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六受了些刀傷,原本打算要點藥自己回來包了完事,卻不想被兩個小崽子硬拉去醫帳包紮,看來這番生死沒白歷,好歹是得了這倆崽的好臉。
孔小刀是念着他的救命之恩,想表示點什麼,呂二口見他刀哥忽然跟薛六示好,還好的非常彆扭,於是本着替他受傷的刀哥排憂解難的原則,主動拉扯薛六去瞧郎中。
“六爺,您是個能耐人,爲了替我們趕走柔然人受傷,如何能不在意呢?”
他什麼時候又成爺爺輩了?一定是文子欺那碎嘴吹噓的。
“小傷,不礙事。”
“這還小那,要換成是我早疼死過去了。”呂二口狗腿的替他開道,“煩請讓一讓啊,爲何都不走了?”
兵營裡的醫用帳篷從來都是個熱乎的地方,今日新添了那麼多的傷員,哪裡有地可讓,呂二口本想厚着臉開個後門,但瞧外面候着的傷員一個比一個嚴重,薛六這種實在只算是輕傷,如何好意思讓人家讓道。
“六爺你等着,我去給你討些藥來,回頭我親自給你上藥!”
呂二口這麼一坨肉球擠進去,簡直如同災難,大家爲了不讓自己傷上加內傷,只好給他讓道,薛六失笑,退到後面等他。
就在他退到旁邊的時候,有兩個看不出是什麼身份的人出現在醫帳外,醫帳有前後兩個出入口,他們繞到後門進去,而後沒多久便擡出一人來,薛六心下生疑,隱在暗處多瞧了幾眼。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擡着的那個應該是孫德才。
他們單獨擡了孫德才去作甚?
有關他救回孫德才這事,葉長安到沒有說什麼,但是薛六以爲她一定不怎麼想看見他,之所以放任孫德才還活着,估計也就爲着那點同鄉的情分,其他人不消說,沒有人給孫德才好臉色,巴不得他死了乾淨。
薛六又冷不丁想起闕勒最後看他那一眼,那種狡詐裡藏了無數陰謀的眼神,讓他覺的孫德才這事好像不那麼單純,闕勒是不把人命當回事,但他同樣不打無用的牌,孫德才這種貪生怕死的小人,最容易成爲別人手裡的刀。
薛六跟呂二口取了藥回到營帳,大家都對他的傷十分關切,薛六表示沒有大礙,但呂二口還是不由分說的把他攙扶到葉長安旁邊,“老大,您包紮的比我們像樣,這樣細緻的活兒還得你來。”
薛六:“……”
說好的他親自包紮呢?
葉長安幹這樣的活計十分趁手,以往她自己或者兄弟受傷,都是她來處理,呂二口賣人情的時候壓根沒考慮這麼多,反正誰來都一樣,重要的是要表達那份心意。
薛六根本沒往心裡去,也不指望這幾個毛手毛腳的傢伙如何,但見葉長安二話沒說的就要替他動手,便把說要自己上藥的話給嚥了下去。
有人代勞何樂不爲。
文子欺一旁酸不溜的說道,“你倆這小沒良心的,我爲了救你們也掛了傷,怎麼不見你們這般殷勤那!”
然而沒有人關心他此時爭風吃醋的那點小心眼。
孔小刀衝他翻了個白眼,“不是你說的這點傷不叫傷嗎,見慣大世面的英雄,這點傷忍忍就過去了。”
文子欺被噎了個半死,皮笑肉不笑的看這倆不識好歹的東西:“小子,有你後悔的時候,你們六爺上陣殺敵好使,可是想要前程還得找你文爺我,別怪我到時候不帶你玩。”
“哼!”衆人回給他一片白眼。
文子欺:“……”
“文大人,您真的能給我們前程嗎?”一直坐在角落裡不言語的蔡崇嘉默默問了一句,他這麼一問,大家皆欲言又止的看着文子欺。
葉長安的手頓了一下,見薛六看過來,便又若無其事的給他繼續包紮。文子欺雖然欠抽,但是他看的很準,他們這幾個人心裡或多或少的都憋着話要說。因爲他們很想知道文子欺跟薛六到底是何方神聖,又能否帶他們走出這場困境,他們想要報仇,想要有一天出人頭地,靠自己的力量顯然是天方夜譚,他們都需要一個能仰仗的貴人。
文子欺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脫口而出的大話也謹慎了幾分,“那得看你想要什麼前程,旁的不敢說,你們若要去洛陽城混,我的面子還算好使。”
薛六沒好意思打他的臉,文大公子的臉面是否好使,那得建立在他爹能否讓他出門的前提下。
蔡崇嘉臉上豁然升起了希望,“果真如此,我想讀書,想有一天能出人頭地,我什麼活都能幹,不怕吃苦的!”
