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裴弘策的巴掌重重落到了陳應良的臉上,在陳應良的小白臉上留下一個通紅的巴掌印,接着一直對陳應良相當不錯的裴弘策突然換了個人,臉色猙獰的衝着陳應良怒吼咆哮,“你這個小畜生!你發什麼瘋!半個月時間!半個月時間就練出一支精兵,你是不是做夢沒睡醒,發高燒說胡話?!”
陳應良老老實實的跪在裴弘策的面前,恭敬說道:“叔父,小侄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是小侄願意試一試,倘若不成,小侄獨自一人接受軍法處置就是了,絕不牽連叔父。”
“放屁!”素來溫文爾雅的裴弘策罵了一句髒話,一把揪起了陳應良,拖着就往外走,“走,隨老子去見樊留守,舍了我這張老臉不要,求他收回成命!”
“叔父,已經來不及了。”陳應良苦笑答道:“小侄斗膽,已然在樊留守面前立了軍令狀。”
“啪”又是一聲,又是一記耳光抽到了陳應良的臉上,接着裴弘策已經不是氣得面孔猙獰了,而是氣得渾身發抖了,好半天才又一腳把陳應良踹了坐在地上,瘋狂咆哮道:“你這個小瘋子!立軍令狀?你知道什麼是軍令狀麼?別說你一個小小記室書辦,就是我,貴爲公爵,立了軍令狀做不到也必死無疑!”
咆哮着,裴弘策又是一腳踹在了陳應良胸口上,怒吼道:“老子不管了!隨便你怎麼折騰!等你死了,老子派人給你收屍,就算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裴弘策打陳應良可比柴紹欺負陳應良時打得重多了,但陳應良還真對裴弘策沒有半點怨恨之心,只是慢慢的爬起來,向裴弘策抱拳彎腰說道:“叔父,小侄知道你是真心疼我,真心照顧我,所以纔對小侄又打又罵,也知道你是爲了我擔心,但小侄真的有這個把握,有把握在半個月內打造出一支精兵,所以纔敢在樊留守面前立軍令狀。小侄還是那句話,如果小侄辦不到,一切罪過由小侄一人擔當,絕不牽連叔父。”
“我怕你什麼牽連,是你在樊子蓋面前立軍令狀,又不是我立的軍令狀,牽連得了我什麼?”裴弘策怒吼道:“半個月訓練出一支精兵,你做夢!”
“叔父,不是訓練出一支精兵,是打造出一支精兵。”陳應良恭敬答道:“半個月訓練出一支精兵,那是神仙也做不到的事。常駐洛陽的右武衛將士平時經常接受軍事訓練,雖然訓練強度肯定不足,也不得法,卻也勉強算得上有些軍事基礎,最起碼比楊玄感裹挾來的那些民夫船工要強,有了這樣的基礎,小侄在半個月內打造出一支精兵並不難,這支精兵即便比不上皇帝帶到遼東去的百戰精銳,在楊玄感逆賊的隊伍面前卻絕對可以算得上精兵。”
“紙上談兵!”裴弘策冷冷說道:“就右武衛這些廢物,你能把他們打造成精兵,我這個叔父給你磕頭!”
“叔父恕罪,世事無絕對。”陳應良誠懇說道:“小侄幼時家境尚可,常讀一些海外書籍,知道在西方萬里之外的大秦國,有一位偉大的將軍叫做拿破崙,他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一隻綿羊率領的一羣獅子,打不過一隻獅子率領的一羣綿羊。之前右武衛打不過楊逆叛軍,就是因爲領兵之人是綿羊,即便率領右武衛這羣獅子,也打不過楊逆這隻獅子率領的羊羣。”
“你這話什麼意思?”裴弘策更是大怒,“你的意思是,我在白司馬阪全軍覆沒,是因爲我是一隻綿羊?”
