老爺一定會達成大姑娘的心願的。”她雖然有意讓着榮華,不過卻也沒打算離開。

榮華仿若是沒有聽見小高姨娘的話,只是沉默地看着溫晉。

溫晉臉上的不滿更深,不過最後還是道:“既然有事情要說,便去書房說吧。”

“老爺!”小高姨娘撐着腰站起身來,“你的早膳還未用完了!”

溫晉看着她,“我用完了,你慢慢用,用完了之後就回房休息,若是有什麼動靜便立即讓人去請穩婆過來。”

對於小高姨娘腹中的孩子,溫晉還是很重視。

而且,請過了幾個大夫都說極有可能是個兒子。

便是請來的穩婆也有九成把握是兒子。

如今他已經沒了一個長子,生下的這個自然是要格外的重視!

爲了不讓小高姨娘受刺激,溫晉甚至連將顏姨娘扶爲平妻一事也給往後延了。

小高姨娘咬緊了銀牙滿腔的不忿,但最終也只能看着溫晉和榮華離去。

書房內

溫晉看着榮華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禁沉聲叱喝道:“今日宮裡面的兩位嬤嬤會到府中查看嫁妝的事宜,你最好不要擺出這樣一副喪家臉!”

“喪家臉?”榮華嗤笑,“父親不讓榮華爲大哥送葬,難道連讓榮華爲大哥盡一份心都不給?”

“好端端的怎麼又提起這件事?”溫晉更是不滿,“即便我願意將婚期延遲,可是京城那邊的來人也不會同意,如今迎親的隊伍都快到了,你還在鬧什麼?!”

“從接到懿旨之後,榮華自認爲一直安安分分,從未做過任何讓父親爲難的事情,更從未在宮裡面的兩位嬤嬤面前失儀,讓溫家丟臉。”榮華冷聲道,“可是父親又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溫晉也惱火了,“你的嫁妝,你出嫁的一切事宜,不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給你準備着?我給你的嫁妝比起之前君兒出嫁之時還要豐厚,爲了這事,厲氏與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你要有什麼不滿?!因爲你生母的事情?我已經說過了,等小高氏生產之後便會立即將你生母提爲平妻,只要你在安國公府內站穩腳跟,顏氏在溫家便不會受任何委屈,即便是厲氏也不敢再對她如何!”

“那大哥呢?”榮華厲聲道。

溫晉猛然拍了一下桌面,“放肆!”

“父親不想讓任何事情影響我出嫁一事,可是,大哥終究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即便不能將他接回家裡卻不該將他安置在城北的義莊!”榮華神色沒有絲毫的緩和,“大哥是代替你去的山東,即使一切都是意外,可也不該落得這樣一個境地!”

溫晉一愣,隨即道:“誰將這件事告訴你的!?”

“誰說的重要嗎?”榮華反問。

溫晉面容抽搐一下,“你到底想怎麼樣!?”

“婚期一事父親無能爲力,榮華不怪你,但是,父親不該這樣對待大哥!”榮華繼續道。

“紅白不能相沖!”溫晉沉下了面容,“除了將他暫且安置在義莊,溫家沒有地方可以安置他!你可以不在乎紅白相沖一事,可是,京城裡面的安國公府不會不在乎,當今太后不會不在乎,你自己也清楚你嫁去安國公府要做什麼得!雖然如今那齊二少爺已經好了,可是,若將你大哥接回溫家,而對方又出了什麼事情,這個罪責,誰能擔當的起?你嗎?溫家嗎?!我們都擔當不起!屆時溫家出事了,你大哥將來也不會有香火供奉!”

榮華繃緊了面容,沒有在說話。

溫晉見狀,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下,“大姐兒,爲父已經和族長商量好了,等你出嫁之後,爲父便從族中挑選一個男丁出來過繼給你大哥,讓他給你大哥送葬,往後,你大哥後繼有人,而你娘也能夠有所依靠!如今將你大哥安置在義莊也不過是權宜之策,爲父相信,即便你大哥在天有靈也不會怪罪!”

