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真的，怎麼會是真的？
就算葉坤不是一個好父親。可是許美佳對她，是真的很好。
小時候葉坤要發瘋，要打人，都是許美佳攔着。很多次，許美佳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葉坤前面。
她能一直上學，能考上大學，也是因爲許美佳。哪怕她那麼辛苦，那麼艱辛。
家裡被追債的追得母女兩個到處躲藏的時候，她都還在跟她說，一定要上大學。一定要有一個好的前途。
這樣的一個母親，竟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不相信。她不要相信。
她抓緊了楚慕寒的手掌，微微顫抖的指尖冰冷。她希望楚慕寒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楚慕寒明白她的感受，知道她內心的煎熬。更能理解她這個時候的心情。
但是很可惜，這些故事，還真不是他編出來的。
“是真的。”
葉輕舟的身體軟了下來，她怔怔的看着楚慕寒，只覺得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
“你——”
楚慕寒看着她眼中的痛色，有些不忍。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
之前跟葉輕舟交易，不過是想找個女人。可是他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女人都要的。
早在打算把葉輕舟安排好的時候，他就讓劉昭陽去查過她的事。
爛賭鬼的父親，得腎病需要移植器官的母親。而她自己剛上大學，完全沒有能力。
這樣的人，他覺得很好掌握。不過，在查到許美佳的病時，他注意到一件事。葉坤入獄時有體檢，上面說他有無·精症。他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聯想到之前葉坤對許美佳母女做的，楚慕寒一開始的猜測是許美佳出軌，跟別的男人有了孩子。
所以葉坤纔會那樣。
可是在許美佳等着做手術的時候，劉昭陽查到了葉輕舟跟許美佳的配型關係。一般人並不會往那方面想。尤其是葉輕舟，關心則亂，自然不會注意，她是不是許美佳的女兒。
鑑定結果顯示，她不是許美佳的孩子。
一般人對血型這事沒什麼研究，他卻是有的。要知道，沐謹昱可是生物學家，這些基本的常識，連他家那個只有五歲的厲奕琛都知道。
許美佳是 a 型血，而葉坤因爲坐過牢的關係，有他的身體調查報告。他也是 a 型血。
可是葉輕舟，他看到她上大學時的體檢表，是 b 型血。這越發證實了，她不可能是葉坤跟許美佳的孩子。
葉輕舟呆呆的坐在那裡，指尖一直是冰涼的沒有溫度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們在哪？”
楚慕寒包裹着她的手，搖了搖頭：“抱歉，我還沒查到。”
劉昭陽的辦事效率很高。很快就讓他查出來，早年前，許美佳在京市許多有錢人家裡做過保姆。
可是時間過了那麼久了，當時的條件又有限。很多人去主人家當保姆，給看個身份證就開始上崗了。
他只能根據許美佳跟葉坤回家鄉躲避這一點，來查葉輕舟可能是他們偷來的孩子。
可是時間太久，劉昭陽還沒能完全查清楚，許美佳到底在哪些人家裡當過保姆。
以前丟孩子的事很多，京市這麼大的地方，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孩子一旦被拐走，任你再有錢的人家，其實想找回來，也是不容易的。
葉輕舟還沒從這樣一個巨大的消息裡回過神來，她不相信，她相依爲命了那麼多年的母親，竟然只是她的養母。
“我……我媽媽呢？她應該知道吧？”
“是。”楚慕寒點頭：“如果去問你的母親，她一定知道，但是，她未必肯說。”
葉輕舟沉默了，許美佳剛做完腎移植手術。現在身體雖然比之前好了很多，但認真說起來還在要好好保養的階段。
她真的能狠得下心，去逼問她？
“輕舟。”楚慕寒捏了捏她的掌心，似乎是知道她的遲疑，出口的聲音，有些微冷：“我希望你明白，不管你養母對你有多好，事實上，她都是一個犯罪者。”
葉輕舟的嘴脣動了動，想反駁，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如果楚慕寒調查的資料是真的，那許美佳確實是有罪的。
“更重要的是，要不是她把你抱走，你本不必如此的。”
十八年前，能僱得起保姆的家庭都不一般。葉輕舟或許會有一個很好的出身，或許會有一對很好的父母。
至少不會是像葉坤這樣的賭徒、一個爛賭鬼。爲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葉輕舟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就算是明白。許美佳這些年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內心一時有些糾結。
