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事

劉倩的故事

木子曾對歐陽六色說過,他喜歡車站。因爲車站總是充滿了離別和重逢,是一個故事色彩最濃厚的地方。

很多故事,無論悲劇還是喜劇,都是從車站開始的。

劉倩的故事,也從車站開始。

濱州市長途車站,熙熙攘攘擁擠不堪的人羣,此起彼伏攪成一團的車笛聲、哭笑聲、爭吵謾罵聲,形成一幅讓人心煩意亂的世態百相圖。

經過了七個小時的擁擠和顛簸,面容枯槁疲態畢露的女孩終於下了車,在茫茫人海中艱難前行,身上寒酸的穿着,以及肩膀上扛着的那個土氣的、塞滿了被褥和舊衣服的大旅行包,使得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成爲衆人目光的焦點,女孩用力的低着頭,汗溼的頭髮亂糟糟的披散下來,遮擋住漲紅了的雙腮,她彷彿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於這個色彩斑斕的大城市來說,自己就像一團惹人厭惡的灰色陰影,無論走到哪裡,都會由一張由充滿鄙夷的視線織成的大網,將自己緊緊罩住,讓自己無處可逃,無法呼吸……

高考落榜之後,她無法再面對父母那斑白的頭髮,縱橫遍佈的皺紋,以及那因爲超負荷勞動而過早佝僂的腰。於是,她偷偷的離家出走,決定一個人獨闖大城市希望能早日賺到錢,然後吐氣揚眉的回到父母身邊。

那一年她十七歲,青春期的衝動和激情,造就了這段故事的開始。

出了家門才知道,一切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完全陌生的環境,完全陌生的面孔,絕不像學校或者家裡那樣親切。特別是來到這個發達的大城市之後,那些遍佈的高樓大廈就像山一樣,將自己壓的透不過氣。面對周圍衣着光鮮意氣風發的人們,她自心底深處生出一種強烈的自卑感。她甚至有種馬上轉身,跳上回家的列車的衝動。

但是隨即,年輕人獨有的倔強和孤傲,使她漸漸拋棄了逃避的想法。

鼓起勇氣,加油!既然弓已經拉滿,箭已經射出,就不再有回頭的餘地!

平靜了一下心態之後,她開始像原先設想好的那樣,努力的在這個陌生的大城市裡,尋找自己的那一寸立足之地。那麼首先,就是先找到工作。有了工作纔有經濟來源,有了經濟來源,自己才能在這裡生活下去。

她在車站門口的小亭子裡買了一張地圖,開始尋找職介中心的位置。在對這個城市完全陌生的情況下,只有通過職介中心,纔是最快找到工作的方法。

纖細的手指順着地圖上那七繞八彎的公路比劃着,口裡唸唸有詞,就在她低着頭仔細的研究手裡的地圖的時候,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忽然從耳邊響起:

“姑娘,你是要找工作嗎?”男人用的是普通話,聲音充滿了親切,卻又不失穿透力,給人非常陽剛,非常舒服的感覺。

她擡起頭,拂開擋在眼前的髮絲,懵懵懂懂看着面前這個比自己高出整整一頭半的男子,他戴了一副大號的墨鏡,擋住了半張臉,只是在那露出的半張臉上,依然可以看出,流露着一絲不明顯的焦急。

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很多人都是吃虧在太實在上,結果被那些道貌岸然的騙子欺騙和利用,輕則騙錢騙人,重則,連小命也不明就裡的搭進去。

看着這陌生男子神秘兮兮的樣子,想到平日裡父母和親人們給自己灌輸的這些防騙理論,她把到了嘴邊的“是”硬生生的嚥了回去,努力使自己鎮定的說謊到:“不是的,我只是……來找一個親戚。”

說完這句話,她覺得自己好笨,她不由的悄悄緊了緊背在背後的那個體積龐大的旅行包,臉更加紅了。

找一個親戚……有必要帶這麼多行李,而且還要靠地圖來找他的蹤跡嗎……

連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說法荒謬之極!

但是,這陌生的男子卻似乎並沒有興趣去追究她的謊言。他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算了,還是去職介中心吧……”

職介中心……

她的內心微微一顫,急於找到工作的心情勝過了一切。看來,這男子的確是急於招工的。於是她鼓了鼓勇氣,在男子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急忙問道:“您是……想招工嗎?”

“沒錯。我在找月嫂。”男子頭也不回的說道,

“我找不到我那親戚的住址了……我是想說,您要什麼樣的條件的月嫂?”

