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鎮。
霧氣瀰漫在天地間還未散去。
江南從家門走出來,將這自己的決定告訴多年的鄰居丁梓芸。
“你決定了?”丁梓芸看着一臉堅決的江南,“你真的要離開小鎮?”
他點點頭,道:“是。我要出去找一個人。”
“找誰?”她一臉好奇地問道。
他搖搖頭,道:“你不懂的。”
“什麼……”她不禁有些奇怪,“幹嘛神秘兮兮的……”說到這,她的目光不禁有些黯淡,“不過你不用去向工頭說一下嗎?”
“要。”江南點點頭,“今天再去幫他幹最後一次活,然後我就告訴他,我要走了。”
丁梓芸垂下頭去,喃喃道:“江南……”
他應了一聲,問道:“什麼事?”
她搖搖頭,道:“沒,沒什麼。你既然一臉堅決地要走,我想我也留不住你的……不過,人家……人家……”她說着說着,開始有些扭捏起來。
“你想跟着我去嗎?”他一語道破。
她的耳根一紅,立即一個勁地搖頭道:“沒有沒有!”她低下頭去,“我還得照顧爺爺呢……”
他凝望着丁梓芸的臉,許久才道:“那我去幹活了。”說着,轉身便走。
“誒——我也跟着去!”丁梓芸小跑着跟了上來。
※※※
這是最後一次燒磚了。——他在心裡默唸道。
火爐裡的火旺盛得很,翻騰不斷,卻又似乎知道他即將的離去,有些依依不捨地纏綿在他身邊。
他躲了一下冒出來的火舌,笑了笑,將做好的泥磚放了進去。
他再回頭過來的時候,發現磚又沒了。
李如龍依舊是他的工頭,走過來親切地說道:“小南,這次是你最後燒的磚了,你就不用去挖土了吧?”
他搖搖頭,道:“老大,不行的。因爲這是最後一次燒,所以我纔要去挖多點土做磚,不燒多一點,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燒了。”
“嗯……好吧。”李如龍沉吟良久,點了點頭。
“我也要去。”丁梓芸不知何時站在了李如龍的身後,強笑着對江南道,“我要是不去,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他想了想,點點頭道:“好吧。”
※※※
山,被挖出了一個寬敞的山洞來。
江南扛着鶴嘴鋤,走在了前頭。
丁梓芸默默地跟在了他的後邊。許久,她纔開口道:“江南……你真的要走嗎?”
“嗯。”他點點頭,心中想到:“離別多語反而纏綿難絕,不若裝出一副冷臉色的好。”
她只有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看着他在山洞中揮鋤,忙得滿頭大汗。
也許,選擇沉默,纔是面對離別的最好的辦法……
突然——
“轟——”洞口陡然間坍塌!
“地動啦!”洞外有人大吼了一聲。
丁梓芸叫了一聲,嚇得倒走了數步,跌入了江南的懷中。
江南被那震動震得腳下一個踉蹌,往地上跌倒……
許久,震動才停止了。
洞內已經是昏暗一片,洞口竟然被簌簌落下的石頭封住。
丁梓芸跌在了倒在地上的江南的懷裡,臉上一片緋紅……
※※※
黑暗的某處。
一人身着華麗的袍子,背對着陽光,道:“找了這麼多年,你們這幫廢物還沒找到嗎?”
另一人恭敬敬敬地站在那人身後,拱手道:“啓稟主公,我們明查暗訪了許多年,絲毫沒有他的消息。”
“那麼那名少年呢?”
“還在暗地裡尋找當中……”那人戰戰兢兢地說道。
“廢物!”那身穿長袍的人猛地一揮袖,對着那屈膝彎腰着的人破口大罵:“這麼久,居然連一個人都找不到!你們幹什麼吃的?”
“可是主子,事實上,我們對那少年所知甚少,只知他是名姓江的少年,而那小鎮姓江的可是多得很,我們難以入手啊!”那人的腰彎得更彎了。
“既然如此……”那長袍人想了想,沉吟良久,道:“這樣下去,恐怕會對我們不利,那麼,你就傳令下去,不論任何手段,都要把那少年給我找出來,用嚴刑逼供,我就不信了,那個小鎮的人會庇護那少年!再不行,我們就只好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了!”
