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惠麗華的詢問,徐慶沒着急回答。
這事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想過,但揭牌的日子,必定要挑個好時候。
徐曉雅仍雙手給自個大哥捏着肩,烏黑的馬尾辮不再綁了,而是換成了齊劉海的小短髮,用樣式簡單的塑料髮箍箍着,盡顯青春洋溢。
在炎熱的夏季,更瞧着清爽。
“大哥,麗華姐說的挺對的,咱家肉聯廠揭牌時間,您跟我嫂子得好好選選,到時候,我帶我公公婆婆和建軍一塊過去。”
徐慶嗯了一聲,說道:“好,大哥聽你的,晚上回去商量商量。”
馬靜紅看着小姑子跟自個男人兄妹情深,抿嘴一笑,把今天收到的錢和糧票,分別疊放整齊後,將錢揣到身上,糧票則留在櫃檯的抽屜當中。
她梳着薇拉頭,飄逸的秀髮盤在腦後,凸顯出成熟女性的精幹氣質。
李淑珍和吳秀英留長的秀髮,簡單地紮成公主頭。
她們倆人的性子稍微含蓄一些,說話做事也帶着一種柔美,以前就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追求的也不是那種強烈的颯爽和幹練,而是有點小鳥依人。
這也是爲啥,當年曹小軍追求馬靜紅不得,轉而先後追求李淑珍和吳秀英,還差點都成功的原因。
最後李淑珍果斷選擇與曹小軍分手,但吳秀英算是遭了殃。
不過,現在,吳秀英跟曹小軍徹底沒了任何關係。
重新嫁人後,不再遭受欺負,成熟不少,生活也很美滿,她愛人徐慶是見過的,很斯文,談吐舉止,盡顯儒雅。
吳秀英兜兜轉轉,經歷了不堪的過往,總算是找到了她值得託付一生的人,心性開朗不少。
在聽見惠麗華和徐曉雅的話後,咧嘴笑着道:
“徐慶姐夫,你肉聯廠開業時,我跟我愛人帶着孩子到時也去參加。”
一旁的李淑珍聲音輕柔的附和了一聲。
燙着剛流行起的小卷波浪發的惠麗華與羅紅,打扮的很是時髦,二人點着頭,表示那天她們倆也一定到場。
徐慶笑着沒說話,見媳婦從櫃檯後出來,挎着包,其餘幾人也都收拾好了,拿着各自的東西,他把抽完的菸頭丟進小鐵罐做的菸灰缸裡,從椅子上站起身,帶着靜紅和妹妹走出糧站。
關門上鎖,在路口與妹妹和惠麗華她們分開。
徐慶蹬着自行車,讓靜紅騎着摩托,倆人在涼爽宜人的晚上,沿着又在改建的街道,朝自家住的大院慢慢回去。
街上這兩年裡,不斷翻新,改造。
似乎改開的影響不光體現在每個人的身上,連四九城的面貌也隨之要煥然一新。
也就牆壁上的標語,還依然用大紅的油漆書寫,鮮豔,顯眼。
像是恆古未變,可內容,早已不知道換了多少。
十年變天期間一個樣,之前一個樣,改開後又一個樣。
如今宣傳的是向實現四個現代化目標前進。
大字報是很少見了,徐慶偶爾能見到街道管理辦的人會張貼一兩張,但其內容,都是對國家形勢的詳細補充說明。
夜空繁星閃爍,徐慶就在這樣的時候回到大院。
前院裡,閻埠貴破天荒的把他自個的黑白電視機搬到了中院,跟中院的人一塊瞧,同時一邊納涼。
徐慶推着摩托車,在中院見到這一幕,對摳門且精明的三大爺的轉性,不禁有些狐疑。