榮華合上了眼,半晌後,睜開道:“這件事榮華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在出嫁之前,還請父親讓榮華前去義莊與大哥作別!”

“不行!”溫晉想也沒想地拒絕,“雖然如今宮裡面的兩位嬤嬤已經離府,可是若是被人知曉了此事……”

“只要父親安排得當,便不會被人發現!”榮華打斷了他的話,“父親,若是榮華無法完成這最後的心願,便絕對不會安心出嫁!屆時榮華若是做出什麼事情來,便請父親見諒。”

“你又威脅我?!”溫晉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榮華神色不動,“若是父親厭惡威脅二字,那不妨當做一場交易,父親全了榮華的心願,榮華安分出嫁不給父親惹麻煩!”

溫晉怒視着她。

榮華絲毫不讓。

而最終的結果,自然是溫晉退讓,“我明日會安排!”

榮華嗤笑於心,“今日時間尚早,父親還有閒餘安排此事。”

“今日兩位宮裡的嬤嬤要進入查看嫁妝事宜,你豈能不在!”溫晉惱怒道。

榮華道:“白日不成,那便晚上,晚上更容易掩人耳目!”

溫晉詫異,“晚上去義莊?!”

“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榮華冷笑:“榮華從未做過任何虧心之事,爲何懼怕夜晚去義莊?!更何況,榮華還是去祭拜同胞兄長!”

溫晉怒視了她半晌,最終還是將怒火壓下,“我會安排!”

“多謝父親!”榮華道,“若是父親晚上有時間,不妨隨榮華一同前去,當然,若是父親心有懼意,榮華也不會勉強。”

“我會隨你去!”溫晉回道,不知是因爲要證明自己心中無懼,還是猶恐榮華又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那榮華便等着父親的消息。”榮華道,說罷,便轉身離開。

溫晉氣惱的揚手打落了旁邊書案上的筆架。

從溫晉處回來之後,榮華的心情仍舊是無法平復,而一直跟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林嬤嬤這時候卻開口,“姑娘,你真的要去……”

榮華看向她,“嬤嬤覺得我不該去嗎?”

“也不是……”林嬤嬤似乎有些掙扎,“可姑娘晚上去義莊……老奴不是擔心那些鬼怪什麼的,只是擔心若是那些京城的人發現了這件事,會給姑娘惹上麻煩……姑娘……你能夠得了如此好婚事,老奴心裡是高興,可是這些日子……看着那兩位宮裡來的嬤嬤的架勢,老奴卻又擔心姑娘……姑娘性子柔,孃家又是這個樣子,將來嫁到了那樣的人家,便是受了委屈,該向誰去訴說?”

榮華正想說話,卻聞外面有人叫道:“大姑娘可在?”

林嬤嬤轉身看去,便見是高氏身邊的近身丫鬟紅兒,她愣了愣,隨即上前,“紅兒姑娘怎麼有空過來?”

紅兒進了屋,然後對着榮華恭敬地行了一禮,“大姑娘,我家姨娘讓奴婢將這封信交給姑娘。”說罷,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交給了榮華。

榮華接過,“替我謝謝高姨娘。”

“不敢。”紅兒回道,“我家姨娘說了,大姑娘的事情便是她的事情,不過也請大姑娘莫忘了我家姨娘的事情。”

榮華道:“轉告高姨娘,她會如願以償。”

紅兒面上一喜,“多謝姑娘。”隨後,便退了出去。

榮華隨即打開了信看了起來,一旁的林嬤嬤不明所以,問道:“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大少爺的事情是高姨娘告訴姑娘的?”

榮華將信看了一遍,然後,放下,看向林嬤嬤,面色遲疑。

“姑娘?”林嬤嬤不知爲何有些不安。

榮華緩緩開口:“嬤嬤,你和你的幾個孩子可還有聯繫?”

