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時間,這件事略爲淡了下來,王大羣也不可能永遠躲在家裡不出門,一般能推的聚會他都儘量推掉了,但有些重要的聚會他還是非去不可的,更何況如今大兒子也不在了,代替他的人也沒有了。這天,商會會長白字洲就舉辦了一個聚會,到會的都是各租界的領事及上海各界的知名人士,文龍家族自然少不了,王大羣本不想去,可想到不去讓他們諸多猜測反而更不好,只好硬着頭皮去了。
果然,他一去三大家族就不放過他,開始輪番恥笑他,火龍家族雷廣騰首先道:“大羣兄,你養的兒子和別人不一樣,娶的媳婦也是與衆不同呀!怎麼這‘好媳婦’都讓你文龍家族娶盡了,有‘好的’別一個人都獨佔了,也留一些給別人共同分享呀!”一番話說得那些外國領事鬨堂大笑,王大羣低着頭臉上火辣辣的,簡直無地自容。玉龍家族錢賦財接着道:“你說這第一個是例外,這還說得過去,凡事總有個例外,這第二個又怎麼說呢?又是例外,這有點說不過去了吧?怎麼這麼巧?並且還是大羣兄那兩個最得意的兒子。”天龍家族杜宏耀道:“其實我真的‘很佩服’大羣兄那兩個兒子,什麼事都給他爭足面子,就連這種事也不甘落後,給他‘爭足了面子!’”
當着衆人說這些惡毒的話的確夠損,說得王大羣硬是擡不起頭來,當下恨不得找個地洞一下鑽進去。沈賠、歐陽馗、劉齊這三個老大哥今天也都在場,他們三個實在看不過了,三大家族還準備再奚落,沈賠這時開口了:“凡事不要做得太過了,你們也都積點口德,你們自己也都養着兒子,說不準哪天輪到你們頭上,到時可別自己打自己的嘴!”三大家族見沈賠開口了,在座的各界人士也都和王大羣有交情,似有不平之色,連忙見好收了。這時,王大羣站起了身,一個人默默地朝外走去,沈賠看着連忙起身追了出去,在後叫道:“大羣。”王大羣回過頭來,滿臉淚痕,他噙着淚道:“賠哥,我王大羣跟了你近三十年,我這一生行得端、坐得正,光明磊落,從沒讓人在背後說過閒話,唯獨這件事,實在擡不起頭來呀!”說罷,淚流滿面地哭着去了。沈賠看着長嘆了口氣,無奈地進去了。
王大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想起兒子的事仍忍不住傷心落淚,這時,從一旁屋裡吵鬧着衝出一對夫妻,男的骨瘦如柴,臉無半點血色;女的衣衫襤褸,看似十分憔悴,男的手裡緊緊地攥着一沓錢好像要去哪裡,女的則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哭泣道:“不要再去買了,你看你吸得骨瘦如柴,已經不像個人樣了,這僅有的一點錢是我和孩子活命的,你拿去了我和兩個孩子該怎麼活呀!”王大羣順着朝屋裡看去,果見兩個孩子縮在門裡,正用一雙惶恐的眼晴看着他們兩個。
男的此時好像發了癮,根本不管他
們的死活,兇狠地一把推開女的,跑去了,只留下女的在那裡絕望哭泣。王大羣頓時生起同情之心,將身上僅有的一點錢拿出來給了她。走過沒多遠,又見一個巷子裡,七八個人窩在那裡吸白粉,看他們雖四肢健全,卻一個個骨瘦如柴,猶如廢人一般,還在那裡醉生夢死。王大羣看他們雖然活着,但已經死了,如果真死了還好一些,一了百了,這樣活着還拖累家人。
王大羣回到家裡,想起這些害人不淺的毒品,心情格外沉重,那些賺這種昧良心錢的毒販更是可恨、可恥!忽然,一個念頭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並異常堅定,他立即將左手馬玉沖和六兒子王文龍叫了進來,對他們道:“從今天開始,我們文龍家族的地盤上一律不允許出現毒品,還有碼頭,凡是運毒的船隻以後絕不允許在我們文龍家族的碼頭上停靠。”王大羣一直反對毒品,認爲它害人不淺,堅決不做毒品生意,但三大家族可不管這些,有錢就賺,毒品利潤可觀,是他們一條重要的發財路。但毒品一般都是通過船隻從外面運來上海,而文龍家族掌管碼頭命脈,所有船隻的貨必須經過碼頭才能上岸,王大羣這一決定,無疑是斷了毒品的來源,也是斷了三大家族一個重要財路。
