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璟被包的嚴嚴實實得坐在竹榻上, 思蓮用小鐵鉗在炭盆裡挑了挑,讓屋子裡更暖和一下,思蓮雖然把趙璟拉了進來, 也受到了趙禎的請託, 但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只能拿着小鐵鉗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幾塊木炭, 努力忽視把她盯得全身僵硬的那兩道視線。
“蓮……伊姑娘, 這個時候來訪是我思慮不周,勞煩……”趙璟盯着思蓮許久也不見她出聲,而且拉他進來的時候, 臉色看上去也是十分的忍耐,於是小心翼翼的開口, 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結果還沒說完就被思蓮截去了話頭。
“你……三皇子, 聽說你……”思蓮放下手中的小鐵鉗,轉過身來在竹榻對面的小竹椅中坐下“要出使遼國對麼?”
“……”趙璟微微一愣, 別開眼點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我是最好的人選,戰爭能不打還是不打的好……”
“會有危險麼?要是萬一……”思蓮咬了咬嘴脣“你家裡的人會傷心的。”
“危險這種東西是無所不在的,不是因爲去了遼國纔會有的東西。”趙璟微微笑着“不管怎麼沒用我也是皇子,若是通過出使遼國,能讓兩國暫時安於和平, 那麼再危險我也是要去的, 再說……大哥和二哥都是如此優秀, 就算沒有我也是沒有關係的……”自始至終趙璟臉上的笑容都不曾變動, 但是思蓮卻聽得不是滋味。
“三皇子妄自菲薄了, 三皇子不但被稱作大宋第一人,還有三王之稱, 想來不是浪得虛名……三皇子對大宋也是舉足輕重的人,不應該輕賤自己纔好!”思蓮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絞盡腦汁的樣子看上去還挺苦逼的……一邊要努力保持着距離,但又忍不住擔心出口安慰勸解。
“在你心中……我真有如此重要?”趙璟溫和的眼眸裡,異彩流轉,看着思蓮的神情絲絲都帶着期盼。
“呃?”思蓮眨巴着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個問題要是點頭,這歧義就大了“這個……”咬了咬牙根無比艱難的道“我是大宋臣民,三皇子對我來說……自然是重要的……”
“……大宋臣民……”原來只是這樣麼……趙璟垂下眼眸,還以爲蓮兒能拉他進屋,還吩咐給他準備點心和薑湯。想着……可能……會不會和之前有些不同了……原來是自己想太多了。
趙璟從懷裡摸出帶着體溫的木刻,站起身走向思蓮然後遞了過去“這個……”
“誒?”思蓮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溫熱的木刻,踩着蓮花的女子,巧笑倩兮的神情讓她感覺異常的沉重,皺眉咬着下脣,捧着木刻的雙手就這樣伸着,不知是該握住,還是索性還回去。
“一直想着要送給你……”趙璟幫她做了決定,把她握着木刻的手一起包裹在自己的手掌裡“我知道……你不願意接受我……想來一定是我不夠好,你不願意也是理所當然的……”趙璟對於思蓮的拒絕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雖然他也不知道具體,但在他的想法裡一定是他不夠好“這次本來是想再問問……問問我是不是真的一點也沒有機會了?”說完定定地看着思蓮,哪怕明知不可能,他還是期盼着那個萬一……
“不是的……那個……”思蓮被盯得有些羞惱,而趙璟的問題又是如此的直接,一瞬間各種心思襲來,心裡立刻翻江倒海起來,一邊是膽小的自己,一邊是喜歡和不想錯過的心意,矛盾地她此刻想撞柱子!
“你不用這麼爲難,不願意說也沒有關係,我不會勉強你的。”趙璟微微笑着,笑得思蓮心裡直髮酸“時間不早了……我留在這裡對你的聲譽不好,雖然我是最沒有資格操心的人,但……我不想再成爲你的困擾……”趙璟放開了手,微微退後一步。
他以爲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以爲他可以做那個纏郎,最後卻發現他辦不到……他只要一看到蓮兒困擾爲難的樣子,就不自覺的退卻了。
他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眼前這個變了許多,卻又好似沒有任何變化的女子,不單單是那一夜,她的拒絕,她的淡漠,她的無情,她的爲難……一切的一切都烙在他的心底,即使每次想起都會一遍又一遍刺痛他的靈魂,他卻依然願意將這些視若瑰寶……他想他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三皇子……”思蓮訝異地站起身……莫非他想現在就走,這大半夜的……
“別……別出來了。”趙璟打開小竹門一陣冷風灌入“外邊冷,惹了風寒就不好了……”趙璟雙手搭在冰冷的扶手,看着漆黑的外面,修長的指節微微收緊,他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阻止想要回轉的腳步,才能阻止自己想要停頓在她身邊的願望。
“……”思蓮緊緊捏着木刻,僵着腳步站在門口,看着趙璟在夜風中微微單薄的身影咬着下脣,皺起眉頭道:“去遼國……要多久?”