林嬤嬤一愣,未曾想榮華忽然間提起這些事情,“沒怎麼聯繫……姑娘你問這話究竟是何意?”

“之前我請了高姨娘幫我做一件事。”榮華垂下了視線,似乎不敢直視林嬤嬤的臉,“我請她幫我查了查你的幾個女兒的情況。”

林嬤嬤一驚,“姑娘,你這是……”

“嬤嬤,此去安國公府,前程未明,榮華沒打算帶着嬤嬤一同前去。”榮華擡起了視線,將想了許久的決定說出來。

即便這時候她還未做好究竟是信顏姨娘跟她走還是順應命運嫁去安國公府,她都不打算帶上林嬤嬤。

她沒有能力保護好她。

不管是和顏姨娘離開還是去安國公府,都是危機重重,她留在她身邊,只會受累甚至可能會因爲她而犧牲。

若是大哥還在,她可以留在溫家,可是如今……

“嬤嬤,你和溫家的契約也快到期了,我跟父親提一下,父親應該不會反對讓你提早離府,而高姨娘也一一讓人問了你的女兒,你的大女兒回信說願意接你回去頤養天年。”

林嬤嬤驚住了,愣了半晌之後跪下,“姑娘,老奴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了?”

榮華忙將她扶起,“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我不想連累嬤嬤,正如先前一樣。”

“姑娘……”林嬤嬤焦急道,“老奴知道老奴沒什麼本事,可是有老奴在姑娘身邊,至少可以照顧姑娘,姑娘在溫家便只有老奴一人,若是連老奴都不帶,你去了那安國公府豈不是更加的舉目無親?姑娘,老奴是看着大少爺和姑娘長大的,如今大少爺走了,老奴便只有姑娘一人,若是姑娘都不要老奴,老奴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指望?姑娘,你便帶上老奴一同去京城,將來即便發生什麼,也好有老奴在姑娘身邊陪着啊!”

榮華心中動容,“你且讓我好好想想,你讓我再想想……”

林嬤嬤滿臉憂傷,但是看着榮華的神色,只能點頭同意。

入夜之後,溫晉便讓管家前來接榮華前去前院。

榮華披上了斗篷,悄然離開了院子。

爲了掩人耳目,她院子內的燭火早早便熄滅了,對外宣稱歇下了。

林嬤嬤一直緊跟着榮華,似乎擔心榮華會丟下她似的,而也因爲上午榮華的一番話,她變得沉默了起來,或許,終究還是被榮華的決定傷了心。

榮華自然看得出來,可是,卻忍住了,什麼也沒說。

一日的思量,她還是堅持她的決定。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卻不想讓這世上最後一個關心她的人陪着她一同走上那禍福不定之路。

溫晉的臉色很不好,在燭火的照耀之下,更是難看。

榮華當做沒有看見,而徑自對管家道:“祭拜的東西可準備好?”

“都準備好了。”管家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

榮華點頭,然後看向溫晉,“可能出發了?”

溫晉的臉色又難看了一些,但還是點了下了頭,不久,榮華和林嬤嬤都登上了馬車,正當溫晉也要上馬車的時候,卻聽見了一道焦急的喧譁聲傳來,“老爺老爺,不好了……”

隨即,便見溫晉院子裡面伺候的婆子衝了過來。

“慌什麼慌!”溫晉怒喝一聲。

那婆子驚了驚,然後道:“老爺,小高姨娘要生了——”

溫晉的臉色更是精彩,“那還不快去將穩婆請過去!”

“已經請了,小高姨娘一直叫着老爺!”婆子繼續道。

溫晉面容扭曲了半晌,然後對那婆子叱喝道:“你先回去,我稍後就到!”

