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將軍出征前基本都在兵營耗着,葉長安已經提前過上了秦將軍不在家的日子,儘管無奈,卻也只能如此。
這日楊老夫人做小壽,特意下了帖子請她過府,這還是她有孕以來第一次出門,徵求過孫郎中的意見,得了秦將軍的同意,她才應下。
本來想要徐應桐與她作伴的,無奈她如今孕吐的厲害,幾乎不能出門,於是帶了阿玥去楊府,楊老夫人知曉她如今金貴,特意派了轎攆去迎,一路擡着進府,根本沒讓她下地。
想想第一次來的時候,她獨樹一幟的騎馬而來,現在倒像是貴人出宮一樣的排場,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楊老夫人親自來接,笑着打量她,“我可是再三確認過纔敢給你發帖子的,你如今不同以往,不敢輕易要你來操勞,不然秦將軍要心疼的。”
“楊老夫人嚴重了不是,您老壽辰,我如何也要來慶賀的,何況從出家門就沒下地,跟在自家院子裡走了一遭沒什麼區別,我這臉大的自己都快掛不住了。”
楊老夫人笑起來,“不過是小壽,沒請旁人,就只自家的人聚一聚吃頓飯,沒什麼要緊的,倒是你近來如何,胎可坐穩了?”
“我挺好的,什麼不適都沒有,就是秦將軍瞎緊張,其實早就在家悶壞了,正好趁機會出來透透氣。”
“如此也好,只要身體無礙,多走動是有益的,別的我幫不上忙,婦人生娃娃的事我還能給你些意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派人來,接生的婦人我也認得幾個靠得住的,回頭都介紹給你。”
楊老夫人好像自家長輩一樣細心周到,讓葉長安倍感窩心,自己沒了親人,就越發覺得有這麼一個長輩是件珍貴的事。
楊老夫人小壽辰,的確沒有大辦,難得的是沒有請那些個世家裡的婦人,倒是免了一番寒暄,不過讓葉長安以外的是,徐家主也在場。
徐方的夫人小女前兩日從朔州老家來了長安城,今日也一併來了,葉長安第一次見她們,彼此客氣了一番。
看得出來她們有些認生,不似長安城的夫人娘子們大方從容,雖然謹慎了些,倒也算得體,溫溫柔柔的很讓人有好感。
大概是知曉她是鼎鼎大名的秦將軍夫人,見了她甚至很緊張,都不怎麼敢跟她說話。
葉長安只好主動些,“徐夫人徐娘子既然來了長安城,千萬多住些時日纔好,沒什麼好拘謹的,就當這裡是朔州老家。”
徐夫人生了一雙彎彎的眉眼,看多了之後很讓人舒服,會情不自禁的開懷起來,她淺淺的笑着,“我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就怕出了差錯惹人笑柄,我家夫君常說將軍夫人平和好相處,果然是真的呢。”
葉長安笑起來,“徐家主沒說我野蠻之類的嗎,那實在是給我留足了面子的。”
“瞧瞧哪有這樣說自己的。”楊老夫人笑着搖頭。
“將軍夫人那,我家夫人膽子小,你可別嚇唬她。”徐家主打外頭進來,笑呵呵的調侃。
徐夫人本來有些不知所措,見了他來,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然後羞赧的笑起來,大概是沒見過葉長安這種彪悍的婦人,真給嚇着了。
隋衍跟在後頭補刀,“徐夫人千萬別跟她認真,通常第一回見她的人,都沒把她當好人,其實不然,你跟她處的久了便知。”
“什麼叫不是好人,你以爲都跟你似的眼神不好啊?”葉長安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誰更不像好人,我還說你欠揍那。”
徐方一擊掌,“這話我認同,我當初就是想揍這小子來着,別提多討打了。”
衆人笑起來,隋衍無辜被殃及,氣的直瞪眼,“我就不該誇你,都要當娘了還這麼討打。”
葉長安一副討打你也不敢打的模樣,差點沒把他氣吐血,以往兩人沒事就能打一架,現在她有了身子,想打也得再等幾個月,所以他只能憋着。
衆人圍坐在一處說笑,楊老夫人好似格外中意徐夫人徐娘子,一直拉着她們說話,看起來很相熟。
卻不知徐家主何時跟楊家相交的,看來徐方還是有在長安城發展的意思,不然不會主動跟世家牽扯過深。
葉長安逐漸開始關注這些事,只不過想不出什麼頭緒來,於是就不想了,回頭只需告知蔡崇嘉留意便好。
不過她在關注別人的時候,人家也在關注她,比如徐夫人,她儘管仍舊不敢主動跟葉長安說話,但眼角餘光會忍不住朝她看,除了對她無限好奇外,她還發現葉長安跟自家夫君竟是有一兩分相像。
尤其不拘小節的大笑時,格外有幾分神似。
覺得像的不只她,楊老夫人也注意到了,若說徐夫人不知曉內情,她卻是暗自一番思量,忽然就明白了徐方主動接近秦將軍的因由,說不定長安真的跟王家有關呢?
