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慶擦乾手,沒理會,對說話的閻解成,以及他的三個兄弟和於莉四人,視若無睹。
把毛巾遞給兒子鴻志後,便坐在桌子前,伸手抓起馮嬸從廚房端出的飯菜,吃了起來。
將閻解成和於莉,以及閻解放和閻解曠晾在一旁。
閻解成滿臉尷尬,眼神朝媳婦於莉暗暗瞥去,示意讓她對靜紅說說。
於莉其實很不情願過來,她多精明的人,心比天高,心眼更多,要不是爲了消除廠裡給的處分,打死都不可能今天回大院,也不會跟着自個男人,與兩個沒一點用的小叔子過來後院。
只不過,她還是來了。
敢不來,但能不來嗎?
捱了處分,關乎她往後在三廠的前途,不想來也得來。
於莉眼珠在眼眶內滴溜溜一轉,身子緊跟着一擰,面朝馬靜紅道:
“靜紅,咱們都住一個大院,昨天的事,你幫我們好好開解開解慶子。
我男人是做錯了事,不該帶着解放和解曠跑你家屋門口找你們要錢,但那還不是他爸媽逼的!
伱也知道,咱們院裡,我那公公婆婆最小氣,我家閨女上個月開學,他們當爺爺奶奶的,愣是一分錢的書本費都不肯掏,我跟解成的日子,院裡大夥兒也都瞧的見,真沒錢啊,要不是家裡實在沒辦法過了,解成他昨天也至於跟着他兩個弟弟犯渾。”
馬靜紅坐在徐慶對面,吃着飯,眼皮都沒擡,對於莉的話,置若罔聞。
不過,閻解放和閻解曠聽見當他們大嫂於莉,把她和自個大哥摘的乾乾淨淨不說,還貶低他們倆,把責任全往父母跟他們兩個身上推。
頓時氣惱道:
“於莉,你甭想着把你跟我大哥往外摘,昨天我哥倆回院裡要錢事,就是你們挑的頭,上上週,不是你讓我大哥找上我們,對我們說爸媽給徐慶借錢了嗎?!”
閻解曠氣急敗壞,怒瞪雙眼看向於莉。
閻解放跟着道:“解曠說的一點沒錯,徐慶,這事不賴我兄弟倆,我們都搬出去多少年了,又不在院裡住,院裡發生了啥,我們根本不知道,是我大哥他兩口子找的我們,又出的餿主意!”
徐慶捏着筷子,嚼着嘴裡白麪饅頭,朝二弟愛國看去,依舊沒搭理閻解成三兄弟跟於莉,咽掉嘴裡的飯菜後,出聲道:
“愛國,你和愛倩跟馮嬸,把咱爺爺奶奶扶你們那邊歇着去。”
徐愛國與劉愛倩齊聲嗯了一下,讓侄子鴻志照看兒子和侄女巧馨,然後扶着爺爺奶奶下坑,與保姆馮嬸一同將兩位老人攙扶出屋,在夜幕下,向他們住的房子過去。
這時,在屋裡的徐慶,一放下筷子,站起身,沉聲道:
“閻解成,麻溜的帶你媳婦跟你倆弟弟,拎着拿來的東西,給我滾蛋!就你們那三瓜倆棗,我缺嗎?!
我跟我媳婦還要吃飯,沒心思聽你們在這閒扯!”
閻解放跟閻解曠倆兄弟,臉上不悅,心中不滿。
但又不敢發作。
他們倆從紅星機械廠一下班回大院找自個父母,又來後院,是想取得徐慶原諒,讓豐銘把廠裡對他們的處分撤掉。
可看樣子,今天是沒戲。
又氣又恨,卻無計可施,相互交換眼神後,轉身狠狠剜向閻解成兩口子,壓着心裡的火,灰溜溜地走出徐慶家。
而閻解成兩口子沒着急走,閻解成還想再說點啥,但瞅見徐慶冰冷臉上露出怒色,嚇的不敢吱聲。
於莉俯下身子,剛想讓坐在椅子上吃飯的馬靜紅,幫她勸勸徐慶。
只是,沒等她張嘴,馬靜紅就板着臉道:
“於莉姐,你別在我耳邊說道,我們家的事,我慶哥說了算!”