那婆子得了話一溜煙地又往回跑。

榮華掀開了馬車的車簾,“既然小高姨娘要生了,父親便無需陪榮華一同前往。”

她讓溫晉隨行,也只是想應徵一件事。

溫晉和溫顯一事有沒有關係。

而如今,依着溫晉的反應,他應該不知道對溫顯的身世沒有懷疑,因而,也不該下手去害溫顯。

溫晉衡量一番,最終還是以兒子爲重,“早去早回!記住,溫家一旦出事,顯兒也不會有好下場!”

“榮華明白。”榮華應道。

溫晉隨即又仔細交代了管家,然後,然後,又叫了兩個有功夫的家丁隨行,方纔趕去小高姨娘那裡。

管家在二月初的夜裡捏了一把汗,然後登上了馬車,親自駕車往城外的義莊而去。

義莊位於姑蘇城北面。

雖然未曾出姑蘇城,但能夠建下義莊這等地方,自然不會是什麼熱鬧繁華之地,而姑蘇城北原本便是人煙稀少之地,偶爾會有幾乎人家,然後,越靠近義莊,便是人家也沒了。

義莊建在了一個小山坡上。

馬車行走的有些艱難,但卻還是順利到達。

然而,當馬車停下來,管家開口說已經到了的時候,榮華卻不敢下馬車,便是因爲心中有了希冀,所以更加害怕這份希冀被打破。

“大姑娘!?”管家掀開了車臉,面容在燈籠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姑娘……”林嬤嬤也開了口。

榮華深吸了一口氣,二月初的冰涼隨即在她的胸口內蔓延開來,會兒之後,她攥緊了拳頭僵硬着身子,下了馬車。

義莊並沒有想象中那般的陰森恐怖。

在外面看去,便如同一座尋常的宅子。

而在宅子的門口外,站着一個身着粗布衣裳頭髮斑白的老者。

管家隨即道:“這是義莊的看守,大姑娘放心,老爺已經安排好一切,大姑娘儘管安心祭拜大少爺。”

他以爲榮華是在害怕進去見到一些不該見到的東西,便安撫道。

那老者聞言,也上前,說了幾句討好的話。

榮華擡頭看着一眼寫着義莊的牌匾,咬了咬牙,“走吧。”

管家應了一聲,上前塞給了那老者一錠銀子,那老者頓時喜逐顏開,更是殷勤地在前方引路。

一行人進了義莊的門,隨即便被老者引往了旁邊的一個小屋內,而在正對大門的正屋,此時卻被關緊,裡面透出了燭火。

大門前面的天井似乎被清理過,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不乾淨的東西。

管家對此很滿意。

在到了一間屋子的門外之後,又塞了一錠銀子給那老者。

老者千恩萬謝之後便退了下去,管家隨即動手推開了小屋的門,隨後,呈現在榮華面前的便是一座靈堂。

榮華身子不穩地踉蹌了一下。

“姑娘!”林嬤嬤連忙緊緊攙扶住她,眼睛也紅了起來。

“大姑娘。”管家隨即解釋道:“雖然老爺不能在府中爲大少爺設靈堂,但是該做的,老爺從來沒有怠慢過。”

榮華呼吸開始有些受阻,意識也開始有些恍惚,站在了門外不願意踏進一步,直至,榮華看見了跪在了靈堂前的人,方纔找回了清明,她轉過身,看向管家,“這是大哥的長隨?”

管家應道:“是的,老爺安排他在大少爺暫居義莊期間守靈。”

榮華轉過視線,看向那長隨,而他此時也擡頭看向她。

“還不快過來給大姑娘請安。”管家喝道。

那長隨隨即起身,許是跪的太久了,腳步有些不穩,但還是走到了榮華面前,“給……給大姑娘請安。”

榮華看着他,最後,卻只是應了一個字:“嗯。”藉着,便擡腳,踏進了屋子。

管家隨即跟了上前,“大姑娘,這裡不能久留,還請大姑娘儘快……”

“我有話想跟大哥說!”榮華忽然站直了身子,側過身對着管家道,面容冷凝,“你先出去!”

管家一愣。

“怎麼?”榮華冷笑,“連這般一個小小的要求,管家都不允?”

