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吾蘭說了這句話,帶頭第一個衝進洞中。
小眼鏡陳勇貓身緊隨其後。
我沒急於進去,而是回頭掃了一眼,結果我發現,在踉蹌奔來的張曼身後,居然沒了藍月和陸桐桐的身影。
我一把攔住張曼問:“你隊友呢?陸桐桐去哪裡了。”
張曼一臉驚恐,指着外邊說:“那個女人,那個叫藍……藍月的女人,剛纔商量說讓我們帶她到隊友失蹤的地方,我……我們不肯去,她就拿出刀,架着桐桐,從那邊,跑掉了。”
說完,張曼顧不上許多,因爲蛇羣越來越密,已經將出口堵的死死。她撲到我懷裡,喘口大氣,一貓腰,也鑽進了那個洞裡。
我掃了眼小茹。
小茹堅定說:“把你那把小刀給我。”
我抽出彎蓮遞過去。
小茹:“我去找那個女人,你快點跟着她們,那個大高個,一個人照顧不來兩人,你必須跟他們一起走。”
“那你……”
“別管我了,我去找那個女人算帳!”小茹拿了刀,嗖嗖,藉着一塊塊堆在地面上的小石塊兒,靈活地跳動着身體,一路,直奔山凹外跑去。
這個小茹啊!她怎麼不把話講清楚呢!
我一跺腳,顧不上那些,跟在張曼身後,一同鑽進了洞中。
幾十年前的那場戰鬥打的非常慘烈。
日軍和我軍在這片高原山地上作戰,所挖的地道幾乎將連綿的幾座大山完全掏空。是以,這山裡面,到處都是曲折蜿蜒的地下通道。
我鑽進洞穴裡後,發現裡面非常黑,就拿出zipo打火機,看了下四周形勢。
火光照亮了前面張曼的衝鋒衣,我緊盯着張曼,一邊走,一邊大聲講:“吾蘭,聽到了嗎?”
“聽到了。”
“你手裡地圖管用嗎?我們是在哪裡?”
“不行啊,岔路太多,我們必須馬上找到一個出口,離開這裡。”
“好,就交給你了,你在前面帶路吧。”
“沒問題。”
我們跟在吾蘭身後爬行。
好在這些幾十年前挖的地下通道,大多都貫通相連,因此,人在裡邊不用擔心呼吸。
我們一路行進,走了半個多小時,又拐到了一個向上的坡路。
接着又是一段,又一段接近六十度角不停向上的陡坡。
行進了約有四個小時,我們累的全都不行了,並且渾身是泥。
最終,吾蘭終於找到了一個通向外界的洞口,然後我們陸續穿過濃密的草叢,來到了一個位于山腰的針葉林帶。
走到洞口,可見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我和吾蘭兩人,分別用手中彎刀和兵工鏟將洞口附近雜草荊棘清理一番。最後,我們又洞口擴大些許。
我弄來些乾柴,生了堆火,讓張曼和陳勇兩人進去烤火。
我和吾蘭並坐在洞口,凝視雨後瀰漫山間的大霧。
吾蘭這時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銀製的煙盒,打開蓋子,翻出張煙紙,又抖落上去一些類似大米粒,很奇怪的煙粒上去,捲了支菸,掏出打火機,點燃,深吸一口。
空氣瞬間瀰漫一股濃烈帶香的菸草氣味。
我看了看笑說:“莫合煙?”
吾蘭:“嗯,來一支嗎?”
我擺了擺手。
吾蘭這時,壓低聲音,指了指我身後的陳勇說:“那小子,還隱約記得來時的路,但我讓他帶我去,他不帶我去。”
我驚問:“爲什麼?”
就在這時,陳勇說話了。
“那不是人去的地方,尤其這個季節,那裡……”
張曼這時搶過話了:“那是高原雷暴區,現在是雨季,高原雷暴非常的頻繁。上去後,別說電子設備了,哪怕你身上有一個金屬鈕釦,瞬間也會要了你的命!”
“什麼?高原雷暴?”吾蘭一臉驚詫。
我注意到,吾蘭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面部肌肉明顯有了輕微抖動,臉色也變的慘白。
我沒出聲,而是平靜地望着張曼,一字一句地說:“你們爲什麼要到那個地方去?”