“叔父誤會了。”陳應良趕緊搖頭,狡辯道:“小侄說的綿羊,是指叔父麾下那些右武衛將領,如果他們中間有一個能夠統好兵帶好兵的,有一個能夠帶着軍隊敢打敢戰的,叔父又豈會慘敗在楊逆手中?叔父做爲一介文官,初次上陣就能做到敗而不餒,屢敗屢戰,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況且。”陳應良又小心翼翼的補充了一句,“恕小侄斗膽直言,請叔父捫心自問,與將門出身又經歷過實戰的楊玄感逆賊相比,叔父在軍事方面可能勝過他?”
裴弘策鐵青着臉不說話了,半晌才吼道:“老子管你怎麼折騰,你的事,老子不管了!”
“叔父再請恕罪,小侄必須再請你幫忙協助。”陳應良苦笑說道:“樊大人有令,要你安排虎牙郎將謝子衝謝將軍,協助小侄從他的麾下隊伍中選拔兩個團的四百士兵,交給小侄訓練指揮,所以小侄也沒辦法,必須要請叔父繼續幫忙。”
“老子認了你這個侄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啊!”名門出身的裴弘策今天罵的髒話,加起來可能比他一輩子罵的髒話都多了,又喘了幾口粗氣後,裴弘策無可奈何的咆哮道:“來人,把謝子衝給我叫來!”
用不着裴弘策派人傳令,右武衛的虎牙郎將謝子衝其實就在城樓門外偷聽裴弘策和陳應良對答,也馬上就走了進來,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容向裴弘策行禮,裴弘策正在氣頭上,咆哮道:“都聽到了吧?聽到了就去辦,帶他去選四百人!”
“諾。”謝子衝含笑答應,向陳應良招手,讓陳應良隨自己去城下挑選士兵,但正要走出城樓時,裴弘策還是又叫住了謝子衝,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道:“謝將軍,我這個侄子雖然不孝,可是看在我面子上,多幫幫他,讓他隨意挑選,他不懂的地方,你也多給他一些指點,我會記住你這個人情。”
隨時手握鉅額公款的大隋建設部部長裴弘策開口這麼說,沒少在土木工程中撈錢的謝子衝自然不敢怠慢,趕緊抱拳說道:“請大人放心,末將明白,末將一定會把麾下的精銳老兵交給陳兄弟挑選,絕不會藏私。”
裴弘策點頭,正要開口道謝,不料陳應良卻忽然說道:“謝將軍,我不要精銳老兵,把加入府兵兩年以內的新兵集中起來,讓我挑選就可以了。”
“陳兄弟,你要新兵?”好心沒好報的謝子衝張大了嘴巴。
陳應良鄭重點頭,卻沒有解釋原因——陳應良總不能當面告訴謝子衝,不想要已經被他徹底帶廢了的老兵油子吧?謝子衝繼續張口結舌,下意識的扭頭去看裴弘策,裴弘策卻是更加怒不可遏,咆哮道:“隨他!隨他怎麼折騰!反正老子只幫他這一次!”
見裴弘策心情極度不好,謝子衝也沒敢繼續多問,趕緊領了陳應良下城,徑直把陳應良帶到了東都守軍駐地之一的教業坊中,然後立即傳令各校,要求各校抽調服役兩年以內的新兵到校場集合,讓陳應良任意挑選。
其實陳應良也沒什麼可選擇的,謝子衝目前率領的守軍總共才三千五百多人,其中滿足陳應良條件總共也才四百多人,兩個團還得安排二十二名基層軍官,加在一起人數也基本上差不多了,不過陳應良也沒介意,很快就篩除了一些個頭太矮和太過瘦弱的士兵,留下四百二十二人,陳應良的第一支軍隊也就新鮮出爐了。
接下來就是軍官的選擇了,兩團必須要有八個隊正、八個隊副、四個旅帥和兩個校尉的基層軍官,其中八個隊正和八個隊副都好說,陳應良的隊伍裡足足有二十五個已經任職的隊正和隊副,卻沒有一個旅帥和校尉。對此,陳應良又臨時決定了一個驚人之舉,把二十五個正副隊長叫到了面前,直接說道:“我們的隊伍,現在需要兩個校尉,有誰願意當校尉的,自己站出來說話。”
二十五個正副隊長張口結舌,旁邊的虎牙郎將謝子衝更是張口結舌,還都是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讓士兵自行選擇是否願意升官?感覺無比荒唐之下,二十五個正副隊長都是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怎麼沒人說話?”陳應良又開口說道:“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什麼好兵,難道你們中間連一個想升官當校尉的都沒有?我現在可以明白告訴你們,我們這支隊伍雖然是臨時組建,但我已經求得樊子蓋樊留守和皇甫大帥的同意,只要我們這支隊伍存在一天,軍中的校尉旅帥都能享受右武衛的同等職銜待遇,所以你們那怕是臨時的校尉,只要我們這支隊伍還在,你們就可以和其他右武衛校尉一樣,獲得校尉的軍餉伙食待遇,穿戴校尉的鎧甲頭盔!”