畢竟依着三大爺的心思,自家電視機都不捨得讓兒子解成搬到他家去看幾天,哪能大方的放到中院。
只不過徐慶瞧見電視機連接的電線,是從傻柱屋裡拉出來的後,頓時釋然。
想必是傻柱主動幫三大爺搬到中院來的,而且還承包了看電視機的電費錢。
三大爺縱然不情願,但傻柱現今可是當主任的人了,哪能一點面子不給。
再者,傻柱肯用自個屋裡的電,閻埠貴和三大媽還能說啥。
他們只需要出個電視機就成,反正他們在家看電視,還得用自家的電。
這麼一來,連電費都能省下,還不用跟傻柱鬧得難看。
精打細算的閻埠貴照樣看了電視,心中的不願,自然就消減了。
徐慶簡單一想,朝中院衆人打了聲招呼,推着摩托車就與媳婦靜紅朝後院回。
二大爺劉海中帶着二大媽,也在中院看着電視,劉光天跟劉光福兩家人,佔便宜的事情,更不會缺席。
中院今晚上算是熱鬧,棒梗從後院也來了,陪着秦淮茹和小當,槐花,一塊看。
許大茂沒來,徐慶回到後院,聽見許大茂屋裡也傳出了電視機的聲響。
過完年沒多久,許大茂就買了一臺,元旦前搗騰軍大衣掙了不少,直接是臺國產彩電搬回家,跟徐慶去年國慶期間,在妹妹曉雅出嫁時,給陪嫁的彩電同一品牌。
都出自於七一二廠,外形說不上多好看,可質量是相當不錯。
愛國的屋裡沒動靜,燈倒是亮着,徐慶把摩托車停在自家屋門口,伸手剛準備掀開門簾,就見二弟和愛倩小兩口從屋內走了出來。
“大哥,你跟我嫂子回來了。”
徐愛國與愛倩迎着徐慶和靜紅,四人進屋後,保姆馮嬸已經帶着徐鴻志,進到廚房去端飯菜了。
晚飯是炸醬麪,馮嬸特意多做了幾道菜碼,黃瓜絲,小水蘿蔔條兒,另外還端出一盤糖拌西紅柿。
徐慶洗過手後,接過兒子拿來的筷子,朝爺爺奶奶問了聲,要不要一塊再吃點,見兩位老人搖着頭,只好跟靜紅趕緊吃飯。
忙了一天,他是餓壞了,中午在三虎子母親家吃的,三個雜合面饅頭,每個二兩,卻到晚上回城時肚子就又空了。
用筷子將炸醬跟麪條一攪拌,徐慶呼嚕嚕兩口,半碗就進了肚子,馮嬸見狀,忙去廚房再去下面條。
徐鴻志把剛剝好的蒜,遞給自個父親,“爸,就個蒜吃着才香嘞。”
徐慶見自個今兒挺勤快,居然主動剝蒜,咬了一口,放進碗裡,一邊用筷子夾着西紅柿,一邊道:
“想要零花錢,找伱媽,爸身上現在是一分錢都沒有。”
徐鴻志哦了一聲,眉頭高皺,又開始剝蒜,準備給自個母親。
馬靜紅瞧了兒子一眼,細嚼慢嚥地吃着炸醬麪道:“明天跟着我去糧站幫忙,媽就給你五毛。”
徐鴻志頓時一臉生無可戀,蒜也不剝了,哭喪着臉道:
“媽,我不要錢了,我明兒也不去糧站,我要在家和我太爺爺,太奶奶,陪巧馨和鴻福。”
徐鴻志說完,跑到炕沿跟前,從書包內掏出小人書,翻看起來。
徐慶對於兒子不想去糧站,笑了笑,繼續吃飯沒言語。
吃完飯,他抽着煙與二弟愛國和弟媳婦愛倩,以及靜紅,四人商量起了啥時候肉聯廠營業的事情。
保姆馮嬸端着碗筷收拾到廚房清洗。
爺爺跟奶奶坐在炕上,沒插話。
他們兩位,隨着年齡越來越大,糧站的生意都不太能理清楚,至於肉聯廠怎麼弄,更加不懂,就靜靜地坐在炕上帶着太孫子和太孫女,聽着兩個孫子和孫媳婦們商議。
“大哥,我覺得咱還是先收一批生豬後,再進行開業,到時候來的人肯定多,咱們可以趁機把豬肉賣出去一些。”