“誒?”趙璟一愣下意識的轉頭,發現思蓮正看着他……蓮兒似乎從不曾正眼看過他,或者說從來不願與他的雙眼對視“應該不會少於三個月,若是萬一……可能不會回來了。”口氣淡地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
“不會回來?爲什麼?”思蓮心中一緊……莫非正如趙禎信中所說“會不會……做遼國的……駙馬?”思蓮剛問出口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遼國的駙馬?”趙璟的視線調向開封的方向“若是值得……也不是壞事……”
“不……”思蓮雙脣微抖,臉上的爲難糾結一瞬間加深,許久之後慢慢散去,一手捏緊木刻,深呼吸之後站在門口,向趙璟踏出了第一步,只要這一步跨了出去,其他便變得自然而然了,在驚訝的趙璟面前站定,伸出另一隻手想要碰觸他的手,微頓之後抓住了趙璟的衣襬,低着頭悶聲說道“不要去做遼國的駙馬……”
“呃?”趙璟對於思蓮的突然靠近,有些手足無措,不怎麼確定得道“蓮兒……你……”
“可不可以不要去遼國做駙馬……”思蓮揪緊了趙璟的衣襬“趙……趙璟!”
趙璟這回徹底傻了,愣着一動也不動……蓮兒竟然開口叫他的名字。
“你倒是說話呀!”思蓮見趙璟只是看着她,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心下焦急“你……真的想要去遼國做駙馬?”
“爲什麼?”趙璟脫口而出,這一聲問包含了很多很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要問什麼爲什麼。
“我……”思蓮腦袋垂得更低了,糾結了半響才道“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膽小,我懦弱……我……我害怕你的身份……”思蓮擡起頭看着趙璟乾乾淨淨的眼眸認真的道“你的旁邊,這個位置所要求的,對我而言太苛刻!我想……你對我而言一定是重要的,特別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我太膽小,害怕你身後的世界,所以卻步了……拒絕了……推開了!”說着眼睛微微發紅“我每一天都在後悔,在痛恨自己,可是我實在害怕……”手指不自覺的收緊,竟把趙璟的衣襬捏得粉碎。
“……”趙璟微微嘆息,將思蓮擁入懷中,下巴輕輕磨蹭着她的秀髮“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從不曾想過蓮兒一次又一次推開他竟然是爲了這個。
“不,你沒有不好……是我的問題,我太膽小!”思蓮微微搖頭,她一向比一般人來的……說好聽點是謹慎小心,其實就是沒膽自私,總是先考慮自己,害怕自己會受傷,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願去碰觸能改變自己世界的東西。
“不……是我還不夠好,沒能讓你信任我,願意爲我去嘗試接受我的身份……”趙璟放開手微微笑的道:“做我的王妃好不好?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只對你一個人好!”
“呃?”這就求婚了?思蓮微愣……會不會太迅速了一點,她纔剛剛努力開始試着接受他的身份,這人怎麼就直接開口求婚了呢?
“不用現在回答我,我們的時間很長很長,慢慢來,我會一直等你,等哪一天你覺得我足夠可以爲你撐起一切了,再回答我,也不遲……”趙璟拉着思蓮進屋子“很晚了,早點睡好麼?”
“呃?”思蓮還沒從會等她的那一段話中回過神來,就這樣被呆呆的牽進屋,被扶着躺到竹榻上,蓋上了被子,思蓮纔回過神,臉上的溫度迅速飆升,張了張嘴吶吶不知所言。
“睡吧……我在這裡陪着你……”趙璟眼眸深處的依戀,乾淨的纖塵不染的神情,讓思蓮在心底嘆息閉上眼睛……這輩子遇上他,就該她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