“可是……主子……”那人皺了皺眉頭,“這樣的話……”
“我們若找到那少年,還說不定能套出《龍吟秘笈》的下落,你說,對不對?”長袍人轉過身來對着那人道。
那人哈腰道:“主子說得是。”
“既然如此,我們何必將精力費在那少年身上?我們爲何不全力找出那個人的所在,套出秘笈的下落?”那長袍人笑了笑,“再說了,要是讓那少年如此下去,恐怕會找到秘笈,那樣,你認爲對我們有利嗎?或者,他將秘笈下落告訴了別人,那對我們有好處嗎?”
“誒——主子,奴才有個想法。”那哈腰的人雙眼閃爍起來,“既然您說了要不擇手段,那爲什麼我們不試試這個方法?”
“什麼方法?”他問道。
那哈腰人湊在長袍人跟前,喃喃細語起來……
※※※
無盡的黑暗,將兩人包圍,吞噬。
他的臉紅得跟紅面關公一般,許久,伸出手去,將跌在他懷裡的丁梓芸扶起來,然後紅着臉問道:“你……你沒事吧?”
她坐起來,紅着臉搖了搖頭,但是隨即又想到黑暗中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搖頭,便補充道:“沒事……你呢?”
他鬆了雙手,拍了拍衣裳,搖搖頭道:“我也沒事。”
丁梓芸站起身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些可怕,不覺地伸出手去摸索,抓到了江南的手,道:“江南……這裡好黑,剛纔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山洞洞口坍塌了。”江南冷靜地說道,“而且看來這次的坍塌還挺嚴重,出口被厚厚的泥石封死了。”
“啊?”她靠近江南,小心翼翼地往左右看了看,“那我們會不會有事?”
他搖搖頭,道:“怎麼會有事呢?”他的心裡同時道:“我是不可以有事的,我還得留着這條命出去見夢紗!”想到這,他鎮定地伸出空着的右手去,在黑暗中摸索起來。
“江南,現在要怎麼辦?”她感覺到他的身子開始動了起來,有些奇怪地問道。
江南摸着了洞壁,一邊沿着洞壁走一邊冷靜地說道:“現在我們要自救。”
“誒?”她有些奇怪,“爲什麼不喊別人過來?”
“沒用的。”江南搖了搖頭,“我們到這裡來,除了工頭以外誰都不知道。可是偏偏湊巧的是我沒有到平常去的地方挖礦土,即使工頭髮現我們不在那裡,也會以爲我們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或者已經走了,自然不會想到我們會在這裡。”
“啊?”丁梓芸用另一隻手摸了摸頭,“那爲什麼你要到這個山洞來呢?”
他微微笑了笑,道:“因爲這裡……是我所挖的第一個山洞,而且就在我挖這裡的礦土的那天……我遇見了……她。所以,這裡有着挺美好的回憶。”
“她?”丁梓芸有些好奇,“她是誰?”
江南又笑,道:“小孩子不懂的,不要學人家吃醋了。”
“什麼!”丁梓芸努努嘴,“我已經十六歲了!”確實,十六歲的她看起來已經不是當年初見時的小女孩,而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那你真的吃醋?”江南又笑,然後收斂住了笑容,在洞壁上摸索,“小心點,跟我走。我記得這裡應該有條通道的。”
“通向何方的通道啊?”她問。
他答道:“當然是山的另一頭的通道了。”
“哦……”她點點頭。
“哎呀!”江南叫了一聲。
“怎麼了?”她問。
江南將手往前拍了一拍,如他所料,前面果然已經被剛剛塌下的泥石堵得嚴嚴實實,他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沒想到剛纔的‘地動’將這條通道也給封死了……”
“什麼……”她有些失望地往黑漆漆的四周看了看,“難道我們就要這麼困在這裡嗎?”
江南聳聳肩,道;“看來是天要我們困在這裡,我們也只好等死了。”
“難怪……”丁梓芸坐在了地上,忽然帶着哭腔道,“難怪爺爺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原來,老天真的有些無情……爺爺他還在家裡等我回去呢……要是我死了……那……那爺爺可怎麼辦……”
江南也坐在地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別那麼悲觀……我們不會死的……”
“不會死?”她抽泣了起來,“我突然間好害怕死……死了,就不能照顧爺爺了……嗚嗚嗚……”
他的手僵硬了一下,心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我就要死了嗎?
原來死亡的氣息,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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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前的他,卻依舊鎮定。
但她卻慌了,哭出聲來。
他將肩膀借給她靠着,讓她傷心流淚。他用鼻子嗅了嗅泥土的味道,勉強笑了一聲,用苦澀的語氣喃喃道:“人生自古誰無死?”
可是我死了,夢紗怎麼辦?
說不定夢紗還在等我呢!——他的心裡忽然閃過一幕幕與夢紗相處的情景。
我不能死!