蔡崇嘉跟葉長安這幫混混們志趣不大相投,他從小就只對書本感興趣,但出身庶族的百姓很少可以有正經唸書的機會,朝堂被門閥士族壟斷,庶族中人想要通過讀書來出人頭地根本是妄想,文子欺那張好使的麪皮顯然是給了他希望。
大家嘴上不待見文子欺,但卻知道他一定是個有身份的人,刺史大人在他們眼裡就是比天大的官,見了文子欺居然跟條狗一樣諂媚,足可見文子欺的分量,如果他真的能給他們庇佑,那真的可遇不可求。
“讀書啊。”文子欺咂咂嘴,他自己不學無術,也看不慣文人那副嘴臉,但不妨礙他賣弄臉面,“小事,給你尋一個書堂便是,若不是我瞧不慣國子學跟太學裡頭那幫人,把你弄進去也無妨。”
在他嘴裡的小事,可是蔡崇嘉一輩子夢寐以求又夠不着的東西,現在的文子欺在他眼裡,那就是比天上神仙還要金光閃閃的存在,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崇敬。
這話題一開,其他人都坐不住了,張巍先道:“那我想上陣殺敵行嗎,我這腿雖然不靈光了,但我力氣大,我能行!”
這就更不叫個事,兵營裡從來都不嫌人多,別說他一個,再來百八十個都不成問題。再有呂二口跟孔小刀二人,他倆心裡貓撓似的想問一句,但又不想給文子欺長臉,孔小刀想着既然從軍不是問題,那就沒必要再問了,況且薛六看起來比他在行,有機會求他也是一樣。
呂二口嘛就有點不大好啓齒,他嘿嘿一笑,問道:“有沒有既不想讀書又不想從軍的去處呢?”
衆人:“……”
那還要你作甚。
“不是,你們不能這樣看我啊,我雖然肩不能扛腦袋也不大靈光,但我……”二胖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他能幹點啥,他眼珠子轉向葉長安,希望她能給點提示,無奈葉長安沒看見,只好硬着頭皮裝模作樣,“我可以跑腿啊,我可是我們老大的左膀右臂,既忠心又可靠,還通人情,沒有我說不上話的人!”
這麼想想,他呂二口還是很有本事的嘛!
文子欺很不厚道的撲哧一笑,“這樣啊,我看有個地方挺適合你。”
“是吧是吧!”呂二口一臉自豪。
“就舉薦你去宮裡當內侍吧,非常附和你的資質。”
呂二口:“……”
文子欺這輩子大概都不能在呂二口心裡有翻身之日了。
葉長安默不作聲的給薛六包紮好傷口,薛六低頭看她,跟着問了一句,“不知葉娘子可有甚打算?”
葉長安不甚在意的掀了掀眼皮,“我啊,還找個地方當我的媒人就成。”
……她到底是多愛這一行,薛六心裡不打厚道的琢磨着,洛陽城往後可有熱鬧瞧了。
這廂逃出生天的少年們在憧憬着未來,孫德才卻苦命的託着受傷的腿去見樑建章。
孫德才這兩天膽子都給嚇肥了幾分,面見大人物這種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反正蝨子多了不怕咬,只要給他活路,怎麼着都成。
他現在面如死灰,連哭的力氣也沒了,他只要不哭,看上去還是有幾分人樣的,樑建章心事重重的端詳他兩眼,不知道怎麼就從那張狼狽的臉上看出了幾分姿色來,讓劉淇給他擦了臉,又對着細瞧。
孫德才心說這位大人倒是講究,問個話還要擦臉。
“你是常樂縣人?”
孫德才不明所以的點點頭,劉淇踢了他一腳,“正經回話,說說你是幹什麼的!”
這一腳可能是踢中了孫德才哪根不好的筋,他打了個激靈,又開始了哭唱模式,“回,回大人,我叫孫德才,常樂縣人士,我我是良民沒幹過壞事,我娘,我爹……嗚嗚他們都沒有了……”
樑建章:“……”
真是個特別的郎君。
“行了行了!誰問你這個了。”樑建章沒好氣的擺擺手,“我問你,其他那幾個庶民你可認得?”
孫德才掛着兩行熱淚,不明所以的點點頭,“認得啊,那個娘子還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呢,她可不是什麼善岔,剩下那兩個都是她手下的小弟,不幹好事的,我可是好人,大人您明察啊!”
他明察個屁,樑建章不耐煩的讓劉淇把他領下去,“就別送回去了,長的倒還說得過去,就是人蠢了點,扔到裡頭調教兩天再說。”
劉淇頓時意會了樑建章的意思,這就命人把孫德才領走,樑建章想了想又把劉淇喚到跟前,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擡手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