管家自然不敢,“小的在外面候着。”在出去之時還不忘叫上那長隨。

“等等。”榮華開口道,“我有些話想問問他!”

管家猶豫了一下,並沒有阻難。

屋子的門被關了起來,榮華看向了眼前的靈堂,雖然並不是在府中,靈堂的設置並不算是繁雜,但是,和沒有多少區別。

在供桌前拉起了一張寫着奠字的白布,將後面的靈柩給擋住了。

供桌上的各樣公平一應俱全。

“姑娘……”林嬤嬤忍着淚低喚道。

榮華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靈堂。

而這時候,一邊的長隨跪了下來,壓低了聲音道:“大姑娘,大少爺死的冤!”

榮華倏然轉過身,盯着他,面容漸漸扭曲了起來。

林嬤嬤也睜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你……”榮華艱難地擠出了話,“你確定……大哥死了?!”

那長隨一愣。

“你確定裡面躺着的人是大哥?”榮華指着眼前的靈堂道,“你確定?你敢確定嗎?!”

長隨愣了半晌,然後道:“大姑娘……小的知道大姑娘傷心……可是……小的不敢誆騙老爺,誆騙大姑娘……那是大少爺,真的是大少爺……”

“消息說大哥摔下了山崖……面目全非……你如何確定那就是大哥?”榮華推開了林嬤嬤走到了長隨的面前,一字一字地道。

長隨悲痛道:“小的……和商行衙門的人找到大少爺的時候……大少爺的確是已經……認不清模樣……可是身上的衣裳……還有飾品都和大少爺的一模一樣……”

“衣裳可以有相同,飾品更是可以相同!”榮華此時忽略了顏姨娘所說的平安符。

長隨道:“小的……也是知道……可是……除了這些……那屍首的身上……有着和大少爺一模一樣的胎記……大姑娘……的確是大少爺……”

榮華腦海當中想起了一道輕響,很清脆,那是希望破滅的聲音,她踉蹌了後退兩步,而這時候,林嬤嬤也沉浸在了悲傷當中,沒有來得及扶着她。

她跌倒了下來,雙手本能地尋找支撐,卻因爲沒有注意,左手直接伸進了那火盆的邊沿。

一聲響後,火盆翻了起來,火盆內的尚未熄滅的灰燼倒在了她的手上。

“大姑娘!”長隨大驚叫道。

林嬤嬤這時候也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將那些灰燼從她的手上掃去,“姑娘——”

門外的管家聽見了不尋常的聲音,推門進來,便看見榮華跌坐在地上,而一旁,火盆翻了,林嬤嬤正動手清理榮華手上的灰燼。

最要緊的是,榮華的左手,被那些火花給燙傷了。

“大姑娘這是……”管家驚愕道。

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原本像是呆住了的榮華猛然擡頭厲喝:“出去——”

管家又是一驚。

“滾出去!”榮華又厲喝一聲。

管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推出去。

林嬤嬤擔心榮華情緒繼續失控,便也道:“管家你先出去吧,這裡老奴在就成,你先出去吧!”

管家見狀,只好重新退了出去。

榮華沒有理會自己被燙傷的左手,面目陰森地盯着那長隨,一字一字地道:“你說大哥死的怨,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長隨身子戰慄了一下,然後,方纔斷斷續續地道:“原本大少爺是要等出了正月方纔回姑蘇的,可是大少爺卻接到了一封信……信上沒有署名,可是信上卻說大姑娘有危險……大少爺擔憂之下便提前趕回姑蘇……依着尋常的路線,大少爺回姑蘇是不必走那條道的,可是大少爺爲了趕時間……便走了那條近道……當時那些土匪出現的時候……小的也在場……那些土匪根本不像是要搶劫……他們招招都是在致人性命,而且都是衝着大少爺而去的……小的想保護大少爺可是卻被那些土匪給擋在了一旁,隨行的幾個護衛也都一樣……他們將大少爺一路追趕,追到了山崖便,然後,便將大少爺給逼下了山崖……小的以爲小的也會沒命,可是那些土匪在看見了大少爺墜崖之後,便走了,並沒有要小的性命……小的還聽其中一個土匪說……說回去等收錢……”

榮華臉色更是猙獰的可怖,“這些話,你還跟誰說過?”

