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越走地方就越偏僻,離開了縣城車子衝上了盤山公路,這裡異常的寂靜同樣也很黑暗,道路也是非常的狹窄,似乎整條路只能容納下一輛車子,如果現在再有另一輛車迎面走下坡路的話,那還真就過去不了,必須得有一個人退回去才能行。車子開着大燈車速沒有超過40脈。高參謀長年齡也大了,開車顯得特別的沉穩,如同他做事一樣。
不過王峰看的這條路有點熟悉,之前來龍峽鎮的時候李強開車也跑過這個地方,那個愣頭青可是踩着80脈的速度走下坡的路。很奇怪的是那個時候王峰坐在李強的車子裡面表情是特別的淡定,一點都不害怕。但是今天高參謀長開的這麼穩當王峰卻有些心虛了。他彷彿感覺到了車子左邊的一排輪子是壓着懸崖邊走的,而下面就是萬丈深淵,黑暗中,如同深不可測的黑洞一樣,一般的人看一眼脖子後面都得冒冷汗。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要說他是信不過高參謀長的車技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這個當兵20多年的老兵油子什麼事沒經歷過啊,以前給連長當文書的時候車技早就練得出神入化了,在之後擔任二排排長帶隊山地訓練的時候比這危險的路那多了去了。判斷一個駕駛員的技術怎麼樣,不是看他漂移入位,斷橋飛車這些看似非常牛B的雕蟲小技,說真的,那些特技都是有技巧的,只要熟練掌握了之後不是什麼難事,就算隨便找一個三流司機,只要他智商無礙,訓練他一個月的時間他也能做的出來,而開車開的穩不穩,能夠冷靜的面對和處理好道路上那些意想不到的意外突發事件,這些就不是訓練能訓出來的了,而是需要多年的時間經歷,經驗的積累。
所以王峰看着高參謀開車那一臉從容和冷靜對他的車技是不容置疑的。至於王峰會感到有些害怕純屬正常人的心裡反應。玩過刺激遊戲的人都知道,比如說過山車。上去之後就是把人左右上下來回顛倒的蹂躪,那個恐懼往往只會在幾秒鐘的時間內存在,等你停穩了下來之後就不會感到恐懼了,而是覺得和很刺激,還想再體驗一把。這也就是爲什麼那些做過山車做的已經喊破喉嚨的人還是要繼續上的原因。但是假如把過山車的速度放慢了你再試一試。等你下來之後就不是刺激了,腦海裡面浮現的畫面還是你在最高點吊着腦袋俯看幾百米高空下面的情景。恐懼會在人心裡停留的時間更長一些。
所以王峰坐李強的車子就像是做過山車一樣,刺激。但是坐高參謀長的車子就會覺得有點害怕。
車子終於穿出了盤山公路。又進入了另一個村莊,這個村莊距離龍峽鎮沒有多遠,也就是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這個地方叫李莊村,可能是這裡姓李的人比較多的緣故吧。王峰好奇的問“高參謀長,咱們這是去什麼地方啊?”
“帶你去見一個人”高參謀不動聲色的說道。
“見一個人?去見誰啊?”王峰很好奇的問道,他實在想不到在這個地方會有什麼人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讓堂堂的少校參謀長親自開車拉王峰去見他。
“去見一個你熟悉的人,見了能讓你哭出來的人”高參謀長笑道。搞的神秘的樣子。王峰現在更是一頭的霧水了,這個在鳥不拉屎的地方,見了誰能讓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流淚呢?思來想去,他在這個地方的熟人只有邊防派出所的王所長一個人,而且還關係還不是很熟,見了他就更沒有理由哭了。難不成是自己的戰友們來了?不應該啊,自從市裡那次黑道暴亂之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平息,他們都忙着呢。再說又不是生離死別,見了他們也用不着哭啊。莫非是將軍親身來這個地方了?那更不可能,一個軍區的最高指揮官是不可能親身來到這樣危險的地方的。那就是有人把丁雨涵送來了?王峰越想越覺得不靠譜了所以也就不想了,很不屑的說了一句“我又不是獨身隱居山林多年的野人,突然被放出來了見了人就會抱着大哭一場。”
高參謀長大笑“哈哈,你小子有種,有本事你一會別哭”說話點到爲止,高參謀長繼續開車,不在多透露什麼消息了,不然就起不到驚喜的作用了。王峰見怎麼也撬不開高參謀長的嘴,於是也就不說話了,心想“我倒是要看看,誰能讓我見了就會抱着痛哭”