這就是劉倩和龍三的第一次見面。其實龍三對月嫂的要求並不高,他只是想找一個年輕能幹的,而又不喜歡說話的安安分分的農村女孩,來照顧他的老婆。他開出的薪水非常高,高的讓劉倩再也沒有拒絕的餘地。

當時劉倩很奇怪,龍三爲什麼那麼急匆匆的需要找月嫂,而又不去職介中心,而是跑到車站門口碰運氣。在跟着龍三到了他所居住的地方,不久之後,她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來這位神秘兮兮的男子龍三,是濱州市小有名氣的黑道人物,現正遭到仇人的追殺,山窮水盡千鈞一髮的時刻,是他的老婆林珊撲在他前面,爲他擋了兩刀……因爲忌憚仇人們的眼線和追蹤,他不敢將林珊送往醫院,只能把她藏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治傷……這就是他爲什麼急於找到一個農村裡來的,安安分分的女孩做月嫂的原因。

看得出,龍三和林珊非常恩愛。對於龍三刀口舔血打打殺殺的生活,林珊毫無怨言,即使自己爲了他受了重傷,也從來沒抱怨過。而龍三對林珊卻是充滿了愧疚感,儘管沒有山盟海誓,但劉倩感覺的出來,這個男子一直都在努力的改變自己的命運,以圖早日東山再起,給林珊安定幸福的生活。時間一長,劉倩開始爲二人那忠貞不渝的愛而感動了……

劉倩的工作令龍三和林珊很滿意,她不再是“月嫂”,而是長期的在龍家當起了保姆,因爲龍三長期不在家,她和林珊的交流機會變得更多,她們漸漸變得情同姐妹無所不談。

劉倩見證了一個落魄的小混混,用自己的拳頭和頭腦征服天下,終於爲自己打拼出一片光輝天地的全過程。隨着他的地位在一天天的升高和穩定,他們居住的房子也越來越闊氣豪華,生活質量也越來越高……

伴隨着歲月的變遷,經歷女大十八變的劉倩,也漸漸從當初那個土裡土氣的農村女孩,成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隨着和龍三接觸的時間越來越長,她開始對這個神秘滄桑的男子產生出一種淡淡的情愫,但是她明白,自己是劉珊的好姐妹,這種情愫,註定只有永遠的埋藏在心中……

就像劉倩的外貌一樣,很多事情都是會隨着時間的變遷而不停變化的,當然也包括一個人的心。

劉倩忘記了龍三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林珊的態度變得冷淡了的,總之那是在他成功的上位,一切都變得風平浪靜一片大好之後,她漸漸感覺到,這兩人之間曾經的那種同甘苦共患難的真情實意,正在慢慢的消磨殆盡。成功後的龍三好像忘記了曾經那段艱難的生活,忘記了目前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爲林珊替他擋住的那兩刀纔得到的了。他變得風流不羈,四處沾花惹草,林珊開始的時候並未注意,但是時間一長,她還是差覺到了端倪。於是,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冷淡,關係驟然緊張起來。在這期間,龍三曾有兩次刻意接近劉倩,假惺惺的對她表白,說愛慕她很久很久了,對她的愛早就勝過了林珊的……劉倩非常乾脆的拒絕了龍三,心中對他僅存的一點好感終於蕩然無存。她重新找了工作,搬出了龍家。臨走之前,她奉勸林珊,要她多注意龍三。劉倩不安的感覺到,在林珊和龍三之間,那座堅固的感情大廈正在被貪婪的慾望而侵蝕,最終有一天,會轟然倒塌萬劫不復。

果然,她的感覺是非常正確的。而且這一天來的是那麼快,令人猝不及防。

就在前不久,林珊和龍三終於徹底撕破了臉皮,決定離婚。想起這些年來自己所做的,林珊義正詞嚴的和龍三要求分一半的財產,龍三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兩人爲此事鬧得天翻地覆,從一對共患難過的鴛鴦,眨眼間便變成了生死冤家。

就在雙方爲財產的事情互不相讓鬧得不可開交之時,龍三忽然做出了一件讓所有人都難以預料,難以想象的事情來……

他居然像對待從前的那些仇家一樣,對林珊威逼恐嚇,沒有得到想象中的效果的情況下,他居然動用了暴力,拳打腳踢之後,將一瓶硫酸潑在了林珊的臉上,將林珊徹底毀容!

“當見到左臉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林珊時,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臟破裂的聲音了。”

故事說到這裡,劉倩這樣形容自己的心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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