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倉庫。
零點剛過，小黃袍就走到牆邊撕掉一頁黃曆，時間便來到了民國二十八年的一月十二日。
農曆己卯年冬月廿二。
嚴峻道：“暫停一下，休息五分鐘再繼續。”
正在沙盤上進行兵棋推演的李當歸、陳千鈞以及分屬兩個陣營的十幾個參謀立刻鬆弛下來。
沙盤對抗也是很累的。
實戰考驗的是基層官兵。
沙盤對抗考驗的是指揮官。
謝晉元忽然說：“嚴老弟，再一個月就要過年了，是不是應該想辦法買點肉？弟兄們跟鬼子浴血奮戰了一整年，也該吃頓年夜飯。”
“是該買點肉。”嚴峻道。
謝晉元欣然道：“我這就給徐昇平打電話，讓他託人去鄞城買豬肉，多買點，殺好了運回淞滬。”
滬西現在已經很難買到肉。
想吃肉，只能到杭州灣對面的鄞城買生豬。
五分鐘很快過去。
李當歸和陳千鈞之間的沙盤對抗繼續進行。
陳千鈞拿起一枚兵棋擺到沙盤上，大聲道：“我調一個營從地道前出北新涇抄你後路！”
李當歸微微一笑，反問陳千鈞道：“你確定現在就要動用北新涇的這條地道？想好了，這條地道只要動用過一次就廢了。”
聽到這，陳千鈞便立刻變得有些舉棋不定。
李當歸沒有催促。
嚴峻也沒有提供任何建議，今天他只是個吃瓜羣衆。
陳千鈞這邊還在猶豫不決，外灘方向忽然傳來槍聲。
“哪裡來的槍聲？黃浦路？”
嚴峻和謝晉元第一時間衝到南向的戰鬥室，透過瞭望孔往向着外灘方向張望。
李當歸他們也顧不上推演。
陳千鈞沉聲說道：“自從張嘯林、季雲卿逃亡之後，斧頭幫已經全面接管了兩大租界，治安相比之前好了很多，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發生兇殺案或者槍擊案。”
“我去打個電話。”嚴峻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索菲婭。
索菲婭消息靈通，很快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嚴峻。
法國海軍的里昂號輕巡洋艦剛剛在吳淞外海被擊沉。
維登聞訊當即帶着法國陸軍的一個營強闖公共租界，並且包圍了黃浦路的日本公使館。
剛纔的槍聲是法軍對着日本公使館的警衛開槍射擊，據說已經打死了好幾個日軍警衛。
謝晉元道：“小鬼子還真敢對法國人下黑手，難道就不擔心法國對他們宣戰嗎？”
“那不會。”嚴峻道，“面對日本人的挑釁，英國還有米國都忍了，法國恐怕也只能忍着。”
正說話間，楊誠走進來。
嚴峻見狀，便立刻示意李當歸還有陳千鈞他們退出戰鬥室，裡邊只剩他跟謝晉元、楊誠三人。
“美杜莎剛剛發來密電。”
“鬼子的破錘計劃改了。”
“相比原來，整個行動計劃又增加了一項內容。”
“什麼內容？”嚴峻道。
楊誠沉聲道：“在鬼子航空兵對四行倉庫及中國銀行大樓周圍的防空火力點發起攻擊的同時，鬼子會悄悄派出數條滿載烈性炸藥的烏蓬船，僞裝成賣雜貨的商船，行至四行倉庫前的蘇州河再引爆！”
“誒，我艹！”聽到這，嚴峻一下就變了臉色，這方面他還真疏忽了，媽的好懸！
謝晉元卻道：“行至四行倉庫前的蘇州河引爆？炸個鬼啊？炸魚嗎？蘇州河有魚？”
“老謝你錯了！鬼子這招很厲害！”嚴峻卻說道，“如果真讓鬼子把多艘滿載高爆炸藥的烏蓬船開到四行倉庫或者中國銀行大樓前的蘇州河段並且引爆，那陳明德苦心營建的要塞就完了！”
“四行倉庫還有中國銀行大樓的地下掩蔽所與蘇州河之間的隔斷層瞬間就會被炸穿！”
“連帶着四行倉庫和中國銀行大樓的結構也會遭受致命損傷，到時候一發五百公斤的重磅航彈，就能把它們輕鬆摧毀！”
“不會吧？”謝晉元瞠目結舌的道，“老弟你別嚇我，真有這麼誇張？明明炸的蘇州河，怎麼能把整個閘北要塞都給炸掉？”
“我怎麼跟你說呢？”嚴峻整理了一下措辭，又說道，“咱們先從炸藥的爆炸原理說起。”
“炸藥爆炸之所以能殺人，老謝你知道是因爲什麼嗎？”
“因爲炸藥有巨大的能量。”
“並不是，炸藥爆炸之所以能殺人，甚至可以把人直接撕碎，是因爲它爆炸時可以在爆炸中心瞬間產生大量氣體。”
“這些氣體來不及擴散就會形成幾萬個甚至幾十萬個大氣壓，進而形成巨大的衝擊波。”
“這種衝擊波在沒有衰減之前足以將人體組織撕碎！”
“如果把這種衝擊波關進子彈殼內，那就成了子彈，如果裝進炮彈殼內就變成了炮彈。”
“然後呢？”謝晉元又道。
嚴峻又道：“然後，炸藥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在空氣之中會快速衰減，因爲空氣能壓縮。”
“但是如果在水中，衝擊波就幾乎不會衰減，因爲水是無法像空氣那樣壓縮的。”
“所以呢？”謝晉元還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沒有學過物理的理解起來確實有一點困難。
嚴峻說道：“所以，一烏蓬船的炸藥在蘇州河中爆炸，就相當於一烏蓬船的炸藥直接貼着四行倉庫和中國銀行大樓地下掩蔽所隔斷層的水泥牆爆炸！”
“一艘普通烏蓬船裝載一噸炸藥完全沒壓力，十艘烏蓬船就是十噸炸藥，相當於一顆一萬公斤級重磅炸彈！老謝，老謝啊，一萬公斤級的重磅炸彈！伱覺得咱們的閘北要塞能扛得住？”
“你說啥？”謝晉元的瞳孔頓時間急劇收縮，“一萬公斤級的重磅炸彈？一萬？”
嚴峻說道：“而且還是直接砸在要塞頂上的，中間甚至都沒有反應隔層的阻擋！”
“我的天！”謝晉元臉色瞬間變得一片煞白。
“好懸哪！”
嚴峻說道：“雖說鬼子要想把整船的炸藥送到四行倉庫和中國銀行大樓外的蘇州河道並不容易，但是如果我們事先沒有想到的話，防備肯定沒有那麼嚴格，指不定哪天就讓鬼子偷偷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