車子停在了一個很普通的農家院裡,經過了長時間的山路輾轉,現在天色已經漸漸擦亮了。此時是早上的五點鐘。院子裡面不時的傳來雞叫聲,現在不是農忙的季節,村民們雖然聽到了公雞打鳴可還是一拉被子蒙着腦袋繼續睡,這個村子四面環山,在這裡生活的人們是那樣的安逸。
待雞叫聲平息了之後,可以清晰的聽見院子裡掃地的聲音。枯樹枝編制而成的大掃把在院子裡刷刷地划着。王峰和高參謀長下車。走到了院子門前,門並沒有鎖着,高參謀長扶着門把手轉頭衝王峰詭異的笑一笑說道“有本事你別哭”說罷兩手一推,兩扇門大敞開。院子裡面一個身着老式迷彩服的中年人正在揹着身子掃地,背影高大而挺拔,由於是揹着身子的,所以看不出具體的年齡。
高參謀長很自然地喊了一聲“嗨,你要的人給你送過來了,任務完成。我先去車裡抽根菸去,老子怕受不了那種淚流成河的場面。”說完,高參謀掏出一盒軟包的玉溪煙釣上一根直徑向車子的方向走去了。
王峰很疑惑的回頭看看高參謀喊道“高參謀,嗨,這是”高參謀頭也不回背着身子衝他擺擺手。
待王峰迴過頭去的時候,看見中年男人已經轉過了身子。那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只是現在略微的有那麼一點陌生,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過面,互相也沒有什麼消息,王峰不知道他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都經歷了什麼,會使這張臉老的那麼快,歲月已經無情的在他的臉上鋪滿了滄桑。那個眼睛裡也沒有往日的殺氣,取而代之的是和善,似乎完全的換了一個人一般,那個平日裡拿着喇叭怒氣沖天的高喊“都他媽的快點,不行就滾蛋”的畫面在王峰腦海裡彷彿就像是昨天一樣的清晰,但是再看一看現在的這張臉,他又覺得事情彷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那個平時一聽到有實戰任務就會興奮的睡不着覺的人,似乎和現在面前這個人一點邊都沾不上,可是臉還是那張臉,軍裝還是那身軍裝,只是沒有了少校軍銜而已。到底是物是人非了還是人是物非了?
王峰想不了那麼多了,忽然之間,有一種叫做眼淚的東西奪眶而出,他衝過去緊緊的抱住中年男人哭喊着“隊長”淚水順着中年男人的脖子流進了他的衣服裡,浸溼了他那身舊式軍裝。
薛浩此時也在盡力的控制自己的眼淚,他知道讓王峰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已經足夠讓他難受的了,所以他不想再讓王峰看見他的眼淚,但是有些情緒是人類不能控制的住的,眼淚還是滴了出來,掉在王峰的頭頂上。
“你小子現在怎麼他媽的這麼瘦了?是不是我走了之後指導員那個龜孫子減你們的伙食補助了?等老子回去好好收拾他去”薛浩結結巴巴的說道,依然再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聽到這裡王峰又是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眼淚如潮涌般鑽進了薛浩的胸口。
這一聲驚天動地的哭聲如針尖一般的刺痛了薛浩的心,薛浩也是實在忍不住了兩行淚直線的下來。“他媽的,這外面風太大了,眼睛都進沙子了,走吧,進屋說去。”
王峰和薛浩相繼走進了院中那間簡陋的屋子。車裡的高參謀長看着差不多了也丟掉菸蒂走進了屋子。
“隊長,你退伍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一年多的時間到處找你都找不見。你跑哪去了?腿現在怎麼樣?”王峰哭喪着臉說道。
“老子這不是好好的嗎,別他媽的哭了,我老薛這幾年帶出來的人怎麼都這麼沒出息,除了會哭沒他媽別的本事。”薛浩儘管這樣說着王峰,自己的眼淚也一直不停的往下流。
高參謀長進來調節氣氛,故意說笑道“嗨嗨嗨,都差不多就行了,這山上的樹看起來水分都挺足的,不用你們倆給加水。”
薛浩眼淚還沒有流完又撲哧的一聲笑了,所謂又哭又笑就是他現在的這個樣子。
高參謀長繼續說道“老薛啊老薛,這麼多年以來都沒有見過你的眼淚,我一直都以爲你是一個不哭死神,沒想到今天就因爲和自己帶出來的一個兵見了一面就哭成這樣,你個裝甲豹子頭也有這一面啊?”
薛浩苦笑。心想“是呀,我他媽的怎麼還會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