張曼深吸口氣說:“我們很早就知道駝峰航線,並還知道在這條航線有許多二戰時的飛機墜毀。所以,我們制訂了這樣一個探險的計劃,意在找到一架失事的飛機。”
接下來,張曼告訴我,事發那天晚上,他們正打算沿一條小路走下山。突然,有人看到遠處有烏雲,並伴有非常可怕的閃電。
於是有人建議說,墜毀的飛機屬於金屬物件,況且這裡又是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在這裡形成的雷暴,歸屬於高原雷暴。
而高原雷暴對金屬非常敏感,或許,追尋雷暴的蹤跡,就有可能找到失事飛機。
於是,他們改變了原有路線。
沿着看到雷暴的方向,不停前進。
結果走了整整的一天一夜,據張曼估算,他們前進的速度不低,至少也要走了四十公里。
然後……
一行人走到了雷暴區。
張曼說,當第一道閃電從天空跌落時,他們全都嚇傻了。
那雷電,太可怕,就彷彿在身邊閃爍。
所有的電子設備,全部毀壞。
甚至就連身上的鑰匙都泛起了電火花,天空落下的每一滴雨都彷彿帶了電荷,落在人身上,又麻又酥。
張曼男朋友是個老驢友,經常往返西藏,當時,他大聲通知大家把身上所有金屬物品全都丟掉。
人們什麼也不敢留,身上的金屬物件,哪怕是一個金屬的鈕釦,都扯下來,遠遠丟開。
隨後,張曼男朋友通知大家,分散開,原地頭朝下,緊緊趴在地面上,千萬不要擡頭。
而當張曼講到這裡時。
吾蘭喃喃說了一句:“他做的是對的,不要留任何的金屬品,要頭朝下,趴在地上,然後捂住耳朵,不管雷聲有多大,都不要擡頭去看……”
我望了眼吾蘭。
吾蘭:“我家牧場裡的十幾頭羊就是那樣死掉的,它們脖子下掛了鈴鐺,然後,我親眼看到它們在一瞬間,被天空落下的雷電,打成了焦炭。”
吾蘭的家在天山,那裡的天然牧場海拔極高,也是高原雷暴的頻發區域。
張曼繼續說:“我們躲過了第一場雷暴,接下來的一天還是蠻順利,我們計劃要去附近的一個牧民聚居地,可就在那時,意外出現了,我們失蹤了四個人。而其中那個,就是我的男朋友,夏凡!”
張曼說,她的男朋友跟另外三個人,一起跌進了一個奇怪的山縫。說它奇怪是因爲,它表面有一層不太堅固的泥土,在地面上,它就彷彿一個天然的陷阱。人踩在上面,很容易就掉進去。
石縫很深,其間佈滿了各式的雜草,荊棘,人站在上面,看不到底部。只能憑藉喊話來聯繫。
張曼他們當然都圍在石縫附近,商量要不要下去營救。
偏偏這時,第二場雷暴,出現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張曼一行數人一邊躲避不斷出現的雷暴,一邊把身上的補給丟下石縫深處。
直至最後……
石縫內再沒有迴音傳出。
張曼說到這兒,眼眶裡,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而到了這個時候,我終於知道這場營救的難點在哪兒了。
高原雷暴!
一種人類基本上沒有辦法克服的惡劣高原氣候。
正常,我們生活在內陸地區的人,遇到打雷天,都基本不太敢出門。
何況這裡是高原!
並且高原雷暴有許多不爲人知的特點,比如,閃電的強度,當雷暴產生時,空氣電荷的強度,等等。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即便做足功課,身處雷暴當中。
仍然有高達百分之八十被雷劈中的可能性。
這夥兒驢友一個個能活到現在,豈止是命大,簡直是命太大了!
我這時冷靜想了下。
小茹那邊應該不用我操心,她不是一般女人,用來對付那個獵裝女藍月,絕對是綽綽有餘。
當下,重心該移到被困石縫內的那四名驢友身上。
高原雷暴天氣,普通救援根本就不敢往上走!
更何況,基本所有救援設備都是金屬構件,到了那兒,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是死亡的導火索!
想到這兒,我對吾蘭說:“你先帶人回去,我想辦法,前去出事地點。”
吾蘭愣了下:“再往前走,可能是雷暴高發區,那個危險……”
我笑了笑:“古人都說,君子莫裝,裝,雷落,卒!今兒,我就要裝一回了,看老天能不能劈死我!”
張曼從洞口走出來,跟我說:“這位先生,我跟你去!我大概能記清路線。”
我愣了下:“你一個女孩兒,你……”
張曼緊咬下脣:“因爲,我男朋友在裡面!”
行了!就憑這丫頭扔出的這句話,回頭兒把那哥們兒救出來,他要不娶了張曼,我都不幹!
我這時問了下吾蘭:“你身上有什麼藥品嗎?”