“輕舟，我能理解，你不想讓你養母難過。可是難道你不想找到你的親生父母？”
楚慕寒自己就有過類似的經歷。對他來說，哪怕當初的江興懷對他再怎麼好，甚至那時還是他名義上的舅舅。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在江家從來沒有感受過絲毫家庭的溫暖。
他不止一遍的想，如果他的父母還在有多好？
哪怕他的父母不是那麼有錢，不是那麼有地位也沒有關係。只要是他自己真正的父母，就可以了。
他想，他的父母對他，一定不會那樣差。
“輕舟，你的父母也許這麼多年，一直在找你。”
葉輕舟：……
這些她都知道。她幾乎把脣瓣咬出血，呆呆的坐在那，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開口，我可以去替你說。”
“不用了。”葉輕舟把頭搖得飛快。她看了眼外面的街景，心頭一片煩亂：“我再想想。”
“好。”
楚慕寒不想逼她，有些事情，逼也逼不來。
“你不用現在做決定，但是你可以好好想想，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幫你。”
事實上，他已經讓劉昭陽繼續去查當年的事了。就算是許美佳這邊不肯說出葉輕舟到底是誰家的孩子，他也有辦法查出來。
最近這幾年，很多人在網上發佈找孩子。如果葉輕舟的父母還在找她，就一定會有痕跡。
葉輕舟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心裡卻是一片不確定。
她真的要在許美佳身體還沒有恢復的時候，就跟她把這一層窗戶紙捅破嗎？
………………
許美佳發現女兒這段時間不對勁。
一是回家的時間少了。事實上，之前她回來的次數也不算多。可是這段時間彷彿更忙了。
二是葉輕舟每次回家的狀態都不太對，總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樣。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偶爾跟李紅提起一嘴，李紅卻是勸她，兒孫自有兒孫福。
閨女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很正常，讓她不要多想。
許美佳怎麼可能不多想呢？眼看年關將至，要過年了，她終於忍不住，在一個週末攔下了說要出門的女兒。
“輕舟啊，你們學校快放假了吧？”
“恩。”
葉輕舟看着許美佳。自從知道她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甚至可能是害得她變成現在這樣的元兇之後，她就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怪罪？她做不出。不管怎麼樣。這麼多年，許美佳都是把她辛苦養大的母親。
可是就這樣算了？跟許美佳像以前那般親近？
她也做不到，她很矛盾，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
“輕舟，學校幾時放假？”許美佳看着葉輕舟的臉色，有些小心翼翼：“馬上過年了，今年是我們家難得順利的一年，我想着啊。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也要好好慶祝一下，你說呢？”
葉輕舟對上許美佳眼中的期盼，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最後卻是點了點頭：“好啊。”
如果她不知道那些事情，如果她不知道許美佳是一個偷孩子的兇手。那她現在有多高興啊？
確實。上一年，他們還在面臨債主的追債。兩母女東躲西藏，日子過得煎熬。
這一年，許美佳雖然生病，可是現在病好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如果她不知道許美佳不是她的生母的話，真的很完美。
“那，你看你今天有空嗎？”
“沒有。”葉輕舟低下頭，沒有去看許美佳的臉：“同學找我有點事，我先出去了。”
她匆匆出門，轉過身之後，許美佳眼中的閃過的失落。她的手都擡起來了，卻又垂了下去。
……
楚慕寒看着葉輕舟，她一直在走神。剛纔坐下來吃飯到現在，眼神就沒有焦距一般。
“今天的菜很難吃？”
“啊？”葉輕舟沒聽清楚，她擡頭看着楚慕寒：“什麼？”
“我說，今天的菜是不是很難吃？”楚慕寒努了努嘴，看着她手上端着的碗：“我看你都沒怎麼動。你要是覺得難吃，我就把楊嫂換了。”
“別換。”葉輕舟放下了碗：“跟楊嫂沒關係。”
今天出門時，許美佳的動作她其實看到了，她有些心酸。
楚慕寒能明白她的糾結，只是不支持她如此優柔寡斷。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知道了那些事之後，你跟你養母再也不可能像當初一樣了？”
葉輕舟沉默，她擡頭看着楚慕寒：“可是，如果我想回去呢？你覺得真的一點都不可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