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心念一開,無異在堅定穩固的道心之上開了一個口子。外面的無形魔鬼立即乘隙而入,勾動心魔。
神魂一蕩,腦中乍痛,心底竟然生出一種不可抑制的憤恨,緊跟着腦海之中呈現出無數神功符號,有仙有魔,有鬼有毒,幾乎囊括各家功法。
此是周奕竹因爲恨齊星衡與餘媧等人不出手相助,又恨自己命苦,自幼被送到北邙山腳下,死後魂魄被徐完攝上冥王宮,之後百年皆在困苦之中度過,霎時間把天上地下,羣仙諸神全部恨了個便。
而曉月禪師也是有一股怨氣,他既怨長眉真人不公,把掌教之位傳給齊漱溟,又怨恨諸同門視自己如仇,更恨哈哈老祖以魔法暗制。
二人臨死前鬼嬰魔屍糾結一處,又因爲當日所放出來的無相天魔與他們兩人皆有因果糾葛,當時正好到達,那天魔將二人怨氣。和臨死前所下的詛咒全部送入鄧熾心中。
鄧熾本來和鄧隱學的都是上清通天仙卷正道,只是道法境界稍有不如,這一下,腦中突然多了周奕竹和曉月禪師所修煉的功法,不但有鬼道之中的太陰鬼籙,魔道之中阿修羅秘法,更有許多曉月禪師南疆蠱毒和周奕竹煉魂修煉的各種旁門邪靈功法。
一股憤恨與不甘從鄧熾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起,他轉這一世,雖然賈筱煜沒有瞞他前生之事,但並沒有直接給他回覆前生記憶,他只知道自己前生是一個叫做赤屍神君的大魔頭,後來被師父收服,轉世重修。
現在前生冰封的記憶被周奕竹和曉月禪師臨終前留下的怨念強行打破,前世種種一霎時間潮涌而來,鄧熾又恢復了昔日裡赤屍神君的氣勢,前世所擁有的威風氣度,前生所用至寶太乙金鱗舟,還有那強大殺人於無形的赤屍七煞神光,全部都在腦中迴盪。
他被怨氣衝昏了神智,忍不住仰天長嘯,聲音悲切悽苦,令人聞之落淚,震驚百里,在混元一氣陣裡面迴轉盪漾,竟能穿破陣內禁制,向外溢出。餘媧等人俱是高手,聽到這恨意十足的魔音也不禁臉上變色。
齊星衡正在外面追那天魔而來,遙望前面已是萬仙陣的出口陰陽門,還以爲天魔要奪門逃出,正施法掉轉門戶,隔絕陰陽,使之只能進,不能出,一緩的功夫,天魔已經無形無蹤。
他正要使用法力搜尋,猛然聽到這熟悉的魔音,頓時心中大震,連忙掐動靈訣,強行進入混元一氣陣中,全身化成一道血光,在混元一氣陣內無數青氣光球之中急速飛掠,待到達之後,卻只看到錢萊一個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
“怎麼回事?”齊星衡抓過錢萊詢問,“你師兄呢?”
錢萊幾乎要哭出來:“我正在收取斷玉鉤,師兄去幫我拿青竹仙子前輩留下的九地元磁寶鑑,結果不知怎地就突然發了狂。他先把寶鑑朝弟子扔過來,然後厲聲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彷彿對師父很是不滿,然後就飛走了。”
“不應該啊!”齊星衡安靜下來,潛心推算,忽然間驚呼一聲,隨即嘆息。
原來鄧熾因爲前世因果牽引,加上後來又捲入周奕竹和曉月禪師二人的恩怨之中,受無相天魔的影響,不但回憶起來前生記憶,還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周奕竹和曉月禪師兩人的功法和臨死前所發出的最強烈的詛咒,從此墮入魔道!