“有這好事?”二十五個正副隊長都心跳了。
“是真是假,你們很快就能知道。”陳應良微笑說道:“好了,各位隊正隊副,我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有誰願意當校尉的,馬上就自己站出來。要是你們都不想當校尉,都想在隊正隊副的位置上窩一輩子,沒關係,我可以問在場的三百九十七名士兵,他們誰願意當校尉。”
攸關命運前途的關鍵時刻降臨了,在這個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的關鍵時刻,並不是只有陳應良一個人有着敏銳判斷和果斷抉擇,話音未落,有兩名隋軍隊正幾乎是同時上前一步,差不多是異口同聲的說道:“我想當校尉。”
“很好。”陳應良滿意點頭,然後隨意指着右面身材較爲高大的那名隊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想當校尉?”
“我……,我叫郭峰。”那隊正有些猶豫,答道:“我想當校尉,是……,是想掙些錢,回家娶媳婦。”
“很好。”陳應良再次點頭,然後把手指向右面一名臉龐很年輕的隊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想當校尉?”
“我叫陳志宏,也是想掙錢回家娶媳婦。”臉很嫩的隊正有些緊張,補充道:“還想讓我的兩個兄弟娶媳婦,給我小妹置辦嫁妝,開皇時,軍府給我家分的田不好,常旱,收成差,我想多掙點錢。”
“理由正當,合情合理!”陳應良滿意鼓掌,大聲說道:“郭峰,陳志宏,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我們這支臨時軍隊的校尉了,郭校尉,陳校尉,恭喜你們升官!”
說着,陳應良還真的向郭峰和陳志宏拱手道喜,郭峰和陳志宏則是不知所措,說什麼都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當上校尉,一度懷疑這不太象是真的。
恰在此時,營門外進來了一支禁軍隊伍,帶隊的是一名文職官員,押着三十來輛馬車徑自來到了營中空地上,見到那名文官,身爲虎牙郎將的謝子衝趕緊連滾帶爬的衝了上去,向他又是下跪又是拱手,禮儀極是恭敬,然後又把那文官領到了陳應良面前,給陳應良介紹道:“陳記室,快行禮,這位是尚書右司郎盧楚盧大人,洛陽城裡鼎鼎大名的清官直臣。”
盧楚的名字陳應良聽裴弘策說過,知道這傢伙監管東都百官風紀,古板正直,很是被東都權貴畏懼,是老頑固樊子蓋的走狗幫兇之一,也是幹叔叔裴弘策在東都城裡爲數不多的忌憚角色之一,所以陳應良趕緊不敢怠慢,趕緊單膝跪下抱拳行禮,“小人陳應良,拜見盧司郎盧大人。”
“陳……,陳記室請起。”和傳說中一樣,盧楚說話果真有些結巴的毛病,很是晦澀的說道:“樊……樊留守,命本官來協助陳……,陳記室你組建新軍,陳記室要的東西,本官都……都帶來了,由本官監……,監督你發放,只……,只有軍旗,要等一會……,樊留守要親自……,親自爲你的軍旗題字,所以我沒帶……來。”
“謝盧大人。”陳應良趕緊拱手道謝,又說道:“盧大人來得正好,其他的東西可以慢慢再說,請大人立即讓人取出兩套校尉的盔甲與兩件白袍,小人的新軍二校尉,已經挑選出來了。”
盧楚這次不再結巴說話了,直接向身後的隨從揮了揮手,隨從會意,立即從馬車中取出了兩套只有中高級將領纔有資格穿着的銀色明光鎧,還有兩件白色披風,捧到了陳應良的面前,陳應良拱手謝了,然後捧起一套裝備,轉向了郭峰喝道:“郭峰郭校尉,請上前接鎧!”