徐慶聽着二弟的話,感覺不無道理。
現在肉聯廠是建起來了,但還只是個空廠。
貨源沒有,沒運轉起來,要是過幾天就開業,總不能讓那些人看空蕩蕩的廠房不是。
馬靜紅抱着跑到身邊的閨女巧馨道:“慶哥,愛國說的挺對,咱們是得提前將肉聯廠先經營起來,那時候大夥兒過去,看着也好看些。”
劉愛倩也道:“大哥,大嫂跟我家愛國說的沒錯,咱們不能太着急開業剪綵。”徐慶抽着煙,一邊思索,一邊聽媳婦靜紅,二弟愛國,以及愛倩的話。
轉過天一早。
徐慶在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就騎着摩托車去了郊外庫房那邊,給工人們將庫房門打開。
呆到八點多鐘,讓老吳幫他把工人們照看好,別鬧出亂子,隨後騎着摩托車就返回了城裡。
他一回來,正好趕上家裡吃早飯。
靜紅和愛倩與馮嬸剛從廚房將飯菜拾掇到前屋。
徐愛國見大哥回來了,舀了瓢涼水,倒進洗臉盆,讓大哥趕緊洗手。
只是早飯剛吃完,家裡的電話響了,是總廠找愛國去開會。
徐愛國嘆了口氣,只能急匆匆地趕去總廠開會。
收拾碗筷的事情有保姆馮嬸。
靜紅和愛倩就沒幫忙。
愛倩獨自一人帶着鴻福回孃家看自個父母。
靜紅推着自行車,帶着鴻志,與愛倩一同出了大院後,在衚衕口分開,載着兒子去了糧站。
徐鴻志百般不願過去。
但靜紅可不會由着兒子的性子來。
家裡建肉聯廠花了不少錢,雖然不至於說缺錢缺的揭不開鍋,可積蓄是真沒多少了。
她想讓兒子知道知道掙錢的辛苦。別馬上放暑假,成天到晚就只想着玩。
徐慶沒太着急去郊外庫房,打算在家歇過晌午再去,拉着巧馨陪爺爺奶奶趁着上午不燥熱,在院裡曬起太陽。
今天院裡人多,熱鬧。
二大媽帶着兩個兒媳婦在洗衣服,不過是各家洗各家的。
巧馨拿着空竹和劉光天,劉光福的孩子,以及於莉閨女,滿大院跑着玩。
徐豐銘騎自行車回大院看望爺爺奶奶時,許大茂才剛睡醒,聽見院裡說話聲一片,透過窗戶朝院裡瞥了一眼,見徐慶和豐銘站在院裡說話,忙抓起炕上的半袖,往身上一穿,沒理會正坐在桌子前吃飯的秦京茹,一邊扣着釦子,一邊用胳膊撐起門簾,往屋外走。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陽光刺眼奪目,二大爺右手拎着穿髒的黃膠鞋,跟許大茂同時從屋裡出來,丟給二大媽讓待會清洗乾淨,見徐豐銘一早回來了,走到徐慶倆兄弟跟前,簡單聊了兩句,詢問了一下徐慶肉聯廠建的怎麼樣了,又問豐銘剛回院裡是嗎?
徐豐銘朝劉海中嗯了一聲。
徐慶給二大爺遞煙的同時,也嗯了下。
劉海中把右手的馬紮換做剛纔捏鞋子的左手,用右手接過煙,見許大茂走了過來,就啥也沒再問,轉身朝徐慶爺爺和奶奶,問了聲好,然後帶着徐慶爺爺就朝中院過去,一塊找老易下棋。
許大茂打着哈欠,接着徐慶遞的煙,一臉懶洋洋道:
“慶子,你肉聯廠啥時候開業,計劃僱多少人,要不哥哥我也去你肉聯廠上班。”
徐慶抽着煙沒着急說話,心中思緒飛轉,要不要僱許大茂。
而這時,徐豐銘看向許大茂道:
“大茂哥,您不是紅星電影院那邊還沒辭掉嘛,你要是上我大哥那邊,那電影院找你放電影,你怎麼辦?”