於莉噎的無言以對,心裡醞釀許久的話,只得咽回肚子。
這下,她總算明白,昨天的事,徹底將徐慶和靜紅都得罪了。
而同時,還得罪了徐愛國一家和徐豐銘。
於莉心中生出懊悔,後怕。
但遲了。
看着徐慶冰冷的神色,回想靜紅冷漠言語,第一次覺得她的算計讓她陷入了一種如墜深淵的感覺。
整個人抽冷子的打了個寒顫,一股寒意從心頭涌出,冷的她全身血液似要凝固。
“解成,那.那咱們就先回去,不.打擾慶子和靜紅吃飯了。”
於莉倉皇地拽着閻解成趕緊離開,在如墨的夜色下,快步往前院回。
但讓閻解成拎來的東西,並沒有拿上。
同住在後院的劉海中與易中海,站在自個屋門口抽菸,看到閻解成三兄弟和於莉臉色都不好的前後走出徐慶屋。
劉海中輕咳一聲,將披在肩上的藍布長袖工服拽了兩下,琢磨着對易中海道:
“老易,我看咱倆今晚上還是別上小慶屋裡去了,老閻家三兒子和於莉,過去沒聽着好話,咱老哥倆過兩天再找機會幫老閻向徐慶說情吧。”
易中海嘬着煙,沒吭聲,但點了點頭。
而徐愛國和媳婦愛倩與馮嬸將爺爺奶奶在自個家安頓好後,就折返回自家住的主屋,見閻解成帶着於莉跟他兩個兄弟已走了。
徐愛國眉頭微微一挑,將撲到身邊的兒子摟住,朝自個大哥大嫂道:
“大哥,嫂子,閻解成他們走了?”
徐慶着剛點着的煙道:“走了!”
徐愛國噢了一聲,沒再作聲。
與此同時,中院裡,傻柱坐在屋門口的門檻上,捏着一塊抹布,正給他今年升任食堂主任時買的黑皮鞋上鞋油,擡頭瞥見吃癟的閻解成三兄弟跟於莉,灰頭土臉地從後院接連過來,呲牙咧嘴嘿笑不止。
朝最後才離開徐慶家的閻解成道:
“你小子不是挺能耐的嗎?昨兒趾高氣揚的那股勁頭哪去了?”
閻解成扭頭斜眼看向傻柱,怒目圓睜回嗆道:
“傻柱,你小子一個光棍漢,到現在連媳婦都還沒有,你還有臉笑話我?
你這輩子註定打光棍!”
傻柱當即冒火起來,“閻解成,你小子找抽是嗎?!”
他最煩別人說他光棍,雖然就眼下情況來說,他的確還單着,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沒嘗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滋味。
閻解成的話,又像根尖針,直戳他的心窩。
傻柱捏着還沒擦完鞋油的皮鞋後跟,梗起脖子,怒視閻解成道;
“孫子!你有種彆着急回前院,你看爺爺我看不敢一鞋底子抽死你丫的!”
閻解成在徐慶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正有火沒處撒,平時見傻柱這模樣,百分之百是罵兩句,然後趕緊往前院躲回去。
但今晚上,一反常態,立在中院院中,歪着腦袋道:
“傻柱,來啊,爺爺我就站這兒,你有種你弄死我,弄不死,你他媽的往後就別叫傻柱!”
“孫子,你以爲爺爺不敢是嗎?!”
傻柱一邊嘴裡罵着,一邊拎着沒上完鞋油的皮鞋走向閻解成。他火大起來,天王老子都不認,閻解成敢拿他當出氣筒,他能慣着?
即將走回前院的於莉,聽見有閻解成跟傻柱鬧起來,一轉身,趕在傻柱面前,用力掐了閻解成一把道:
“你個沒用的廢物,你跟傻柱一般見識,你腦子也傻了?
還不快回前院!”
閻解成捱了罵,又被掐了一把,陰狠地看了傻柱一眼,被於莉推桑着往前院回。
傻柱見狀,哼哧道:“孫子,要不是你媳婦,爺爺讓你今晚吃不了兜着走!”
閻解成迴轉身子,一臉不服,於莉擡手一巴掌,抽在臉上,拽着往前院回去。
“你個窩囊貨!有本事跟傻柱較真,怎麼在後院時候,不想想讓徐慶把咱倆的處分撤了?”