這節非但齊星衡沒有事先算出來,就連賈筱煜因爲推演天機,勞精費神,竟也把這事情給忽略了,甚至把他和鄧隱定爲衣鉢傳人,教授上清功法!好在賈筱煜不久受天譴而死,齊星衡接着傳授,因爲萬仙陣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而他資質比鄧隱差,所以才只傳了不到一半。
不過鄧熾是賈筱煜所定下來的衣鉢傳人,齊星衡也要拼盡全力,把他從魔道之中拉上來,但凡有一線希望,也不願辣手除之。
他們師徒二人這邊還沒說上幾句話,便聽見前方轟隆隆響個不停,同時混元一氣陣不住地搖晃,整個空間都似乎要崩塌潰散。齊星衡是深知餘媧和藏靈子的神通的,如今見大陣這般晃法,也是吃了一驚,連忙帶着錢萊向前方飛去。
待飛到前方,果然見這邊四大天王來了幫手,正是千年前西南十四洞天中五怪三魔之一的火靈神君,其魔法也是深不可測,此時正用自身所煉一件魔門寶物與藏靈子的天靈珠對抗,發生的猛烈爆炸,幾乎要將這融合在一起的兩陣一起揭去。
另一邊餘媧獨戰四大天王,一時之間倒也是能夠不漏敗象,齊星衡旨在收服那無相天魔,又擔心鄧熾的去向,是以也不出手相助,轉對錢萊說:“此萬仙陣乃是是非之地,你道行不夠,不能久留,否則沾染上陣中煞氣,便在難逃殺劫了,我這就送你出陣,然後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回到南京城去,陪在皇帝身邊。一是返回南極不夜城,躲在極光大火裡面再不許出來,直等到三百年之後方許出世!”
錢萊聽人說過萬仙陣的兇險,知道師父這一次留在這裡是凶多吉少,日後能夠再見都要全憑天意,他拜齊星衡爲師,雖然有些強迫的意味,但齊星衡對他甚好,功法寶物一樣不少,全都是誠心誠意,這些天來如有不懂發問。也都是耐心講解,毫不厭煩,此時分別竟是不捨。
齊星衡拍了拍他的腦袋:“傻小子,天意難測,人心也更難測,修道之人豁達順應,哪裡有這麼多愁善感,你一定要記得爲師之言,便是爲師死於此劫,也不許你cha手封神之戰,這就送你去吧!”齊星衡說完把袍袖一揮,一團紅雲把前來捲起,閃電般飛出陰陽陣門,往南而去。
風中傳來錢萊一聲哭喊:“師父保重!”
齊星衡發現天魔和鄧熾行走的方向都是一致,連忙隨後追趕,瞬息萬里,飛行絕跡,轉眼間便又來到一個陣法前面,只見五色豪光直掠天際,正是凌雲的先天五遁誅神陣。
這一次是絳雲真人陸巽闖陣,陸巽得傳水母姬旋的道統,一身水系道法,最是精研通神,被人稱作“水仙”,法力極高,此時正以水治水,再以水克火,先壓制凌雲的水遁禁制,隨後猛撲火遁,幾乎徹底將火遁破去,僅憑水攻,便能壓制凌雲五行,其神功之高,深不可測。
陸巽也不是嗜殺之人,一邊壓制凌雲的五行禁制,一邊良言相勸,凌雲卻只是不聽。一邊苦苦抵擋,一邊向中央七香車處求援,蔣鈺鋒正好做法完畢,得了空隙,便奏起顓頊琴,將琴音遠送萬里,壓制陸巽,之後又有白銳趕來相助,纔將陸巽抵住,不過仍落下風,白銳便把兩儀分光輪給凌雲留下,傳了用法,自己飛走去搬救兵。
鄧熾的前生赤屍神君,與水仙陸巽乃是有不可化解的深仇,此時受天魔暗制,仇恨相吸,冤家巨頭,正是佛家所說“恨相聚”,竟然千里迢迢,漫無目的地闖入五行陣中,一看到陸巽,立時雙目赤紅,尖聲咆哮,發出極爲詭異、難聽的十二都天秘魔神音,冷不防聽了,令人肉酸骨軟,心痛難耐。