“小的不敢說啊……”長隨跪在了地上,低着頭,渾身顫抖,“那個土匪說……溫家很有錢……一定要好好敲上一筆……”

“溫家很有錢?!”榮華咬着重複了這幾個字。

長隨繼續道:“小的……原是想告訴老爺的……可是老爺一直沒有來……一直都未曾來過……其他人……小的不敢說……大姑娘,小的知道大姑娘將要嫁去國公府,小的方纔敢將這件事告訴大姑娘,大姑娘一定會有辦法爲大少爺報仇的!大姑娘,大少爺死的好冤好冤……小的找到他的時候……他不但摔的面目全非……甚至還被豺狼……”

“夠了!”榮華嘶吼了出聲,渾身顫抖的更加的厲害。

長隨沒有再說下去,卻是低聲啜泣了起來。

榮華轉過身,看向了眼前你的靈堂,視線被眼眶中瀰漫着的淚水模糊了。

“姑娘……”林嬤嬤此時已經是滿臉淚痕。

榮華沒有給她迴應,渾身緊緊地繃着,憤怒,憎恨,在她周圍蔓延,眼眶的淚水最後匯聚成了淚珠,滑落了臉龐,隨即,她便擡起了手,猛然抹去了那淚水。

她不能哭!

她有什麼資格哭?!

有什麼資格!

“姑娘……”林嬤嬤哽咽喚道。

榮華閉上了眼睛,身子繃的像是化成了石頭一般,許久許久之後,她方纔睜開眼睛,然後,一字一字地道:“嬤嬤,去將祭品拿來……”

林嬤嬤眼中的悲痛更深,她寧願榮華哭鬧,也不願意她現在這樣。

大少爺的死居然是這般真相,姑娘如何承受的了?

即便姑娘之前也才過大少爺出事另有內幕,可是如今……如今如何能夠輕易便接受?

“姑娘,你若是難受便哭,哭了之後……”

“我不會哭!”榮華盯着林嬤嬤,即便眼眶內仍舊有着淚水,可是,卻始終沒有落下,“要哭,也是那害了大哥的人哭!憑什麼是我哭?我有什麼資格哭?!”

“姑娘……”

林嬤嬤的話還未說完,外面卻傳來了一聲淒厲的驚叫聲。

隨後,門便被管家推開,然後,快速關起。

在接着,門外再一次傳來了另一個慘叫聲。

林嬤嬤臉色頓時發白,“管……管家……這是怎麼了?”

管家緊緊地摁着門,還未開口說話,門外隨即便又傳來了打鬥聲,還有兵器交鋒的鏗鏘聲。

榮華面色一獰,“發生了什麼事情!?”

“有……有刺客……”管家也是慌了,牙齒顫抖的厲害,“小的……小的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忽然間就竄出來了幾個……黑衣人……殺了……家丁……”

幸好他反應快,否則現在他恐怕也喪命了!

地上跪着的長隨猛然擡頭,臉色蒼白的可怕。

林嬤嬤也是驚懼不已,難道那害大少爺的人也想害姑娘?是誰?是夫人嗎?!

榮華抿緊了嘴脣沒有說話,她的眼中沒有懼意,只有恨。

恨意在她的眼中彷彿要燃燒成了兩簇幽火一般。

外面的打鬥聲仍舊繼續。

林嬤嬤見榮華沒有反應,便將她護在了身後。

管家緊緊地撐着門,生怕對方撞門進來,會兒之後,又發現了長隨呆愣着不動,便喝道:“還不快去找東西將門給頂住!”

