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碩輕輕的敲了敲聞躍冬的房門, 裡面一片寂靜。
輕嘆了口氣,蕭碩站在門外。他與聞躍冬之間只有一塊木板的距離,可是心之間的溝渠已經緩慢的被拉拔開來。
“躍冬, 既然怎樣逃避都不能改變現狀, 你爲什麼要把自己逼到絕境, 要是你總是勉強自己, 會受傷的, 知道嗎?”
聞躍冬靠在門背後靜靜的聽着蕭碩和緩溫柔的聲音,眼角乾澀的隱隱作痛。
蕭碩輕撫着門扉,他知道聞躍冬就在他掌心輕貼的地方安靜的傾聽着, 心臟的搏動彷彿調整到了同一個頻率,這一次, 讓他的躍冬來試着瞭解他吧。
“房子留給你, 我走了, 再見。”
聞躍冬聞言微微一怔,透過門板聽到蕭碩緩緩離開的腳步聲, 之後,隨着一聲清脆的關門聲,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不能失去他,絕不能!
胸腔裡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刺的他生疼。聞躍冬捂着胸口緩慢的倚靠着門蹲了下來, 臉埋入了膝蓋裡, 一陣一陣的打着寒戰。
不是金秋十月嗎?怎麼四周寒冷的像是入了冬一樣。原來, 是我的心結成了冰呵。
聞躍冬止不住身體的痙攣, 四肢冰涼顫抖, 可是他沒有眼淚。都說人難過的時候會哭,可是他卻覺得最難過的時候只會保持緘默, 越是疼痛就越要把憂傷埋入心裡,容忍寂寞孤獨啃噬着靈魂。悲傷是留給自己,最殘忍的禮物。
突然房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聞躍冬渾身一震,會是蕭碩不捨的回頭嗎?
驚喜的扭開門一看,卻失望的暗淡了雙眸。
碧藍眼眸的少年眼疾手快的阻止聞躍冬再次關上門,趕忙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
“誒,碩讓我交給你的。”
聞躍冬無知無覺的看了少年手裡的東西一眼,又木然的轉開了視線,整個人像是被放空了一般呈現空無的狀態。
少年見聞躍冬沒有接過去的意思,索性把東西往他手裡一塞,人就背起了一個巨大的揹包走了,關門的時候很不客氣的‘嗙--’一聲巨響,動作粗暴的顯然跟他纖細美少年的外貌不符。
聞躍冬拿着東西轉回臥室,藉着夜燈看着手裡的物什,是一架很精緻的音樂盒。
擰緊發條,音樂盒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赫然是那首畢業晚會上兩人共同表演的‘我只在乎你’。熟悉的聲音叮叮咚咚的敲擊在心坎上,還能繼續走下去嗎?還有機會走下去嗎?自己能保持朋友關係到最後嗎?聞躍冬捫心自問。
恐怕是不能了吧。
恐怕他們之間已然尾聲了。
聞躍冬一遍又一遍的擰上發條,聽着音樂盒吱吱呀呀的唱着,心情慢慢的沉澱下來,反而平靜了許多。
手無意識的撫觸着音樂盒圓滑的表面,突然摸到了一塊凸起,聞躍冬拿起來一看,是一個隱藏的小抽屜。
好奇心作祟,聞躍冬拉開這個暗格一看,裡面是一把閃着金屬光澤的鑰匙,泛着寒冷的光。
連鑰匙都留下了,看來蕭碩鐵了心要與那個少年雙宿雙棲吧,缺少了唯一欣賞的觀衆,自己這個一直扮演着丑角的獨角戲也要散場了。
聞躍冬苦笑着捂着臉,手掌被鑰匙堅硬的輪廓軋的刺痛,可他全然不覺。
再一次被放棄的感覺折磨的他瀕臨崩潰。曾經以爲母親的驟然離世是最沉痛的打擊,可是爲何蕭碩的離開也讓他難過的哭不出來。
是否有些他一直固執堅持的東西早已變質,而他卻未能及時覺察到呢?聞躍冬這麼反問自己。
聞躍冬抹了一把臉,沮喪的情緒還是揮之不去。
罷了,走了就走了吧,以後的日子讓我全部用來懷念他的溫度,也是好的。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生活,沒人可以依賴那就自己堅強些,聞躍冬,你是成熟的男人,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把蕭碩留下的那把鑰匙套進自己的鑰匙圈裡,聞躍冬忽然發現了某個怪異之處,打開燈仔細端詳着那把屬於蕭碩的鑰匙,一個陰刻的大寫字母‘D’就着燈光赫然呈現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
聞躍冬滿腹疑惑。
把音樂盒拿過來,尋了一圈,在底座上看到了另外一個大寫的字母‘Y’。
YD?這是什麼通關密語?
