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畫5

君諾打量着四周,亭臺雅閣,風景如畫,像是一座府邸。她身旁經過一批又一批的人,卻無人發覺她的存在。君諾轉過走廊,看見一個小孩趴在柱子後面,探出頭正看着什麼,只是一個背影,她便認出那個小孩是幼年的嚴之彥。她隨着小孩的目光看了過去,有人將一杆長槍舞的虎虎生威。那人若有所覺,突然看向這裡,嚇得小孩急忙縮回頭來,卻不小心磕到了腦門,眼眶裡頓時溢滿了淚。嚴重“哈哈”一笑,向嚴之彥招了招手。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小孩偷看他了,大概是因爲他一直在戰場上的緣故,小孩不經常見到他,所以有些怕他,嚴之彥捂着腦門,猶豫了下,卻想起二丫的爹爹哄着她的樣子,看了下嚴重,看見一張溫和的笑臉,走了過來,糯糯的叫了聲“爹”。嚴重將長槍放到一邊,坐在石凳上,一把攬過大手小傢伙,大手揉着自家兒子的腦袋,故意板起臉加重語氣的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嚴之彥聽了之後,原本在眼裡打轉的眼淚刷的掉了下來。嚴重看見後,漫不經心的說:“若是被君家的小丫頭看見了,估計也就不會再黏着你了。說不定以後看見你就不‘哥哥哥哥’的叫了,該叫小哭包了。”懷中的嚴之彥頓時睜大眼睛,連忙用袖子擦乾臉上的眼淚,拉着他的手,“不許說出去!”嚴重故意逗他,“說什麼啊?是你剛剛哭的事兒,還是你前幾天尿牀的事兒?”“都,都不許說!”“哈哈哈”

嚴重笑了一會兒,看見小孩要生氣了,趕緊開口,“彥兒,你來幹嘛?”小孩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一臉孺慕的看着他,“我想當將軍,像爹一樣厲害!”嚴重聞言眼神有些複雜,摸了摸他的頭,“彥兒想變厲害我可以教你,但是當將軍...”他認真的看着嚴之彥,“但你必須要發誓,這輩子不得入朝爲官。”“可是爲什麼啊?”“你長大就會明白。”

君諾站在原地,四周的場景一陣變幻,眼前的人漸漸消失不見。

白雲藍天,風拂柳動。樹下傳來少年語。君諾循聲而去,看到面容與她一般無二的少女編着花環,身旁的少年斜倚着樹。少時君諾將花環戴到頭上,偏頭問嚴之彥:“好看嗎?”嚴之彥走到少時君諾旁邊坐下,“真醜。”惹來少女怒目而視。少時君諾突然想起了什麼,戳了戳旁邊的人,“你...真的要從軍?”嚴之彥淡淡的點頭,“啊,要去啊。”他小時答應過父親,可終要違背了。少時君諾看着此時的嚴之彥,他的眼裡包含的東西她看不懂,卻能感覺到那種沉重的悲傷。她急忙開口:“那你一定要小心點兒,別受傷了!”嚴之彥笑了,偏頭看着她,“對我這麼關心,該不會是發現自己喜歡我吧。二丫。”“誰喜歡你啊!還有不要叫我二丫!”他們一起長大,彼此親近的就像家人,所以無關喜歡。

街道兩側站滿了人,就連小販也放下了生意,像是迎接着什麼。有人不明所以,問着身旁的人,“哎,這是幹什麼啊?”“你不知道嗎?嚴小將軍大敗匈奴凱旋而歸,今天就到了。!”“就是嚴將軍的兒子吧。漬,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是啊,之前要不是嚴將軍,我們那有這麼好的日子過。可惜嚴將軍去了。不過現在有嚴小將軍,我們也不用擔心了。”旁邊的人點頭附和。“哎,來了來了!”衆人急忙看向城門處,只見泱泱大軍騎馬而入,領頭的青年銀甲爍爍,眼神堅毅,雖渾身透出一股殺伐氣息,卻因俊朗的面容看紅了姑娘的臉,也入了酒樓上人的眼。

慶功宴上,龍椅上的人拍着他的肩膀,滿面笑容的說:“愛卿可是又立了大功啊!”旁邊的人附和道:“是啊,當真是年少有爲,如果嚴將軍泉下有知定會感到欣慰的。”嚴之彥笑了笑,只是笑意未到達眼底。“好了,開宴吧。”

舞姬入,絲竹起,嚴之彥漫不經心的喝着酒,沒看歌舞,自然也沒注意到有人頻頻看向他。一舞畢,皇帝看向嚴之彥,“愛卿覺得這歌舞如何?”嚴之彥起身,“回陛下,臣覺得很好。”“哦,那這領舞之人呢?”嚴之彥突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笑了笑,“自然是極好的。可...”他話鋒一轉,“卻叫臣想起孃親了。”“是啊,婉夫人當年可是一舞動京城啊!可惜...”“爹去了後,娘也病了,大夫說是相思成疾,不久便隨着爹離開了。臣有時就在想,等到臣成了家,如果不幸跟爹一樣倒在戰場上,那夫人怎麼辦?不過臣也是想多了。”皇帝聽了沉默不語,良久,示意舞姬退下,旁邊的人見狀趕緊打個圓場,算是把這事兒揭了過去。

傳狼煙,邊角起。經過十幾天的圍城,他們的糧草早已所剩無幾。嚴之彥看着城外的大軍,援軍還有三天左右趕到,可城中的糧草最多隻能支撐一天。他轉身離開城牆,不管怎樣,這座城必須守住,不說這裡的重要性,就是爲着將家中糧食全拿出來給他們的百姓也要守住這座城!

第二天一早,城裡瀰漫着飯菜的香味,衆軍吃的很用力,像是要把米嚼成粉末,無人開口。他們知道他們之後要經歷什麼,所以拼了命的往嘴裡塞東西,吃飽了,纔有力氣,才能堅持下去。軍隊集結,每個人表情十分肅穆,他們已做好覺悟。嚴之彥看着面前的人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只剩下堅定,他說:“衆將士聽令,開城門,迎戰!”

一個人倒下,有人接了上去,他們像一道牆,牢牢的守着身後的家。有人斷了腿,爬着向前衝,卻迎來無情的斬殺。嚴之彥挑開周圍的攻擊,長槍一掃,周身空出一片,卻又被轉瞬圍上。

“踏踏”是馬蹄的聲音,援軍,援軍到了!嚴之彥剛想告訴兄弟們,卻發現只餘他一人了。不過啊,這城終還是守住了。那就好。他手中的長槍應聲而斷,從主人的手中滑落,而它主人倒在了血色地面上,與這裡的森森白骨一起被黃沙掩埋。

嚴之彥睜開眼時,便看見君諾哭的泣不成聲。“怎麼了?”他認識她十幾年,卻還沒見過她哭成這樣。他溫柔的摸了摸君諾的頭,“別哭了,都過去了。”

嚴之彥想起當初他再次問他爹,爲什麼不讓我當將軍?他爹告訴他,因爲那種責任不是輕易能擔的起的。而且啊,他這一生,不負國,不負相信他的百姓,卻丟了家。如果有來生,我會帶着你們娘倆,即使四處輾轉,亦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