吾蘭拿過大包,看了下:“只剩一些簡單的應急藥了。”
我想到這兒,把背的包拿過來,將裡面東西全倒出來。
所有金屬製的,哪怕是一根針,我全拿給了吾蘭,只保留了一些應付毒蟲咬傷和外科的常用藥。
接下來,我又用大彎刀,削了兩柄竹刀,遞給張曼一把,我自已留一把。
完事兒我跟吾蘭說:“記得那個女人嗎?叫藍月的那個女人。”
吾蘭點頭:“記得。”
我說:“她不是什麼好東西,再見到,一定要想辦法控制住她。”
吾蘭點頭:“我明白!”
我讓吾蘭先帶着陳勇返回,同時我把扎西和唐小軒的模樣兒,講給了他,告訴他如果能在路上遇到這兩人,就把我的消息轉告給他們。
吾蘭表示沒問題。
臨行前,吾蘭從他的大揹包裡拿出兩大包的軍用壓縮餅乾,一大盒的高熱黑巧克力,還有兩聽軍品牛肉罐頭。
罐頭是馬口鐵包裝,不方便帶上去,我們就找東西打開,分食消滅了。
收拾妥當,我對張曼招手:“來吧!你給我帶路。”
張曼點頭,手裡緊緊攥着竹刀,跟我輕鬆上陣。
我沒讓吾蘭跟行,因爲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恐懼’。
是的,如果他沒有見到自家羊被雷劈死,沒有見過高原雷暴的可怕之處,他或許會與我同行。
但現在,他心裡有了恐懼,強行再上路,很可能會釀出悲劇。
跟吾蘭揮手告別,我扭頭問張曼:“你知道具體的地點嗎?”
張曼咬脣想了下:“我只知道一個方向,西北!向西北走。”
西北……
那不正是通往西藏的路嗎?
沒什麼說的,走吧!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張曼一直不停地翻山越嶺,時不時再調整下方位。晚上,就隨便找個石凹,或山窪,合衣對付一宿。
期間,張曼跟我說,原本她不想走,甚至都想過,跳下那個石縫去救男友。但關鍵時候,理智戰勝了狂熱。她告訴自已,必須活着回去,然後給男友家人一個交待。如果有必要,她會盡全力去照顧男友父母一輩子。
聽了這話,我問張曼,是什麼讓她改了主意。
張曼說,是你!
第三天的上午,我們來到一片長着稀疏青草的大山前。
張曼舉手,眺望大山說:“就是那裡,翻到山嶺,我想,我就能知道路了。”
我跟張曼一人嚼了一大塊的黑巧克力。
然後,在太陽落山前,我們登上了山坡。
這裡,海拔已經很高了。
空中瀰漫着濃烈的水汽。
我牽着張曼的手,拄着一個柺杖,吃力往上攀登。
突然,一陣大風吹過。
雲霧倏然變幻,接着,不遠處一大片的黑雲,有如千萬頭奔騰烈馬,正呼嘯着朝這座山撲來。
我望着黑雲,下一秒,我聽到雲層深處的隆隆雷音。
張曼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我果斷說:“快!快跑!看到前面那片大草地了嗎?我們快往那裡跑!”
什麼樹啊,岩石後面呢!全是瞎扯。
我沒親身經歷過高原雷暴,但多少也聽說過幾次。
記得那次是放假回家,我看一本玄幻小說,道爺笑嘻嘻地跟着翻了幾章,然後他說:“這個作者,不該這樣寫,作者,要體驗生活。這個雷劫嘛,他要是去過青藏高原,見過那裡的雷雨天,他就有經驗嘍……”
於是,我就從道爺口中聽到了高原雷暴的諸多特點。
同時也知道,遇到這種鬼天氣,千萬不要往樹林,窪地裡跑。
一定要跑到開闊地,最好地草地,然後自然趴下……
我拉着張曼的手狂奔。
跑了大概三百餘米。
張曼喘氣:“不行了,我真跑不動了。”
我一咬牙,正想說什麼,突然看到眼前一亮。
那個亮度,就好像有人拿狼眼手電晃了下你的眼睛似的,讓你瞬間就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我知道,它們來了!
下一秒,我一把撲倒張曼,跟她一道,平趴在潮溼鬆軟的草地上。
嘁哩喀喳!
說實話,文字形容不出那種震撼感。
那種感覺,就好像天與地同時在顫抖,巨大的雷鳴彷彿一記重重的大錘落到心臟上一般,讓人心跳停止,呼吸閉塞。
嗡……
我腦子,瞬間就是一片空白。
耳朵裡,全是一陣陣的蟲鳴音。
我閉眼,捂耳,開始接受,高原雷暴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