對這兩個神秘稀奇的字母百思不得其解。聞躍冬頹然的倒在牀上,褲兜裡用了多年的錢包咯了他一下,聞躍冬習慣性的把錢包拿出來把玩着,腦子裡還在回想着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字母。
皮質的錢包已經使用多年,表層的皮革早已破舊不堪,聞躍冬突然靈光一閃,把錢包拿到眼前翻來覆去的看,在內層的右下角看到了另外一個小小的大寫字母‘I’。
某種訊號被聞躍冬遲鈍的大腦接收到了,聞躍冬迫不及待的從牀上騰起來,開始翻箱倒櫃,找出多年前蕭碩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東西不知何時被規整到了一個小匣子裡,輕而易舉就找了出來,打開一看,一個黑皮筆記本、一張金色的糖紙、一根皮帶。
東西全部攤在桌上,扭開臺燈聞躍冬一樣一樣的看着,每件禮物都尋到了一個大寫字母,拼湊了半晌,按照禮物送來的順序,成了一串連續的字符--WINWYD。
雖然找出了疑似的答案,可是聞躍冬還是想不明白蕭碩到底要對他傳達個什麼意思。
想着想着,聞躍冬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睡了過去,這一覺就睡到了天大亮,是上衣兜裡的手機振動讓他驚醒了過來,迷茫的摸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着‘萬總’。
接通電話,聞躍冬有氣無力的‘喂’了一聲,老闆在電話那端激動的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度。
“聞師,趕緊回公司,有大生意等到你的。”
聞躍冬按揉着抽痛的額角,很是無奈。
“萬總,你忘了我已經辭職了嗎?”
雖然既定的行程已經泡湯了,可是聞躍冬還是覺得以他現在精神不濟的狀態不適宜去上班。心情抑鬱的時候設計出來的東西都是垃圾,所以一個好的設計師要隨時注意平衡心態。這句話還是當初上大學時候裘爹的口頭禪,他一直都記得。
對方沉默了一下,好像是在思索什麼,過了好一會當聞躍冬以爲電話已經被掛斷的時候,對方纔神秘兮兮的開口說道:
“這回來了個冤大頭,出了三倍價錢讓你設計個麪包屋,主材我們出,要增項減項都由你說了算,這種活路做起太安逸了。”
聞躍冬覺得身體難受的不行,實在不想蹚這池渾水,剛想婉言拒絕,老闆又開口了。
“哎呀,聞師,麻煩你了,這事只有你能辦。我知道你已經辭職了,但是對方是慕名而來,點名設計就要你做,要是你不答應生意肯定就要洗白了,大不了這一回我分給你十個點,總該夠意思了嘛。”
十個點,這是極大的金錢誘惑。想當初他剛做助理設計師的時候最高只拿過一個點,後來轉正當了設計師也只能拿三個點罷了,現在老闆慷慨的張嘴就要給他十個點,可見這筆生意利潤有多麼驚人,老闆拿下的決心有多麼堅定了。
聞躍冬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答應了,老闆長長的舒了口氣,連忙喊他回公司細談。
站在洗臉池前看着自己只是一夜就冒出來的鬍渣還有凹陷的眼圈以及那佈滿血絲的無神雙眼,聞躍冬勉強扯出了一抹笑弧,用冰涼的水洗了把臉,找回了些許精神。
去生活吧,就像沒有失去蕭碩之前一樣。
去工作吧,就像從來沒有蕭碩存在一樣。
上班高峰期人流擁擠的要命,聞躍冬擠到了車子最後頭,立馬渾身放鬆下來。
不知爲何,記憶回到了他與蕭碩初次交談的那一天。那時他們一個沉默一個衝動,他去拍他的肩結果換來了一記毫不留情的過肩摔,之後對方伸出漂亮溫暖的手把他從冰冷的地面上拉起來,可能悸動的果實就是在那次雙手緊握的時候種下的,只是經過時間的洗禮反而淡忘了最初的那份朦朦朧朧的心動感覺。
以爲年少輕狂不識情愛,誰知越是青澀年華才越能體會到感情的純粹。只是這種了悟是在成年許久遺憾已經造成之後才明白,已然遲了,遲了。
踏進公司,聞躍冬看到前臺妹妹指了指會議室,讓他直接進去。
推開門時,裡邊的人同時朝他望了過來,他們老總笑的跟彌勒佛似的招呼他過去,另外那位貌似客戶的人正微挑着鳳眼看着他輕淺一笑。
總覺得這個客戶很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聞躍冬嚥下疑惑含笑走過去,禮貌的伸出手來。
“我是設計部主任聞躍冬,你好,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對方頓了一下才伸出手來跟他輕輕的握了握,漂亮的下巴帶着點高傲的弧度,看着有些高不可攀。
“敝姓本堂。”
聞躍冬錯愕了一下,還是頭一次接觸到日本客戶,不過隨即又鎮定自若起來,畢竟是見過幾年世面摸爬滾打許久了,聞躍冬早就不是當初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本堂先生你好,請問需要我爲你設計個什麼風格的麪包屋呢?”
本堂交疊起修長的雙腿,雙手交叉着託着美人腮,似笑非笑的看着聞躍冬,在聞躍冬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的時候,才淡淡的笑了笑說道:
“一切,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