楊老夫人冷不丁想起一個緣故來,她記得王家那個表兄曾有過一個女兒,五歲上便夭折了,當時聽來還十分惋惜,那娘子聰慧過人,生的也好看,宮裡有心思的貴人甚至還盤算着將來接她入宮。
不過她也聽家裡人傳過閒話,說是那小娘子被秘密送走了,只不知真假,反正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聽過她的消息。
如果王沉就是當時那個小娘子呢,這似乎就能解釋了徐方與長安交好因由,也解釋了他不明因由留在長安城的緣故,更何況他二人眉眼之間,確有幾分相像。
若說這一切都多少帶了她自己的臆想,楊老夫人覺得未免太巧合,巧合如果太過嚴絲合縫,那很可能就不是什麼巧合了。
待壽宴結束後,大家一直在楊府留至傍晚方散去,徐夫人跟徐家主回到住處,私下裡問他,“夫君,這位將軍夫人可也是哪個世家的娘子出身?”
徐方笑道:“不然,她就是普通庶民出身,你瞧她那不拘小節的樣子,也不像是大家族出來的不是。”
“我也納悶呢,倒確實平易好相處,比那些個大家娘子更叫人舒服呢。”
“那你不敢跟人家搭話,我還當你畏懼她的身份,我跟你說啊,在長安城裡頭,最不用顧忌他們身份的就是秦將軍跟他夫人,你沒瞧見楊家獨請了她來嗎,不是沒有因由的,除了楊家有意跟秦將軍交好,將軍夫人討人喜歡也是真的。”
徐夫人笑着點頭,看了眼自家夫君的神色,斟酌問道:“夫君,我記得你說過咱家曾有個走失了的妹子。”
徐方眉頭一挑,“是說過,如何?”
“我也只是猜測,你聽了別往心裡去,我是覺得這位將軍夫人跟夫君有兩分相像,故而在想會不會跟咱們那位妹子有關?”
徐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確也說不定,若能借夫人吉言,許是會有好消息那。”
徐夫人也隨着他笑,“不過夫君,秦將軍此次出征,你不跟着去麼?”
“要不要去我得問問隋衍那小子,我原是想去來着,但我瞧着他好像有甚想法。”
“隋衍?”徐夫人稍有無奈的搖搖頭,“這下我要替咱們阿清難過了,之前我只當隋衍心思不在姻緣上頭,今日方明白他許是心裡有了人的。”
徐方亦失笑搖頭,“我早就瞧出來了,倒也不強求,姻緣的事總要看緣分,你也跟咱閨女多說說體己話,要看開纔好。”
“夫君說的是。”
徐方打房間裡出來,去到練功房找隋衍,反正這小子十有八九都是在這裡,想找他的話來這裡準沒有錯。
果見隋衍一個人在裡頭拳打腳踢,好似跟誰過不去似的,一個人都能打的熱火朝天。
“差不多得了,我好好的一個練功房都要被你拆了。”
隋衍赤着膀子大汗淋漓,隨意拿衣服擦擦汗,說道:“這才哪到哪,我之前跟長安打過一次,樹都叫我們踢斷了的。”
徐方哈哈笑,“這個我信,天底下除了你跟她,也找不出第三個打架會去踢樹的。”
隋衍自己也笑起來,想到傻的冒泡的過往,心裡一陣感慨外加無盡失落,那時候只顧着跟她較勁,卻是忽略了太多的想法,想想當真後悔。
人生最可惜的莫過於當你意識到什麼珍貴的時候,卻再也沒有觸碰的可能,再想找個能隨時隨地打架的人,就等於是癡人說夢了。
“怎麼,真不打算跟秦將軍去?”徐方揶揄的看他,“你這一身的蠻力不上戰場豈不是浪費,不是跟將軍夫人是摯友嗎,不幫幫人家夫君?”
