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剛起,我就聽到張琴訓斥:“怎麼回事兒,讓你記住,見人的時候低頭,你擡什麼頭?給人孩子嚇到了吧,快點把頭低下來,再看你擡頭,別怪我不可憐你,直接把你扔林子裡去。”
我聽了這話,湊近,看了看老滕。
微弱光線中,我看到一張因燒傷而變的十分恐怖的臉。這張臉的五官,就像遇到熱水的巧克力,已經融化的只剩下個大概輪廓,同時面部皮膚紫紅,一塊塊沒有了皮膚的肌肉,彼此虯結在一起。冷眼望去,真有如地獄降臨的惡鬼,讓人渾身透着說不出的冷意。
張琴對秦秦說:“他這個老頭子,在山上自搭的草屋裡生火,結果,太累,睡着了,火燒了草屋,把他也給燒了個半死。後來傷好,因爲面目可猙,附近村裡人都不敢跟他交往,我可憐他,就讓他過來,幫我看個大門。”
衆人釋然。
老滕背了秦秦,邁步快行。
我們一行人,跟着他身後,奔那處位於山凹的建築羣出發。
走了六七分鐘,到了近處一看。
這裡果然是個很大的藥廠。
有大大的煙囪,一排長長的廠房,廠房已經翻修,上面刷了綠白相間的塗料,只是裡面黑呼呼的,顯然還沒有安置任何的生產設備。
除了廠房,還有兩處辦公樓,兩外宿舍樓。
張琴領我們進去,院子裡的大狗,就開始叫了。
張琴說:“老滕,別讓你養的東西叫,嚇壞了學員怎麼辦?”
說完,她又朝我招手。
我走近。
張琴說:“你看着點老滕,看他怎麼救那個女學員。“
我點了下頭,轉身,見老滕抱秦秦,進了門衛室,我也跟着走了進去。
進屋,老滕拉了下燈繩,燈光亮了。
然後他順手找了個大草帽,戴在頭上,把大半的面孔都遮住,又低了頭沉聲說:“姑娘,把褲腿挽起來吧。”
秦秦照他話做了。
老滕彎腰,捧起腳踝,細細看過了傷口。
接着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木盒子。
當他打開的時候,我驚了一下。
裡面居然是針,並且,不是別的針,是一根根,金燦燦的金針!
黃金做成的針,在針術當中,只有真正的高人才能用。爲什麼呢?因爲黃金軟吶,金針能有多粗,最粗的金針也沒縫衣針大,那麼細的針,非常的軟,刺入人體,很容易彎曲,轉爾改變方向。因此,沒頂級的聽勁功夫,別想玩什麼金針。
老滕的金針約十五公分長,尾端很短,大概只有一公分多點,剛好夠兩指捏起。
他拿了金針,又順手拿過消毒的酒精,先是把金針做過消毒處理。接着,輕輕擡腕,以斜三十度的角,刺入秦秦的足踝皮膚。
我看了下,他刺的不是正統穴位。
於是,我問:“老師父啊,您刺的這個是什麼穴呀。”
老滕:“魂穴。”
我一聽,這個……沒聽說過。
我又多問一句:“魂穴,這個。”
老滕一邊動手刺針,一邊跟我說:“人有三魂,人生於世,天魂不可動,不可觸,只可悟。而人,地二魂,皆有穴竅列行周身,此穴能醫心,能……”老滕頓了下,又說:“能調節人的神經系統,這個眼鏡蛇毒,都是神經毒素,入侵的是神經,因故,我取人魂幽地,玄風,行煞,七樞,這四穴。”
我微微怔了下,這老滕講的也忒讓人驚訝了。他說的穴位,我……我聽說都沒聽說過。
是的,假使不是這老人家手法兒非常的地道,輕鬆執針,輕鬆施治,你可能真的以爲他是個精神病患者,在這兒胡言亂語呢。
我深吸口氣,又好奇問:“老人家,你這……”
老滕好像能看穿我的想法,他不動聲色說:“早年,我打獵,掉進了一個大蛇盤洞裡。”
我又不解:“什麼叫蛇盤洞?”
老滕:“就是毒蛇聚堆的地方。裡面,有成千上萬條蛇,纏盤在一起,佔了一個小山洞,這裡人,就稱是蛇盤洞。”
我呆了呆:“然後呢?”
