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媽媽看向謝玉琰,不知該不該將族裡人放進來。
謝玉琰道:“與他們說,若是想問水鋪的買賣,就別進來了。”她是要見楊氏族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於媽媽應聲,該怎麼去說,於媽媽清楚得很,大娘子從一開始就是要用這生意給族中人立規矩,哪裡能這麼快讓他們見到?
“那些人……看樣子不會走。”張氏隔着窗子看了一眼,大冷的天,楊氏族人情願在院子裡凍着,也沒有挪開步子的打算。
謝玉琰道:“他們現在是好奇水鋪子能賺多少銀錢,即便進不來,也得琢磨着跟院子裡的人打聽消息。”
張氏道:“那可怎麼辦?”
謝玉琰微微一笑:“放心吧,雪越下越大,他們捱不了多久。”
但這些人離開院子之後,還會去找在水鋪裡管事的郎婦,至於能不能打聽出消息,要看她治下如何。
……
“關門吧!”
天黑下來,楊家水鋪子才熄火準備要關門。
忙碌了一天鄭氏鬆了口氣,臉上也浮起笑容。
屋子裡響起“吸呼”“吸呼”的聲音,幾個陳窯村的娃娃湊在竈臺前正在喝粥吃餅子。
鄭氏輕聲道:“慢點吃,不着急。”
幾個娃娃也顧不得回話,只是胡亂點了點頭。
鄭氏去竈膛裡又摸出一塊剛剛燒好的熱餅,遞給了身邊的婦人:“你們也都吃。”
婦人們也都露出笑容,忙碌了整日的疲憊在這時候一掃而空。
眼看着一個婦人要往懷中踹餅,鄭氏道:“還有多餘的,你帶回去給大娘。”
婦人不好意思地道:“大家都分兩塊,我哪裡好意思……”
“咋不行?”其中一個婦人嚥下嘴裡的粥,“大娘是咱們村中年紀最大的,當年爲了孩子們,才受了傷,落下咳疾,我們多照看些也是應當。”
“再說,這是謝大娘子的鋪子,大娘子卻讓我們借用這裡的炭火,我們只是僱工,大娘子都能這般照顧。輪到我們,對村子裡的自家人,哪裡還能算得這般清楚?”
婦人聽到這裡,眼睛微微發紅。
鄭氏道:“是這個道理。”
當時砌爐竈時,於媽媽說,大娘子特意在爐膛裡留出地方,他們可以借餘溫燒些飯食,鋪子關的晚,天又冷,不吃些熱乎的扛不住,反正自家是開水鋪的,也不缺這些東西。
鄭氏當時就感激地說不出話。
在她心裡謝大娘子是極好的。
雖然謝大娘子從不說什麼收買人心的話,但她就是覺得謝大娘子懂得他們的苦處,也真心爲他們着想。
“我們就盼着大娘子的水鋪子永永久久地開下去。”
一個婦人低聲道。
衆人都有同感。
“好了,”鄭氏道,“吃完了,咱們就要走了,明天還要早些來,興許明日買水的人更多。”
這可不是鄭氏胡亂說的。
今天這架勢,委實驚了許多人,有些交了定錢卻沒回過神的人,看到這情形,徑直過來打聽消息,滿臉的躍躍欲試。
冬日裡大家都閒着,賣水花的本錢又少,不過就是豁出點力氣,誰都能嘗試。
“我還聽到有人說,明日直接用水車,這樣更快。”
像董三嫂一家一開始就準備齊全的人不多,經過了一日,大家心中也都有了底兒,自然忙着置辦傢什。
吃完了飯食,內屋裡郎婦也算好了賬目。
“明日會送藕炭來,你們還需多辛苦些。”
鄭氏應聲:“您放心吧,我定會將數目算好,絕不會出錯。”
兩個人正說着話,就聽到門板被敲了幾下,然後一個體態圓潤的婦人走進來。
婦人三十幾歲年紀,長了一雙彎月般的眼睛,看起來格外和善。
“我是西市賣桐皮面的,”婦人道,“從街頭數第三家孫記就是了。”
婦人這樣一說,楊家郎婦登時想起來:“怪不得看着面善。”
聽到桐皮面,陳平下意識地吞嚥快了些,好像嘴裡塞的不是餅子,而是……濃香的麪條。
鄭氏也跟着道:“娘子過來是想要訂水?”她心裡跟着一動,有些猜測呼之欲出。
“不是,”孫氏笑容加重幾分,“我就是聽說你們鋪子燒水用的是藕炭,便來問問,你家的藕炭賣不賣?”
