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聽說何氏明日讓她去小庫房,心裡就忐忑不安,不知道何氏又要做什麼。
這些年她沒少在二房手裡吃虧。
“定是沒安好心,”楊欽臉上滿是戒備和厭惡,“二房老太太剛剛就想將娘叫過去訓斥,沒想到被嫂嫂攔下了,現在又想了別的法子來算計。”
這種事不是楊欽胡亂猜,他是看的太多了,五歲的時候,二房管事媽媽給了他一塊點心,轉眼就誣陷是他偷拿廚房的東西,族中但凡有誰丟了什麼,目光總會立即落在他和母親身上。
本來母親才求了臨坊魏氏家的大娘子,待他七歲的時候,讓他前去魏氏族學旁聽,有了這些閒言碎語,魏氏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前去了。
從那以後,二房那邊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相信,即便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會成爲
即便他和母親沒惹着族中任何人。
有時候他也不明白,連陌路人都不會害他們,族人卻要向他們動手,他們可是血親啊?爲何如此看不得他們好?
每次二房的人來,他都恨不得拿起棍棒,將他們趕得遠遠的。
楊欽道:“要不然明日我過去,我就說娘不太舒坦,有什麼話讓她與我說。”
謝玉琰沒等張氏迴應就淡然地開口:“本來就是我算計他們,用不着擔憂。”
張氏和楊欽登時愣在那裡。
……
屋子裡傳來陣陣香氣,很快楊欽將三大碗麪條捧上桌,還有幾張糖餅和小鹹菜。
楊欽將糖餅放在謝玉琰面前:“嫂嫂嚐嚐,我娘做的糖餅最好吃。”
自從剛剛喊了謝玉琰“嫂嫂”,楊欽就都這樣稱呼,而且……越說越順嘴,心中也愈發覺得親切。
謝玉琰是真覺得餓了,方纔說着話,她肚子裡就“咕嚕”“咕嚕”一陣亂響。
張氏這纔想起來,他們一天都沒吃飯了,尤其是謝玉琰,不知道有幾天米沒下肚,在衙署也只是吃了兩塊點心充飢,思量到這裡,也來不及再去琢磨別的,忙去了竈房做飯。
竈房裡只有秋日裡晾曬的菜乾和提前醃好的鹹菜,張氏也是用盡了渾身的解數,才做出這些吃食。
張氏看着謝玉琰咬了一口糖餅,心裡就涌出一陣歡喜。
這一整天,她們母子都被謝玉琰照應着,現在她總算能爲謝玉琰做點什麼了。
要說不滿意就是吃食不太好,張氏盤算着,明天一早坊門開了,她就去市集,先去買點肉和雞蛋,給謝玉琰補補身子,再去請個郎中回來。
謝玉琰一張糖餅下肚,立即感覺到身上暖和不少,然後她就發現,張氏沒有動糖餅,楊欽也只是掰了一小塊。
這母子兩個將好吃的都留給了她。
謝玉琰將糖餅分給張氏和楊欽,兩個人自然不願意去拿,但看着謝玉琰也不肯吃了,知曉拗不過,這才伸手接過。
吃飽了飯,身上也多了幾分力氣,謝玉琰伸手給自己搭脈,她如今這身子,氣虛血虧,需要好好將養,若是能用些藥,開春的時候就能痊癒,若是不得養,則需更久,還可能會落下病根。
“嫂嫂通醫術?”楊欽靠過來。
謝玉琰道:“讀過書的人,有機會都會看幾本醫書。”她遭廢黜被送去道觀的那些年,跟着師父讀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書。
除了醫書之外,師父格外喜歡那些上不了檯面的雜學,後院裡除了煉丹,還搗騰些小物什。
等到謝玉琰將手挪開,張氏立即問:“怎麼樣?”
謝玉琰道:“沒有大礙,我自己寫張方子,明日娘幫我去藥鋪抓幾付回來。”
張氏也算知曉了一些謝玉琰的脾性,便也不再勸說:“那就先這樣試試。”
“我給自己取了個名字,”謝玉琰說着將名字的幾個字寫給張氏和楊欽看,“在外面還稱呼我爲謝十娘。”
名字是自己的,對外的稱呼如何她也不在意,今日是謝十娘,明日還會有更多別的叫法,“謝十娘”是免得鄰里忘記楊家、謝家的所作所爲。
說完這些,謝玉琰提及明日何氏請張氏去小庫房的事。
“何氏是要將小庫房的鑰匙交給三房保管。”
張氏臉色就是一變:“無論她怎麼說,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接下。萬一庫房裡少了東西,或是出了什麼事,我們怎麼也說不清。”
謝玉琰道:“庫房裡的物件兒肯定有問題,但庫房的鑰匙,娘要接下。”
張氏詫異:“那不是將把柄送到二房手中?”
謝玉琰神情依舊淡然,顯然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眼裡:“我早給他們鋪好了路,他們要做什麼,我心中清楚。”
張氏聽不明白,謝玉琰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她做事很少與旁人說明,但想起前世擋在她面前的楊欽……
謝玉琰道:“回楊家的時候,我爲三房正‘忠義’之名,以後二房想要對付三房,就要先毀了三房的名聲。”
“進門之後我又刻意提及嫁妝,要挾何氏好好保管。二房想要再對付我們,必然從我拋出的這兩件事下手。”
“我提前限制了他們的謀劃方向,就像提前給他們出了道考題,無論他們怎麼作答,都在題目限制之內。”
“至於何氏要怎麼做,也並不難猜,何氏楊明經的妻室,該由她來掌管內宅,但在六哥兒的事上,出面的卻是鄒氏。不難看出二房老太太偏心次子楊明山,鄒氏就是藉此才能與何氏搶奪權柄。”
“何氏的手段我也看過了,比鄒氏強一些,她斷然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手中的權柄被鄒氏搶走,除非她做了錯事,留下把柄在二老太太和鄒氏手中。”
“那錯事鬧出來,會讓她在族中威信盡失。管家娘子會出的差錯,八成都是貪了公中的財物。”
說到這裡,謝玉琰擡起眼睛看向張氏:“這下你知曉何氏要怎麼做了?”
張氏想了想還是搖頭。
謝玉琰道:“何氏只要將錯事嫁禍到三房頭上,一來讓三房丟了名聲,二來無論是二老太太還是鄒氏,爲了對付我們都只能站在何氏那邊,永遠不會對別人說出真相,何氏身上就再也沒了過錯,又能好好地做她的管家娘子了。”
“何氏藉着還我的嫁妝,將小庫房交予母親,看似是向我們低頭示好。而我本就想要這嫁妝,又想幫着三房再次奪回管事大權,掌管鑰匙就是第一步,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
僅僅一天的功夫,張氏不知被驚到幾次。
謝玉琰這番話,她琢磨一輩子也是應當,她忽然有些明白,爲何這些年他們屢屢被算計,不是因爲二房的人太聰明,而是她太蠢。
“那我們……”張氏道,“要這鑰匙有何用?要揭穿何氏的用心?”
謝玉琰嘴角揚起:“鑰匙拿來做什麼的?不就是方便從中取財物?”
至於何氏……
前世,瞭解謝太后的人都知曉,她身邊辦事的人,不少都曾與她爲敵,旁人可能會將他們除掉,而謝太后……一直用得很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