陸巽聽見這魔音也是一怔,剛一回頭,便看到兩道血紅色的魔光當頭射來,正是老對頭赤屍神君的赤屍七煞神光,雙袖揮動,面前立刻飛起一片元癸神光,晶瑩耀目,白芒閃閃。
兩道神光在空中稍一接觸,立刻錯開,陸巽伸手一指,射入空中,先是銀光一閃不見,隨後方圓百里之內,俱都光焰如潮,煙嵐涌動,緊跟着霹靂之聲大作,漫空都是如豆般大小,形似水泡的癸水神雷。
鄧熾一聲怒吼,腳底下升起一片紅光,將全身裹住,雙手十指都射出比電還亮的紫色火光,穿行於神雷區域,橫行無忌,周圍的雷珠碰上,嗤嗤作響,化成道道白煙。
晃眼間雷珠全部炸響告罄,陸巽卻又發動癸水禁法,黑色光幕,如潮狂涌,四面八方聚合而來,竟將鄧熾當空困住。
陸巽怒喝一聲:“赤屍道友,你也已經修行千年,怎地不知進退?他日你雖是魔道,但也知善惡,如今又轉一劫,拜在幻波仙子門下,得襲上清正道法門,只需認真虔修,將來必得正果。而你若要尋我報仇,我也並非怕你,只是你現在功力未復,任你法力再高,也難傷我一分一毫……”
“住口!”鄧熾這一會的功夫,竟然連臉色都變成紅色,逐漸朝下蔓延,脖頸、胸腹、大腿,最後全身上下肌膚,全都變成血紅一片,“我與你結怨多年,今日須要拼個生死存亡,有你無我,閒話少說,你有什麼法力,儘管使出來!”
有這麼一緩,凌雲抓緊時間,又把大陣給發動起來,清白紅黑黃五道神光,直通天界,往下一刷,開天闢地般落下,陸巽見了一皺眉,反手飛起一片極寒冰雲,往上騰起,被五色神光一刷,立刻去了半邊,緊跟着神光再度落下,冰雲全被五行分解,入了水遁。
而陸巽卻知道自己的冰雲抵擋不住五色神光,趁着神光被擋了兩下之際,身形一晃,已經挪移到了水遁之中,正趕上自己的冰雲被分解爲水行原力,流入水遁,他劈手飛出一個寶珠,立即便有滿天狂潮,黑色的癸水洪波四下裡涌開,將水遁壓住。
緊跟着他伸手一指,無邊癸水海洋之中白霧蒸騰,裡面飛出數千道長虹似地白氣寒潮,宛如長龍升空,縱橫飛射,四下飛舞,隨後結成十餘股,數量減少,聲勢卻更加浩大,高達百餘丈,狂濤怒奔,轟隆隆彷彿雷奔萬里,僅一下便將水遁禁制衝破。
凌雲本來以爲他又要以水滅火,攻擊火遁,連忙取出一顆火靈珠投入火遁之中,哪知陸巽這次卻全力衝擊金遁,寒潮一陣,發出秘笈如爆豆般的霹靂聲響,隨後轟隆一下巨震,便破入金遁之中,五行之中,金能生水,以水伐金,便是五行反制之術,水勝金乏,凌雲背後那道白色光芒立刻便黯淡了下去。
陸巽一邊以癸水禁法遁住鄧熾,一邊開始破解凌雲陣法,竟是揮灑如意,毫無滯澀爲難勉強之色。
凌雲被他弄了個手忙腳亂,連忙又取了一顆金靈珠投入金遁之中,同時把背後的木行青光,往水遁之中的陸巽頭上刷來,因水能生木,他有樣學樣,用木克水,既不損傷自己原來的水遁禁制,又能剋制陸巽的水系道法。
凌雲的應變不可謂不快,可惜到底經驗不足,陸巽看他青光刷落,只是用一片元癸神光略作阻擋,待他招式用老,不再容易改變,便猛然將金遁之中的寒潮水禁收回,轉而去攻打火禁。
金遁剛剛被投入一顆金靈珠,正在全力反擊,猛然間強敵一去,立刻瘋狂爆發起來,凌雲正在指揮催動木行青光,那隻背後白光陡然之間發作起來,以金克木,登時便受了反噬,嘴裡鮮血狂噴而出。
陸巽便接住這個時機,讓寒潮攻入火遁之中,寒氣飛射,癸水狂潮如天河開泄一般灌入,此時凌雲手上,真氣不繼,火遁驟雨大雨,再也堅持不住,裡面的重重精妙禁制,還有用來佈陣的法器統統爆裂崩碎。
火陣一破,五行失衡,陸巽雙手連揮,依次破去,頃刻之間便將金遁、木遁、土遁、水遁全部破解,如此這先天五遁誅神陣便被徹底破解。