隋衍搖頭,看起來很堅定,“這個時候我得留下來才行,如果你有甚打算,倒是不必顧忌我,不過得給我留些人手。”
“莫非長安城有危險?”徐方很敏感的察覺到他的擔憂,“不會是想留下來保護那誰吧?”
隋衍倒也沒有不自在,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不瞞你說,我太知道那些個家族的尿性,如果她跟着秦將軍隨軍,我一定會沒有猶豫的跟你去,但她現在是最沒有自保能力的時候,秦將軍不在,我不幫她誰幫她呢?”
隋衍一想到洛陽城的那一場災禍,就後悔自己當時爲什麼要賭氣離開,有秦將軍護着她的時候倒也罷了,他不會自討沒趣的插手,可如今她再次被迫跟秦將軍分開,無論如何不能留她一人處在危險之地。
徐方瞭然,“既如此,我跟你一道留下來便是。”
轉眼到了秦將軍要出征的日子,臨走前的夜裡,葉長安怎麼都睡不着,牢牢抱着秦將軍的腰,生怕一撒手他就要飛了似的。
她睡不着,秦未更睡不着,從來沒有哪一次出征前是如此難熬的,即便料到會有不捨,卻沒想到如此煎熬。
等她肚子慢慢大起來,夜裡睡不着怎麼辦,他不能陪着她度過孕期這段時間,該有多可惜,總不至於趕不上她臨盆吧,秦未腦子裡事無鉅細的想着,但不過想也白想,他還是要走。
“秦將軍你在想甚?”
“我在想,等我回來的時候,你會不會已經胖成了球。”
然後秦將軍腰上就被狠狠擰了一把。
“你輕點,不怕硌手嗎?”
“是挺硌手的。”葉長安哼了一聲,“我變成什麼樣你也不準嫌棄,反正你不準掉一兩肉。”
“這個標準好像有點難,你也知道兵營裡沒什麼好吃的,要不你在家沒事的時候學做兩個菜,等我回來做給我吃如何?”
“這還不容易,我不學也會做,但你可得快點回來,等我肚子成了球,你可就什麼都吃不到了。”
秦未笑,“好,你一個人懷着娃娃辛苦,他要是不乖,回來我揍他。”
他在她發頂上點了一下,深深地嗅了一口屬於她的氣息,“睡一會吧,天就要亮了,你明日會格外疲倦的。”
葉長安不是不想睡,是想跟他多待一會,睡過去了,沒準連他離開都不知道,然而想着他要一路奔波,還是睡一會的好。
“那秦將軍陪我一起睡,不準睜着眼。”
“好,我陪你一起。”
秦未笑着閉上眼,但卻是沒什麼時間再睡了,一邊順着她的後背,一邊算着時間,等她睡了再走吧,不然可能真的走不了。
她如今倒是越發敏感,可能是因爲有孕的緣故,一點都不似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秦未就擔心臨別的時候她會有任何不捨的舉動,他只會更難受。
好容易等她睡着了,秦未稍稍鬆了口氣,然後試探着動了動,不料她一下子收緊了放在他腰上的胳膊,嚇得他不敢再動。
如此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待她呼吸平穩,外頭天已經漸亮,秦未小心翼翼的起來換了衣裳,最後在她額頭上落了一個吻,然後匆匆離去。
他強壓着心裡的思念,奔赴了他不得不去的戰場,只盼望着能儘早回來吧,因爲還沒出門,他就開始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