老滕:“當時,我被咬的人事不醒,恰好一個路過的陌生男子救了我,上來後,他照顧我一個多月,幫我驅了蛇毒,又傳了我這套手藝,讓我在山中解救那些被毒蛇咬傷的人。”
說了話,老滕開始捻鍼。
隨着他捻動的動作不斷加大,漸漸,我看到秦秦腳踝的傷口,開始不停地涌出一些無色透明的粘稠狀物質。
我擡頭,看秦秦。
這個小白領一臉驚愕:“好奇怪哦,這腿裡面,就好像有無數小蟲子在動一樣,又麻又癢,它們,全都朝着這個傷口爬。”秦秦指了指腳踝。
老滕不動聲色,又行了三四分鐘的針,接着他轉過頭跟我說:“年輕人,你在這兒看一下她,我出去,採幾味新鮮的草藥,這個草藥,只能用新鮮的,多放一個時辰,都不能有藥效。”
我說:“放心吧,你儘管去,只是這大山太黑了,安全上……”
老滕:“這裡,就是我的家。我沒事。”
說完,他低了下頭,拿過一個竹簍,又拄了根棍子,開門就走進了夜色。
“達老師好。”這時秦秦擡頭,朝我一樂。
我心說這個丫頭心真大,這讓毒蛇咬了,還能笑出來。
我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秦秦委屈:“我哪裡知道那條蛇要過路呀,落腳一下就踩到它身上了,接着它扭頭就給我咬了,哎,嚇死我了。”
我說:“以後,再在山上行走,一定要拿根棍子,然後注意腳底下。”
“嗯。”秦秦點頭答應。
我則拿起老滕的針盒,仔細觀看。
這個針盒,二十公分長,裡面並排放了許多的金針。盒子做工,那是沒的說,用的是上好的檀木,裡面鋪了一層不知什麼皮革,很是柔軟,那些針,就被一根皮帶扣,繃在皮革的表面。
盒子表面沒有任何加以點綴裝飾的花紋,只是純純的木料,且由於年月久遠,已經摩挲的發亮了。
我放下針盒,然後問秦秦:“爲什麼參加高級班的學習。”
秦秦幽嘆:“失戀了,工作又不開心,老是有人惦記我。”
我一聽:“潛規則?”
秦秦訕笑:“就是,女人做事業,真的不容易,長的不漂亮,沒人搭理。長的稍微漂亮點……”她搖了搖頭:“有就人惦記。”
“哎,自古紅顏多薄命,這話真是不差。不過還好啦,我到了這裡,感覺滿可心的。”
我說:“你是逐班學到這兒,還是直接報的名。”
秦秦:“直接報名啦,前幾天,我來報名,說是可以直接參加高級班的戶外拓展,我就來了。之前還以爲會安排哪個度假山莊呢。沒想到是這樣,嗯,真的不錯,我就喜歡原始的森林……”
我陪秦秦聊着。
大概有半個小時吧,老滕回來了。
進屋,他顧不上休息,直接拿過一個小碗,又打開竹簍,先是從裡面取出一截小指粗細,深綠色的藤蔓,接着他把藤蔓扭斷,對着小碗一擠,一股白色的漿汁,就被他擠到了碗裡,然後他又拿了幾種不同的樹葉子,放到碗裡,取一根拇指粗的樹枝,開始不停地搗弄。
不一會兒,東西搗好,他先拿樹枝挑了一點,均勻敷貼在傷口上,又對秦秦說:“姑娘,晚上可能會疼,又或許會腫,你把這個喝了,再多喝水,就行了。”
說完,他把剩下的藥糊,遞給了秦秦。
小白領接過,皺眉說:“這個,能喝嗎?”
我送了她一個微笑:“放心,能喝。”
秦秦手撫胸:“好吧,那我就喝了。”
說完咬牙,仰頭,一閉眼,她把碗裡的藥糊一口氣喝下去了。
秦秦喝完,瞪了雙大眼睛,奇怪地說:“咦,不是很苦,有點甜絲絲的味道。”
老滕這會兒收了針對我說:“小夥子,你扶她回去休息吧。”
秦秦:“謝謝老爺爺。”
老滕低頭,沒說話。
我心中一動,又說:“老人家,不用老低頭,你擡頭吧,我們不害怕。”
老滕嘆息:“低慣了,擡不起來嘍。”
說罷,他轉身不理我們,開始自行收拾東西。
我沒說什麼,陪老滕嘆口氣,伸手扶了秦秦,跟她一起往外走。
剛到外面,就碰到迎過來的張琴、老莫。
“怎麼樣了?她沒事兒了吧。”張琴問我。
我說:“沒事兒了。”
“好!”張琴說了話,一指兩幢四層的宿舍樓說:“今晚男生一幢,女生一幢,這兩個樓,我只裝了二層三層,一樓和四樓都沒有裝修,上面屋子很破,休息時候,最好不要隨意走動。”
秦秦點了下頭。
張琴過來扶了秦秦說:“讓我來吧,小達,你也累一天了,跟老莫,回去休息吧。”
我說了謝謝,跟在老莫身後走。
老莫在前帶走,走了一小會兒,他忽然停下來跟我說:“兄弟啊,咱倆能睡一個房間嗎?”
我一怔:“你想幹啥?”
老莫耷拉個腦袋:“我害怕!這樓,太陰森了。”
我聽了搖頭一笑,說老莫太敏感。可接下來,當我走進這幢樓的時候,我發現,老莫不是空穴來風。
這大樓,的確陰森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