本來凌雲還以爲這陣法能夠演化五色神光,無物不刷,無論敵人的法寶、道法多麼厲害,都是一刷既消,便是遇到天蒙禪師那等高手,即使不敵,也不會落敗,知道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幼稚,自以爲立於不敗之地的法陣,再高手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甚至這位絳雲真人只出了一件法寶,便憑藉着深厚功力,將大陣全部破去。
大陣被破,凌雲已經是受了重傷,不過此時天魔亂舞,愚弄人心,他不知不覺之間也着了道,心中怒火不可抑制地燃燒起來,不顧傷勢,把師父所賜的伏魔旗門展開,將陸巽困在其中,緊跟着更是親自投入親們之中,手中十指,五色豪光迸發,誓與陸巽死戰。
旗門一開,陸巽被困其中,鄧熾正趁機用日月五星輪破開癸水禁制,也是怒喝一聲,飛入了旗門之中,只見前後左右數十座旗門,俱都高達十丈以上,煙光萬道,霞彩千重,時隱時現,變化無窮。
只聽旗門內轟隆隆一連串的巨響,不時有七彩豪光迸出,裡面三人鬥得正激烈,先前往別處求救的白銳急匆匆趕回,見這裡陣法已經被破去,頓時吃了一驚,待看到旗門林立,認出是大方真人神駝乙休的伏魔旗門,心中稍安。
他看道旗門之內,時而五色豪光飛射,時而赤屍紅光疾飛,時而涌起一片寒氣雲潮,他知道里面鬥得正緊,但苦於不知旗門進出法訣,不敢擅入,只能在外面暗暗着急。
這白銳也是聰明之人,尋思一會凌雲若是不敵,逃了出來,後面敵人必定隨着追出,他正好當頭一下。
因白玠是江南文官領袖,也是這次萬仙陣的發起人之一,是除了甘蔣齊三人之外的第四號人物,所以白銳便跑去向他求救,當時正好白玠的陣法將要轉到萬仙陣門口,他要防備後來敵人,不能親自趕來相助,便取了兩件寶物借給白銳。
其中一件便是九天元陽尺,因爲他跟朱厚燳一文一武,統帥明軍軍政大權,二人互相交流溝通,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交情深厚,這次朱厚燳在外面主持兵馬,並沒有來參加萬仙陣,便把九天元陽尺借給白玠護身。
另外一件名叫玄火鑑,是白玠專研南鬥神兵長明燈所煉,他當初採集南明離火,煉製萬火之精,本擬煉製一件燈形法寶,哪知後來得到了現成的長明燈,便改煉爲鏡,後來遊走八極,陸續殺死八隻洪荒血脈的兇獸,將其元神禁錮其中,與神火精英融和,煉成了這一面玄火鑑,是他身上僅次於長明燈的第二厲害的寶物。
他自持有長明燈在手,天下無人能夠傷他,即使不能取勝,逃命還是沒有問題,聽白銳訴說情況,便立即將二寶借給他,囑咐用寶尺護身,寶鏡攻敵,以火治水,破那陸巽的道法。
這邊白銳剛把兩件寶物準備好,便聽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整個伏魔旗門瞬間崩潰,支離破碎,陸巽腳下祥雲護身,從中向上騰空飛起,最是醒目,白銳看見,想也不想,直接將玄火鑑祭起。
那寶鑑發出一道火光,裡面離火紛飛,對着陸巽一照,陸巽腳下的祥雲和護體寒氣便立時散去,他回頭一看,見了寶鏡噴出的真火,立刻吃了一驚,大叫不好,連忙掐動靈訣,發動癸水禁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