孫氏開桐皮面鋪子許久了,煮水煮麪,用多少炭火,能賺多少銀錢,她腦子裡格外清楚,當聽說水鋪熱水兩桶一文錢時,就覺得奇怪,爲何熱水能賣那麼便宜?
水鋪子不可能做賠本的買賣。
所以當別人都盯着熱水能不能賣的出去時,她卻已經在琢磨水鋪用的是什麼炭火了。
畢竟這與她的生計相關。
鄭氏的猜測被印證,她壓制着心頭的歡喜,點點頭道:“賣,我們家的藕炭一斤三文錢,不過……”
鄭氏指了指自家爐竈:“換成我們鋪子的爐竈,燒的會更好些。”
孫氏揚起眉毛:“爐竈還有講究?”
鄭氏笑道:“不過你也不用擔憂,若是能定五百斤藕炭,東家會吩咐人給你砌竈,不收銀錢。”
孫氏想到了些什麼:“是不是過陣子藕炭也要漲價錢?”
鄭氏搖頭:“今年冬日便是這樣,至於明年如何,還要看做藕炭的東西會不會漲價,但東家說了,再貴也貴不過尋常木炭,我們這藕炭卻比尋常木炭好燒多了。”
說到這裡她特意頓了頓:“不花銀錢砌竈的事,倒只是今年有,明年想讓我們幫忙砌竈,東家就要另收銀錢了。”
這哪裡是開水鋪,這就是個鉤子,將大家的目光引過來,然後處處都是新奇的東西。
藕炭,藕炭用的爐竈,哪個都是一筆買賣。
藕炭用的爐竈,楊家今年砌的多了,明年旁人想用,自然還會想到楊家,哪裡還有別人的份兒?
可別小看砌爐竈,那也要賺不少銀錢的。
“你們東家可真會做買賣,”孫氏不禁道,“那我今晚能不能先買十斤藕炭?”
尋常爐竈也能燒藕炭,也能試出藕炭到底好不好用,若是真的好,五百斤藕炭而已,算得了什麼?
鄭氏道:“我這就給娘子取來。”
送走了孫氏,鄭氏幾個將門鎖好,這才結伴往陳窯村走去。
楊家郎婦也提着燈籠往家中走,腦海中都是孫氏拿走藕炭時的模樣。懷中是厚厚的賬目,眼前是一條大道,即便冒着風雪,她也不覺得冷。
郎婦一路疾行,進了永安坊踏入楊家祖宅,剛想鬆口氣,就瞧見幾個人湊在不遠處。
“又來一個,問問她。”
郎婦嚇了一跳,直到那些人走近了,她才發現是楊氏族人。
郎婦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楊氏族人上前一步:“你有沒有帶賬目?拿來給我們瞧瞧。”
郎婦下意識地捂住了懷中的賬目:“那怎麼行,這是大娘子的買賣,賬目也只能大娘子看。”
楊氏族人今天碰了一鼻子灰,愈發沒有耐心:“什麼大娘子?別看水鋪有了些起色,就不將族人放在眼裡,這個家還輪不到她說話,過陣子二老太爺也是要回來的,中饋還得交給二娘子。”
“你也不要走錯了路。”
一頓恐嚇,讓郎婦的心緒反而平靜下來。
“這話是誰說的?二娘子?”郎婦說着揚聲,“今日誰敢交了賬冊,以後就別想跟着大娘子做事,誰敢搶奪賬冊,看我會不會將你們告去衙署。”
說完這話,郎婦看向族人:“是我該勸你纔對……莫要走錯了路。”
“想要看賬目?明日一早去水鋪子門口算去,就怕你算不過來,”郎婦挺了挺脊背,“告訴你們,這兩日還有大事,慢慢後悔,彆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