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朝聖宮東側殿的暖閣中。”
朝聖宮乃是鄭國皇帝的宮殿,氣勢恢宏,楚月牙是從側門而入,那側門都讓她覺得她家的楚府實在是太寒磣了。宮內的建築,奇花異草,更是讓人眼花繚『亂』,其間往來的太監宮女,個個都與別地兒的不同,似乎都有高人一等的感覺。
“等會兒我直接過去找他嗎?”楚月牙緊張兮兮的問道,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麼高等的地方——皇帝的宮殿,心中難免惴惴,“守在門口的人會讓我進去嗎?”
“會讓你進去的,不必擔心,你拿着本宮的玉佩,就說是本宮要送點東西給放兒,自然會讓你進去。還有,完了之後,你便直接從剛纔的側門出去,景蓮在門口等着你。”
“是。”楚月牙恭敬的點頭,想來這一路應當沒有難題,她只要順利過去見了韓放就好了。
“你那暗香十里當真是送得好,這回便算作本宮還你的人情。”
“哪裡的話,我那暗香十里,自然是答謝長公主賜給的北疆短劍。”楚月牙望着笑眯眯的朝華長公主,“接受賞賜的時候不知道,後來才曉得原來是這般珍貴的東西,絞盡腦子,纔想到這唯一配得上長公主的東西,還希望長公主不要嫌棄。”
“那短劍賞給你,是因爲本宮喜歡你的『性』子,似乎看到了當年的我。”朝華長公主笑着道,又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你和放兒……”
楚月牙不語,陷入了沉默,誰都知道她和韓放沒可能,唯獨韓放執着着,堅持着。
“今日讓你見放兒,算是本宮這個當長輩的唯一能做的。”朝華長公主整了整語氣,“你也不用勸他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恐怕沒有反悔的餘地了。本宮也很想探探皇上到底爲什麼肯準了放兒的意思。”
“今日,謝謝朝華長公主的出手幫忙。”楚月牙恭恭敬敬的對着朝華長公主行了禮,“長公主的恩德,月牙記在心中了,”
“不必。”朝華長公主扶起了楚月牙,指了一個方向,“東側殿的暖閣在那邊,你去吧,萬事小心,最好在半個時辰內能出去。若有什麼異變,你可以將本宮給你的玉佩拿出來,想必也沒有誰敢動你。”
楚月牙再次感激的拘禮之後,才小跑着朝着暖閣那邊去了。
景蓮說的人,便是朝華長公主,皇上九五至尊,作爲兒女,景蓮沒有召見和事先的求見,是沒資格去見皇上的。但是皇上和朝華長公主自幼情誼深厚,卻是給了她自由進出朝聖宮的特權,所以,唯一可以的人只有她。
不過,景蓮很不確定這位長公主肯不肯幫忙,因爲從北疆回來之後,對於宮廷的許多事情,她都是置身事外的態度,包括韓放的事情,她似乎也沒有多問。
一聽到是這位長公主,楚月牙就暗自慶幸起來,在楚彌生辰之上,她表現出了很看得起自己,賜給她北疆短劍;後來,她派畢鳶去送了暗香十里,對方也收下了,這一份人情是結下了,所以她倒是有一半的把握可以試試說服長公主帶她進入皇上的朝聖宮。
原本以爲會花費很多脣舌,沒想到這位長公主倒是一口答應了下來,也沒有問楚月牙爲什麼,似乎早就料到楚月牙會去見韓放一般,很爽快的立刻就動身帶了楚月牙進宮。
她們的計劃是,楚月牙扮作是朝華長公主的侍女,長公主去求見皇上,而她就藉着長公主有東西要給韓放的名義,持着長公主的玉佩,直接去暖閣找韓放,之後再出來便是。
暖閣比較偏僻,楚月牙小跑前進,也走了接近一炷香的時間,纔到了東側殿的暖閣前,門口守着四個太監,個個很不符合生理狀況的高大威猛,若不是穿着太監的服裝,看上去就像是最標準的侍衛。
皇宮的人才果然多啊。
楚月牙按照和朝華長公主約好的說辭,給那幾位侍衛般的太監看過了玉佩之後,便順利的進入了暖閣。
暖閣是一個三層的小樓,如同一棟小別墅一般,其內的精美佈置和珍貴的器具自然不用多做描述,楚月牙在一樓二樓都找過,沒有見到韓放的身影,便直接去了三樓。
三樓,找到了韓放,他正在輕聲『吟』詩——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韓放念得很認真,很用心,情真意切,“……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首詩,是她做的,在七夕的惜緣會上,她用這首前人之作,卑鄙的拿下了那日頭名,得了二十個學分,沒想到字畫竟然在他的手中。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韓放頓了一陣之後,又開始念起另外一首詩來,“……疑似銀河落九天。”
這也是她做的,是她上次交給莫蘭溪的作業,她不知道爲什麼也在他的手中了,難道他就一直偷偷的收集她信手寫出的每一幅字畫麼?