那長隨顫抖了一下,隨後,便慌慌張張地四周找東西,可是這屋子本就是用作臨時靈堂的,根本便沒有多餘東西可以用。

唯一可以用的不是供桌便是那靈柩。

自然,這兩樣東西是絕對不能動得。

管家又怕又氣。

便當他以爲自己命將要絕在此地之時,外面的打鬥聲停了下來。

隨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過後,榮華開口,“開門!”

林嬤嬤驚愕地轉過身看向榮華,“姑娘……”

“開門!”榮華厲聲道。

管家死也不動,“大姑娘,不可以——”

現在開門豈不是出去送死?!

榮華不管他,起步上前,不知是管家給嚇壞了,還是榮華過度的受刺激,竟然一把便將管家給推開了,隨即,打開了門。

“姑娘——”

“大姑娘——”

林嬤嬤和管家同時厲喝出聲。

門還是被打開了。

不過迎接榮華的不是行刺之人的利刀。

屋外的天井處此時仍舊站着三個手持刀劍的人,不過卻不是身着黑衣,只是尋常的勁裝,而管家口中所說的黑衣人此時都躺在了地上。

那三人之中,此時一人站立,其他兩人則蹲在地上似乎在查看着地上躺着的黑衣人。

隨即,那背對着門口的勁裝男子聽見了開門聲,轉過了身來。

外面雖然沒有燭火,但是,屋子透出去的光足以看清那男子的面容。

即便此時榮華已經心如死湖一般,卻還是被眼前之人給激出了漣漪。

“是……是你!?”緊跟着出來的林嬤嬤看清了那男子的樣貌,驚愕道。

那男子正是在寒山寺中遇見的齊懷若的隨從。

林嬤嬤又擦拭了一下眼睛,在仔細一看,還是那人。

“你……”

她愣住了。

齊公子的隨從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怎麼會?

等等……

齊公子姓齊,而姑娘的未來夫婿也是姓齊……難道……

榮華雖然也是吃驚,但是面上卻沒有什麼反應,“你們是誰?爲何在此?意欲何爲!”

沒有懼意,只有疑惑。

有打鬥便是有兩夥人,而打鬥結束之後,並沒有立即衝進來,便不是行刺之人獲勝。

只是,另一夥人是誰,她無法確定,所以,她必須親自確定。

莫離似乎沒想到榮華等人居然會開門出來,頓時擰緊了眉頭,他們並沒有隱瞞身份,因而,必須給出一個答覆。

只是,真相,卻不該在這時候說出,也不該由他說出。

正當莫離思索着該如何給出解釋的時候,林嬤嬤卻先一步猜測:“齊公子……是不是也是安國公府的人……是不是未來的姑爺派你們來保護姑娘的?”

林嬤嬤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想到寒山寺上的齊懷若便是齊明景。

齊懷若和齊明景相識,而且關係應該很好,所以,齊懷若的隨從纔會出現在這裡,這是林嬤嬤能夠做出最大的猜測。

當然,還有另一個,那便是人是齊懷若派來的。

但是這個猜測她是絕對不能說出口。

因爲,榮華已經和齊明景定了親,即將成親,不該也不能和其他男子有任何的牽扯。

莫離一愣,隨即順了林嬤嬤的猜測:“二少爺不放心,因而派在下前來保護溫姑娘。”

榮華沒有立即迴應,打量着他許久,然後道:“這些人,是什麼人?”

她並沒有詢問齊懷若和齊明景的關係。

莫離眸子微沉,“溫姑娘,這裡不安全,在下早些護送姑娘回府吧。”

榮華凝注着他,“有人想我死,我連知道的權利也沒有?”

“溫姑娘。”莫離思索片刻道,“請恕在下直言,溫姑娘還是不知道得好。”

榮華面容蒙上了一層寒霜,只是,卻也沒有繼續詢問,不過卻也沒有離開,轉身走進了屋內,“嬤嬤,將祭品拿來!”