許大茂撓着睡了一宿壓的亂蓬蓬的頭髮道:
“嗐,哥哥我早都沒心思在那破電影院幹了,一個月發不了多少工資,還屁事賊多,上個月遲到了十來天,你們猜怎麼着,工資給我扣的連二十塊都不到,上個月我工資都沒領,棒梗前段時間想買自行車,秦淮茹找我借錢,我直接把工資條給了棒梗,讓他幫我領工資,完事借給他買自行車。”
徐豐銘呲牙笑道:“大茂哥,您這小姨夫當的可以啊,捨得給棒梗借錢了。”
“不借能成嗎?”許大茂說着話,一努嘴朝自個屋的方向,對徐慶和豐銘示意了一下。
徐慶與豐銘,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
秦京茹跟秦淮茹是表姐妹,許大茂不給借,秦京茹還不跟他鬧。
再加上,還都住一個大院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許大茂就算扛過秦京茹,可每天經過中院,賈張氏還不天天瞪着眼珠子,恨死他。
要是賈張氏再在大院指桑罵槐,鬧騰幾次。
許大茂除非不回院裡來,不然甭想好過。
徐豐銘呵呵笑着,沒接茬,彎腰坐在奶奶身邊的板凳上,雙手拉着奶奶枯瘦且佈滿老繭的雙手,轉身陪奶奶聊起了天兒。
徐慶則立着身子,對許大茂道:
“大茂哥,你這段時間不是蹬着三輪車在天安門跟前兜售蛤蟆鏡,你自個買賣不做了,捨得到我剛建好的肉聯廠上班?”
許大茂嘬着煙,眉頭挑了兩下,思量片刻,嘿嘿笑道:
“哥哥我就隨口一說,你要是工資開高點,那哥哥我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徐慶無語,這都啥嘛。
工資開高點,那掙的錢怎麼着,全給你許大茂算了唄。
不過徐慶嘴裡道:“既然大茂哥,你隨便說說,那我就不當真了。”
許大茂忙道:“別介啊,慶子,你先說說看,哥哥我到你那去,你工資能開多少?”
徐慶直接道:“大茂哥,咱四九城國營的那幾個肉聯廠,他們給一般幹部每個月掙多少,弟弟我也給你開多少,要是往後經濟效益好起來,還可以再漲些,但前提是,你紅星電影院那邊得徹底辭掉,另外你自個的買賣也得停。”
許大茂聞言,琢磨半響道:“慶子,那還是算了,電影院那邊,我辭不掉,不放我走,說棒梗一個臨時工還撐不起來,我在天安門廣場買蛤蟆鏡收入也不錯,等哥哥我啥時候能離開電影院了,再上你那兒。”
徐慶點了下頭。
知道許大茂不可能放棄他在電影院的工作和他自個的買賣。
許大茂多精明的人,前院三大爺現在都算計不過。
徐慶哪能不懂許大茂的心思,剛纔他說給開與其他肉聯廠的一般幹部工資一樣,許大茂不接受,自然是覺得少。
既然如此,徐慶也就不再跟許大茂在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
中午時候,徐慶吃完午飯,睡了個午覺才推着摩托車出門準備去郊外庫房。
三點多鐘,豔陽高照,太陽暴曬的衚衕兩邊的牆壁都燙手。
衚衕裡除了他外,一個人都沒有,直到他快到衚衕口時,才見到傻柱騎着自行車拐了進來。
“喲,慶子,你這大中午幹啥去?”
傻柱把自行車停在徐慶跟前,翻身下車,伸手掏起揣在褲兜的牡丹煙。
徐慶也駐足站定,道:
“傻柱哥,您幹啥去了?”
傻柱咧嘴呲牙一笑,將煙遞給徐慶一根道:
“上午去了我妹子那邊一趟,雨水不前些日子懷孕了,我這又要當舅舅,過去看看她。”
傻柱說完,緊接着道:“慶子,你呢?又去郊外忙你建肉聯廠的事兒?”
徐慶接過傻柱遞的煙,身子稍微挪了挪,奈何衚衕裡一點陰涼處也沒有,便道:
“不是,傻柱哥,我肉聯廠建好了,今兒是去糧站庫房,二麻子今天休息,我去照應。”
傻柱哦了一聲,把自行車往牆邊一依,一邊抽着煙,一邊用手擦着額頭的熱汗道:
“慶子,往後等你肉聯廠開起來,哥哥我就不從其他地方給咱們老三廠食堂買肉了,我打發人去你郊外的肉聯廠拉。”
徐慶聞言,笑道:“沒問題,傻柱哥,到時候不用你派人,我給你送到三廠。”
傻柱呲牙笑着點了點頭。
一根菸抽罷,傻柱推着自行車朝大院回去,徐慶在衚衕口騎上摩托車,沿着街出了城,向郊外庫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