他的雙眼在黑暗中閃爍出了異彩,他拍了拍梓芸的肩膀,道:“梓芸,不要哭了,我們要毫不放棄生存的希望,才能夠活得下去。什麼‘天地不仁’,我只覺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們的生命絕對不能由上天來幫我們決定,哪怕命運的輪盤已經刻定了我們的死期,但是,我們也要發出最後的吶喊,跟死亡抗爭到底,不是嗎?你的爺爺還在等你,她在等我,我們兩個,都不能死,所以,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你說是不是?”
“嗯……”她點點頭,和他一起站了起來,她抹了抹眼淚,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找出路。”江南鎮靜地說道,“既然地動將原先的路都封死了,那麼,被封住的路上面,土質一定疏鬆得很,或者肯定空虛了一部分,我們應該能將那些疏鬆的土給頂上去。”
“嗯。”丁梓芸點了點頭。
“來,我們一起踮着腳託着這洞頂。”他對她道,“然後我數到三,我們一起用力將洞頂往上推!”
“好!”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一——二——三!”
江南咬咬牙,將上舉的手用力地往上推——
但是儘管他的臉漲得通紅,洞頂還是沒有什麼異樣。
“呀——”他再次催勁而出,額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她也用力地往上頂,但是也無濟於事。
許久,兩人才停下手來直喘氣。
丁梓芸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對江南道:“不行啊江南,我們怎麼頂、怎麼推也無濟於事。”
江南用力地喘了幾口氣,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我們這裡是山洞,而不是地洞,所以往上推並沒有任何作用,因爲我們的頭上可是一座大山啊!”
“嗯……”她閉着眼睛點點頭,然後睜開雙眼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江南呼了口氣,搖搖頭道:“只有等人經過這個辦法了。”
“但是你不是說這裡沒有人會注意到嗎?”她問道。
他點點頭:“這裡的礦山很偏僻,平常人很少靠近……就算有,機率也是很小的。”
“那我們豈不是還是要等死?”她臉上掠過了一絲悲傷,“可是我……我還不想死啊……”
“沒事的。”江南拍拍她的肩膀,“我們繼續找,一定會有辦法的。”說着,他將手按在了身前的洞壁上,繼續摸索了起來。
丁梓芸點點頭,心中卻閃過了一個奇怪的矛盾想法:“其實……能和他一起就這麼死去,倒也是沒什麼遺憾……可是不行,爺爺怎麼辦?唉……但是一旦出了這裡,他就要離開了……”
江南將手往左邊的洞壁按了按,但是卻撲了個空,往一邊倒了下去。
“有條通道!”江南忽然像發現了什麼似的高興地叫了起來,“這裡有條通道!沒想到上天將原先的通道封死,卻爲我們打開了另一條通道!”
“真的?”她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逃出生天的喜悅還是即將離別的悲傷,“那我們快走吧。”
“嗯。”江南點了點頭,自告奮勇地走在了前面。
路好像長得沒有盡頭,兩人在黑暗中緩緩前行了許久,也沒有看到一絲從外界透來的光亮。
“江南,你說這條通道,是怎麼來的?”丁梓芸有些奇怪地問道,“如果早就有了,剛纔你爲什麼不說呢?”
“我也不知道。”江南搖了搖頭,他的手按在了有些黏稠的洞壁上,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糟糕。”
“怎麼了?”丁梓芸有些奇怪,“又怎麼了?”
“我猜這該不會是什麼動物挖的一條地道吧!”江南有些吃驚地用手指沾了沾粘稠物,然後拿到鼻子前聞了聞,道:“好像……”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陣奇怪的響聲便從路的另一端傳來。
“什麼聲音?”丁梓芸有些害怕地往四周看了看。
“恐怕……是挖地道的主人來了!”江南冷靜地說道,“噤聲,說不定是條大蛇呢!”
丁梓芸聽了,心裡很是害怕,雙手不知不覺中抓住了江南的肩膀。
江南也沒在意,屏着呼吸筆直地站着。
前面,忽然有了一道長長的亮光!
“是亮光!”丁梓芸以爲是什麼人打着燈籠找來了,心中很是歡喜,正要說什麼,卻被江南捂住了嘴,做了個噓的動作,他壓低聲音道:“有異。”
她聽了,很是奇怪地將目光轉到了亮光之上。
兩人的臉上,流動着奇怪的光芒。
她清楚看到那詭異的淡黃色的亮光時,不禁驚惶地將雙手掩住長得大大嘴,壓低聲音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