楚月牙站在原地聽着,聽着他朗朗的聲音,想着他平日霸道的模樣,記起他不就便要去那個聽上去很兇狠很貪心的樑國,她便覺得心中不由自主的痛,鼻子一陣勝過一陣的酸楚。
裡面不斷的有詠詩的聲音傳出,韓放似乎很自得其樂,不時還低於兩句,諸如“好詩好詩”之類的讚歎,一遍又一遍,樂此不疲。
不過唸完一首蝶戀花之後,突然就沒了聲音,楚月牙站了一陣,忍不住悄無聲息的推開了那傳出聲音的門,看着那背對着她的熟悉身影。
他正愣愣的看着一幅字,撫『摸』着上面的痕跡,很用心很專注,心中似乎在想着什麼事情,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在走進來。
楚月牙像是在踩小輪一般,一切的動作都不是她想的,而是一種本能似地,她緩緩的走了過去,在韓放的背後站定,然後突然之間,伸手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緊緊的深深的,把頭靠在他的背上,止住眼中的淚水。
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煩,他纏着她的時候,她覺得他怎麼這麼不要臉,甚至暗自罵他賤,現在……他要走了,離開了,再也不會煩她了,她怎麼就覺得空『蕩』『蕩』得厲害。
是不是女孩子都是虛榮的,喜歡有人哭着喊着追着自己才爽?
“韓放……”楚月牙輕聲的開口,喊了韓放的名字。
韓放沒有應,身子卻是微微一抖,然後任憑楚月牙抱着他,一言不發,似乎不想破壞這一刻,楚月牙主動抱着他的這一刻,也許,這一輩子,就只有這麼一次了。
“韓放,你是豬頭,你是笨蛋。”楚月牙的聲音有止不住的哽咽,“你簡直是蠢到家了,你知道嗎?你以爲你這樣會討得我的喜歡,我告訴你,我最討厭笨蛋了,最討厭了!!!!”
“我知道。”韓放輕聲道,聲音聽不出什麼喜樂。
“你知道個屁。”楚月牙的哽咽之聲更加明顯了,“我告訴你,我不會覺得自己虧欠你的,都是你自己甘願做的,你是笨蛋,我纔不會感動,更不會將你放在心上!”
“我已經在你心上了,對不對?”韓放突然道,聲音中帶着低低的笑聲,似乎很滿足似地,“你看,若你不在乎我,也不會這麼費盡心思的來看我了,對不對?”
“我纔沒有費盡心思。”楚月牙將頭抵在韓放的背上,使勁兒的壓着他,阻止他回過身來看到她的淚眼,“是長公主說要帶你東西,才讓我進來的。”
“是嗎?”韓放猛然轉過了身來,抓住了楚月牙的雙肩,歪着頭想去看楚月牙垂着的臉,“你看,你明明已經在乎我了,是不是覺得捨不得?是不是不願意我走?是不是覺得……原來我煩你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別哭了,看你哭,我心疼。”
“不是!”楚月牙猛然擡頭,看着韓放的笑臉,“你別癡心妄想了,我只是……我只是……只是眼中有種『液』體太過沉重而已,或者是,沙子『迷』了眼睛。”
“嗯。”韓放點頭,臉上是深深的笑意,“能看到你爲我流淚,能讓你主動抱我,就算讓我去死,也值了。”
“你……何苦呢?”楚月牙搖着頭,“我本來有其他辦法可以離開的,你爲何要去做什麼質子?那六皇子去,是活該,可是你……”
“我說過,救你的人,要是我,”韓放篤定的道,“你看,我做到的了,對不對?”
“韓放……你讓我怎麼說你?”楚月牙望着韓放的笑容,心中的酸楚卻是更甚至。
“那就什麼都別說。”韓放笑着道,然後拉着楚月牙看了他剛剛散在桌上的許多字畫,“你看,這些都是你寫的詩詞,記得嗎?”
“嗯,自然記得。”楚月牙點點頭,看着那一桌子的詩詞,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的眼睛又是一澀,險些又要流下眼淚來,“你是我的粉絲嗎?收集起來?”
“粉絲是什麼?”韓放歪着頭問道,“不過今日,我很高興。我讓大家別告訴你我做的事情,你探查到了,說明你擔心我在意我;我躲在父皇的宮中,你也想盡一切辦法來看我,說明你喜歡你。我……嗯……真的很開心。”
“說不定,我只是覺得虧欠你太多而已。”楚月牙搖頭道,她喜歡他?她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只是她的行爲稍微有點脫離自己的控制而已。
“不說這個了。”韓放笑了,又把目光放到了桌上,“我要將這些字畫都帶走,想你的時候,便拿出來看看,念念,然後就會想起你的笑臉來,這樣就不會太難受了。”
這個傻瓜,楚月牙深深的吐氣,平復自己的情緒,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來:“韓放,皇上怎麼會應許你做這些事情,到底……你和皇上談成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