於莉罵罵咧咧地帶閻解成回了前院。
傻柱捏着手中的皮鞋,在夜色下,朝前院看來看,又扭頭看向後院,腦筋一轉,把皮鞋拿回屋放好,轉身就朝後院走去。
“慶子,閻解成那孫子,帶他媳婦還有他那倆兄弟,剛纔找你啥事。”
還沒走進徐慶屋裡,傻柱就先張嘴問道。
徐慶搖頭,“不知道。”
閻解成三兄弟還沒來得及開口說除了道歉,還有啥事,他就下了逐客令。
不過,徐慶能猜到,他們過來,肯定是想讓撤掉處分。
但他們真是想瞎心了。
昨天才鬧完,今天一背上處分,就跑來想賠個不是了事。
算盤打的可真夠好的。
傻柱叼着煙,走進徐慶屋裡,沒再繼續問,側目看到炕沿上放着的兩條經濟煙和兩瓶老白乾,坐在跟前道:
“慶子,這是閻解成那孫子給你拿的吧,真不是個東西,算計摳門,跟着三大爺真是沒少學,就拿這些來,也不嫌寒酸!”
徐愛國道:“雨柱哥,閻解成跟於莉連三大爺跟三大媽都敢算計,還在乎臉面?”
傻柱撓頭一點,“可不是,愛國你這話說的太對了。”
徐慶抽完手裡的煙,目光看了下閻解成拿來的東西,朝二弟道:
“愛國,你把那菸酒和煙,拎到前院給還回去。”
他一點也看不上,雖說白得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但是,要是收了,那豈不是表明昨天的事,一筆勾銷了。
再者,兩條經濟煙,兩條老白乾,在這年頭,連五塊錢都不值。
瞧不起誰呢?
當年他從大學深造出來後,被紅星軋鋼廠任命爲五分廠的廠長,
抽的煙都是廠裡發的牡丹。
最近幾年,愛國和豐銘,還有妹妹曉雅,都陸續成家。
他當大哥的不用再爲弟弟妹妹操心,家裡的日子一年年愈發地更加好過起來。
牡丹煙就沒離開手過。
經濟煙倒是也抽,誰遞都不拒,但一般他身上揣的都是牡丹。
一來,光景好起來,家裡條件允許。
二來,他交際來往的人,絕大多數都有身份。
其三,愛國接替他當五分廠的廠長,廠裡每個月配額發的牡丹煙或華子,從不抽菸的二弟,全都給了他和豐銘。
閻解成拿的兩條經濟煙,和廉價的老白乾,是一點也不稀罕。
徐愛國拿着閻解成送來的菸酒,和傻柱走向前院還去,馬靜紅小聲道:
“慶哥,咱這是不是稍微有點過了?
一點臺階不給嗎?三大爺跟三大媽那邊”
女人還是心軟,善良。
當然也更細膩,考慮的多。
徐慶擺手道:“沒事,這事跟三大爺和三大媽關係不大,不用顧忌。閻解成兩口子和他那兩個弟弟,他們算計自個爸媽,咱們管不着,但他們昨天跑來咱家鬧,給他們留臺階,只會讓他們得寸進尺!”
馬靜紅聽着自個爺們的話,用筷子頭將秀髮往耳邊撩去,點點頭,覺得在理兒。
閻解成和於莉成天在院裡算計來算計去的,連他們自己的父母都不放過。
今兒真給了臺階下,鬧不好真就以後容易蹬鼻子上臉,愈發驕橫。
徐慶和靜紅繼續坐在亮燈的屋裡吃着晚飯。
白熾燈泡散發着黃亮色的光芒,把屋裡映的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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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黑漆漆的屋外,秋季寒意,一縷縷的在夜間浸入大院,朝前院過去的徐愛國和傻柱,都不禁冷的縮了一下身子。
上午下了一場秋雨,晚上哪能不涼。
徐愛國一到前院,就走向閻解成和於莉住的屋子,擡手敲門道:
“閻解成,你忘在後院的菸酒,我跟雨柱哥給你送來了。”
閻解成坐在屋裡牀上,剛準備穿鞋去開門。
於莉忙拉住,扯嗓子喊道:
“不用了,愛國,那是我給你和你大哥的,你們拿回去留着吧。”
於莉說完,側耳傾聽門外動靜。
“用不着,我不抽菸,我大哥讓還給你們。”
徐愛國隔着屋門說罷,與傻柱等着閻解成兩口子將房門打開。
然而,於莉使勁拽住閻解成,不讓去開門。
那菸酒哪是忘記拿回來,那是於莉故意留在徐慶屋裡的。
她心眼多多,先前從後院臨走前,還想着,要是徐慶和靜紅收下了煙跟酒,說明她和閻解成的處分,還有機會撤掉。
可聽見徐愛國拿着來前院向他們還。
於莉心知這是徐慶不肯收,仍心存僥倖,不讓閻解成打開門拿回來,有意拖着徐愛國,期許他等的不耐煩,再拎回院,讓徐慶收下。
只不過,她的算計,徐慶一眼看透,站在閻解成屋門口的徐愛國,此時也瞧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