馬玉沖和王文龍聽後大吃一驚,他們都很明白這點,馬玉衝道:“毒品的確害人不淺,是應該禁止,但我認爲現在不是時候。三大家族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您現在這麼做無疑是斷了他們的財路,一定會激怒他們。如今空少爺不在了,三少爺又去了少林寺,萬一他們藉機聯手對付起我們,那對我們可相當不利。”王文龍也贊同馬玉衝的看法,王大羣道:“正因爲他們這些敗類,才弄得上海烏煙瘴氣。如果他們真要來,我不這麼做他們也照樣會來。”馬玉衝又勸道:“如果您真要這麼做,我建議不如先緩一緩,等二少爺和三少爺一起回來了,或者五少爺回來後,再決定不遲。”王大羣道:“那樣不知又害了多少人。我意已決,你們不用再多說了,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馬玉沖和王文龍無法,只得依照王大羣的吩咐來做。
這一下果然激怒了三大家族,本來王大羣不這麼做他們見如今之勢都要藉機動手了,如今這麼做毫無疑問成了導火索,三大家族暗中一商量,決定就趁如今之勢,一起聯手除掉文龍家族。其實這件事在之前就發生過,當時王大羣也像現在這樣禁止毒品,那時是沈賠出面從中調和才得以解決。當時王大羣六個兒子都在,三大家族有所顧忌,如今就只剩下王文龍一個了,他們當然沒有必要再去找沈賠出面從中調和了。三大家族接着開始商量什麼時候動手,爲免夜長夢多,他們主張立即動手,但考慮到王大羣這麼做後一定會有所防備。果不其然,有弟兄很快探到馬玉衝果然加緊了防範,將整
個文龍家族佈置得如銅牆鐵壁,似乎早作好了準備。
這一下令三大家族犯了難,這樣與其硬拼傷亡一定很大,討不到什麼好處,而時間長了又恐有變。這時,杜宏耀道:“再過幾天就有一批白粉要運過來了,其中還有一批重型軍火,不如耐心等兩天,等那批軍火到了再收拾他不遲。”他們幾個一致贊成,這樣也可以先麻痹文龍家族。他們接着又商量如何先將那批貨運進來,杜宏耀提議讓錢賦財去找沈賠向王大羣作擔保,就說那批貨是工廠所需原料,有沈賠作擔保,王大羣一定深信不疑。錢賦財和雷廣騰又一致贊同,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商量定了。
就在這時,日本領事宮本太郎來求見,杜宏耀將其請了進來。宮本太郎落座後,杜宏耀問道來意,宮本太郎道:“聽說你們過兩天有一批貨要運來,我想請你們的船順便幫我從中帶一些東西。”杜宏耀三個都是老薑,立即猜到這些東西不簡單,否則絕不會借他們的船偷偷摸摸從中夾帶,杜宏耀道:“不知是些什麼東西?”宮本太郎有所保留,支支吾吾道:“是些貴重東西。”杜宏耀見宮本太郎這樣,道:“既然是貴重東西,我們的船可不方便帶,萬一有什麼閃失我們可賠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還是另想辦法吧。”宮本太郎道:“這話就見外了。”
錢賦財道:“不是我們見外,而是你見外,你連是什麼東西都不肯告訴我們,試問我們又怎麼會稀裡糊塗地幫你帶呢?”雷廣騰道:“我們中國有句古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請我們幫你帶,就是相信我們,既然相信我們,又何必疑我們呢?疑我們那就不要請我們帶好了。”宮本太郎狡黠地一笑:“開個玩笑,何必這麼認真呢!”使了個眼色,杜宏耀會意,讓那些弟兄都出去了。屋裡只剩下他們四個,宮本太郎道:“你們也不是外人,我就如實告訴你們吧,這些東西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用來在上海研製和發展細菌武器的樣本和材料,爲了避人耳目,所以走水路並藉助你們的船從中運來。”
杜宏耀三個聽後吃了一驚,這可是賣國的事,要說運毒品和軍火,還情有可原,但幫他運這些東西,真可謂天理不容,萬一讓人知道了,他們三個一定會遭到所有國人的唾罵,他們以後也再難在上海立足。黑道也有黑道的規矩,絕不幫日本人做賣國的事,杜宏耀三個猶豫了。宮本太郎見此,道:“我來找你們就是把你們當自己人了,上海最終會屬於我們大日本皇軍,到時候是自己人皇軍會優待有佳,並受皇軍保護,不是自己人到時可就很難說了。爲以後着想,你們現在當然得有所表示,你們自己想清楚。”在宮本太郎的威逼利誘之下,也爲了他們日後的利益和長遠打算,杜宏耀三個最終昧着良心答應了。他們想着:反正總是冒險,就冒這一回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