林嬤嬤愣怔了會兒,然後方纔動手將祭品拿出。

安全沒了問題,悲傷隨即涌上心頭。

榮華仿若忘了方纔的事情,安靜地如同木頭一般,將備好的金銀元寶一一放進了火盆當中燒了起來,她不顧管家和林嬤嬤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在義莊一直呆到了夜半時分,方纔起身。

“姑娘,我們回去吧。”林嬤嬤啞着嗓子道。

榮華看着眼前的靈堂,又沉默了許久,方纔轉身離開。

大哥,你等着,我一定會將那些害你的人一個一個地送去見你!

我發誓!

莫離一直等候在門外。

那些黑衣人的屍首此時已經不見了,若不是地上的血跡,若不是一旁還躺着兩個溫府的家丁,方纔的事情便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榮華看了一眼莫離,然而,起步離開。

管家不能任由榮華自己離開,也害怕那些刺殺的人再出現,所以將那兩個死了的家丁扔給了那長隨,說明日再過來處理,便跟着榮華一同離開。

便在這一行人離去之後不久,一個帶着斗笠的人出現在了長隨的面前,看着那兩具還未收拾的屍體,斗笠人饒有趣味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長隨對於斗笠人的出現並不驚訝,只是恐懼,“大……大爺……”

“不必驚慌,我不會要你的性命。”斗笠人道,“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長隨吸了一口氣,然後斷斷續續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斗笠人聽了之後沉默半晌,然後緩緩道:“果然有意思……”

“大……大爺……小的都按照大爺所說的做了……那小的的家人……”長隨屏着氣問道。

斗笠人低下了頭,“你放心,只要事情了結了,你的家人會毫髮無傷地回家,不過,若是你說錯了話或做錯了事情,那……”

“小的一定不會說錯話一定不會做錯事,求大爺不要傷害小的的家人!”長隨連忙磕頭道。

斗笠人輕笑道:“這就好。”

……

莫離帶着一個手下一路護送榮華回溫府,原本以爲這便完成了任務了,可是沒想到,方纔回到了溫府的大門,卻見溫府內,火光沖天。

管家當即跳下了車,“這……這也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榮華和林嬤嬤也隨即下了車,擡頭看向那冒出火光的地方。

“那……那方向……不是……”林嬤嬤的聲音顫抖的無法持續下去。

榮華卻冷靜地接了話,“我的院子。”

一旁的莫離聞言,頓時臉色一變。

管家隨即敲了門,門房見了外面的一行人,有些意外,不過還未開口說出疑惑,便被管家給扯到了一旁一番警告。

榮華和林嬤嬤則進了府內,往後院而去。

莫離思前想後,也跟了上去。

管家見狀,只好扔下了那門房,也跟了上去。

榮華沒有說錯,着火的的確是她的院子,而此時,院子外面,一片混亂。

榮華站在了混亂的人羣當中,看着那沖天的大火,臉色冰冷無比。

而這時候,一道人影衝了過來,同時淒厲地喝道:“大姑娘……大姑娘……你快讓人進去救姨娘,你快讓人進去救救姨娘……大姑娘,姨娘她進去救你了!她衝進去救你了——她沒有出來!還沒有出來!”

是翠兒。

此時,她渾身狼狽。

榮華愣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攥着她的手,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她的面容,慘白無比,“你——說什麼——”

翠兒哭喊道:“姨娘還在裡面!她進去救大姑娘——”

與此同時,在溫府外牆的不遠處,一輛馬車靜靜地隱匿在了夜色當中,半晌後,一道人影往馬車走去。

就着溫府內火光的亮度,隱約可見便是方纔在義莊中的斗笠人。

他站在馬車旁看着那沖天的大火會兒,然後,擡手,摘下了頭上的斗笠,隨即,露出了一張冷峻的面容,還有那雙湛藍的眼眸。

是耶律禎。

一刻鐘之後,他收回了視線,隱下了嘴邊的淡笑,上了馬車。

馬車,隨即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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