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那一秒的風情
時間在這一秒宛如被停住，山魈正要紮下手中的釘屍錐，左月正跟在拋出的手槍後面衝過來，龍叔試圖將左月拉住，而最危險的方臨風則睜大眼睛看着山魈面部驚人的變化。
對，山魈的臉正在急速變化着，他的雙眼掙脫縫合，露出虛無的兩個黑色眼洞，分裂開的創口迅速合在一起，然後張大嘴發出蒼老的嘶吼。
這個時候看起來山魈的臉更接近人，而且是張老人的臉。
方臨風依稀想起什麼，但時間太快，根本無法給他運算出一個相對準確的答案，因爲一把尖利的釘屍錐正破空而來。
方臨風只夠時間挪動手槍去格擋，但是破空的釘屍錐速度更快，沒有任何雜念的朝着目標紮下去。方臨風艱難舉起的手只夠到了山魈的手腕，但巨大的下壓力只是稍一遲緩，然後奔着他的額頭紮下去。半空中左月匆忙扔出的手槍擦着山魈的頭頂飛走了，左月離這邊還有三米遠。
釘屍錐下壓的力道超出方臨風的預計，他只是心神一恍，感覺到生命的危急。就在這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方臨風似乎感應到大腦深處的某種放電，或是說某個點激發了一個電訊號，這個電訊號瞬間就以光速的速度施放向格在山魈手腕上的雙手，然後他的雙手如遭電擊一樣猛得向兩旁一分，這種力道是方臨風從未施放過的，直接將山魈緊握的雙手格開，而釘屍錐擦着方臨風的額頭皮層釘在他耳旁的石板上。
方臨風並沒有停止動作，這一刻他就像是被植入程序的機器，分格開致命一擊後，他擡腿朝山魈的背上踢去。雖說方臨風算不上老胳膊老腿，但從未壓過腿的拉伸過肌肉的雙腿就算是想仰躺着踢到上方的山魈，力道應該不會很大，但方臨風還是照着上方就踢了過去。爲了讓這一踢能夠更有力，他的左腿抵在地面上，右腿使出全身的力量。
左月這時已經離山魈只有不到兩米，在她身後龍叔還隔着兩個身位。
而劉嘉盛已經在衆人慌亂中掙扎着站起來。
噗，這真的是很悶很悶的一聲，沒有人會專心去聽，因爲他們都有擔心的事和人。就是踢出這一聲的方臨風也沒有專心去聽，他只是盡力想對山魈造成一定損傷，所以這完全像是應激反應的一踢，結果還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山魈就在這一噗聲中，向前飛了出去。如果再慢一點，就會看到它臉上還有更精彩的表情配合，這是一個驚訝、不解、慌張的複雜情緒糅合而成的面部。
左月看到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怪物一樣的東西竟會有人一表情，還有就是她也沒想到方臨風竟會有這樣一擊，而她只不到一秒的時間去躲避。
當然這時的三人組合裡面，左月無疑是最矯捷的，她在前撲的過程中向左一扭身，險險的擦着山魈龐大的身軀躲了過去。
但是她不知道就在她身後倒黴的龍叔正迎了上來，龍叔只能是無助的伸出雙手與山魈撞在一起，然後他就是近距離看到這張臉。
龍叔也許維持了幾秒鐘的慌恐，只是慌恐後他感到幾分詫異。龍叔一時之間無法想清自己是怎樣的情緒，他被撞翻在地上，看着這張，然後脫口而出一句古苗語。
左月和方臨風是肯定聽不懂的，就算是靠在牆上的劉嘉盛也沒聽懂，可還是有一個聽懂了，就是一直在掙扎的少年，他突然安靜下來，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緩緩扯下臉上的布。
巫瞳額上的雙眼已經閉上，只是睜着下面的眼睛看着和龍叔撞在一起的山魈。
山魈原本虛無的雙眼此時正慢慢合上，然後以超出地球智慧生物理解的方式緩緩升上半空。只是在背上，有一個深陷的凹槽卻無法平復。
龍叔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這時反而更多的是震驚。
要知道他剛剛脫口而出的是巫祖的古稱，這個巨大的山魈（*注）竟是巫祖所化。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喜歡的某位明星，突然有一天變成鬼來嚇人一樣，只能說糟糕透了……
龍叔就是這種感覺，所以長達近一分鐘，他還張大的嘴，沒有合上。
但是山魈並沒有如同龍叔一樣驚訝，而是抱着腦袋，作痛感狀。
就在誰也沒留意的情況下，巫瞳站了起來，走向山魈。他走得很慢，很輕。但每一步都很堅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雙眼中卻似乎閃着晶瑩。
方臨風終於也站了起來，正好看到山魈的背部，對於自己的成績他沒有一絲驕傲，反而是捏了一把冷汗，因爲他看到扎進石板中的釘屍錐只留着手把在外面。他不知這一擊用到了多大的力道，但他知道自己的頭顱肯定沒有石板結實。如果有時間他一定會去好好研究自己剛剛完美的反擊，可這時他沒時間，他已經看到走近山魈的巫瞳。
就在他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左月已經攔在巫瞳身前。
龍叔看了一眼巫祖所化山魈，只是慘慘的一笑，可回頭看到巫瞳正要走近時，龍叔臉色這才大變。他想到很多，自然也想到巫瞳從小就被這個神奇的人物所養大。
巫瞳淡淡的看着左月，伸出白淨的手來，將左月推到一旁。這是一種習慣性的動作，即自然又充滿權威的一推，竟讓左月沒有半點反抗的意識，等她反應過來，巫瞳已經走到山魈身前，伸出手來摸着山魈的身軀。這時巫瞳臉上終於流露出笑容，有幾分童真、也有幾分感傷。山魈似乎感受到巫瞳的撫摸，停止抱頭狀，俯下身來，將那張蒼老的臉湊近巫瞳。
那雙緊閉的眼睛在無聲無息中再次睜開，裡面的虛無讓人能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巫瞳只是靜靜的看着，雙手捧住伸過來的臉，什麼也沒說。
虛無中似乎閃過一道強光，轉瞬有混濁的物體在裡面擴散，然後凝結。不管遠近的衆人，都能清晰無比的看到這雙眼睛裡的變化，這不是神蹟，但比神蹟更讓人着迷。他們甚到看到有無數的星點在裡面凝聚成旋轉的陀螺，更多的只是形成了一塊塊的霞光，然後又在下一秒，一切全都收縮成一個點寂滅。
這是一場震撼人心的心靈衝撞，方臨風站在山魈的身後，本不應該看到他的眼睛，但他的視線卻在某個時間段被切換成了這雙詭異的眼睛。
他只有說不出感傷，什麼也無法表達，剛剛看到的場景他也無法理解，只是在大腦最深處彷彿抓到了什麼，然而在反饋時又丟失在無窮大的腦海裡。
他回過神來，看着所有震驚的人們，一時忘了動，也忘了說，只想讓自己多站會，多想會。
巫瞳只是捧着山魈的臉，片刻後一滴渾圓的晶體從他的眼角滾落，墮在地上，滾到方臨風腳下。
（*山魈在中國古代傳說中，乃是山中的怪物，身長體黑，力大無窮，且多爲厲鬼所化。山魈一詞古以有之，而現今所指的山魈是生活在非洲中西部最大的猴類，屬靈長目猿猴亞目窄鼻組猴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