看到陳應良手裡那套明晃晃的明光甲,壯着膽子毛遂自薦的郭峰先是張口結舌,然後一下子滿臉漲得通紅,也不說話,大步走到了陳應良的面前單膝跪下,雙手舉起,鄭重其事的接過了陳應良雙手捧來的鎧甲,然後又在陳應良的要求下當衆穿戴起來。
“陳志宏陳校尉,請上前接鎧!”陳應良捧起了第二套明光鎧,陳志宏激動得心臟砰砰直跳,學着郭峰來到了陳應良的面前跪着接過了明光鎧,然後也是當衆穿戴。
不一刻,郭峰和陳志宏先後將軍器監精心打造的明光鎧穿戴完畢,陳應良又親手爲他們穿上白色披風,命令二人轉向衆人立正,正好陽光照到了校場上,將郭峰與陳志宏穿戴的銀色明光鎧照耀得閃閃生輝,威武瑰麗,錯失機會的二十三名正副隊長與餘下的近四百名新軍士兵也無比眼熱起來。陳應良則大聲喝道:“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你們的校尉了,你們四百二十條小命,就一起掌握在我和他們兩人手中,行禮,見過郭校尉,見過陳校尉!”
儘管至今都搞不清楚陳應良到底是幹什麼的,可是看到了郭峰和陳志宏的例子,四百二十名新軍將士還是紛紛行禮,參差不齊的叫道:“見過郭校尉,見過陳校尉。”
“沒吃飽飯?”陳應良有些不滿意新軍將士的表現,大喝道:“行禮整齊,聲音整齊,大聲說話,重新來!”
“見過郭校尉!見過陳校尉!”四百二十名新軍將士的聲音果然整齊嘹亮了許多,尤其是那二十三名正副隊長。
“再重來!”陳應良還是不滿意,大吼道:“再有誰偷懶,行禮不標準,聲音不嘹亮,軍法從事!”
“見過郭校尉,見過陳校尉!”四百二十名新軍將士重新行禮,一起用最大聲音整齊回答。
“很好。”陳應良滿意點頭,然後向那二十三名正副隊長說道:“兩個校尉選出來了,現在我們需要四個旅帥,有誰想當旅帥的,自己站出來說話。”
“我想當旅帥!”早就把腸子都後悔青了的二十三名正副隊長整齊上前了一步,異口同聲的毛遂自薦。
“很好,總算是看到你們的上進心了。”陳應良微微一笑,然後大聲說道:“我們只需要四名旅帥,這樣吧,你們扳腕子競爭上崗,最後剩出的四個人就是旅帥,當場頒發旅帥鎧甲,也隨便把我們的十六名隊正隊副選出來。剩下的三個,降職爲夥長。”
說罷,陳應良又請謝子衝命令士兵搬來了四張桌子,放到新軍將士的隊伍當中,然後又隨意制訂了一個比賽規則,讓二十三正副隊長當衆比拼力量競爭上崗,二十三正副隊長爲了升官,也爲了不被淘汰了去當夥長,全都賣足了力氣比拼腕力,陳應良又有意無意的鼓動允許士兵爲他們吶喊助威,校場上很快就是喧譁四起,變得熱火朝天起來。
見此情景,盧楚和謝子衝等在場的東都文武難免是搖頭嘆氣,全都覺得陳應良此舉太過兒戲,也全都不明白樊子蓋爲什麼會同意讓陳應良如此胡鬧。也在這時候,多少還是有些關心侄子情況的裴弘策也來到了校場上,看到士兵圍成幾團吶喊助威,裴弘策不由大奇,忙向謝子衝打聽情況,謝子衝苦笑答道:“裴公,沒見過比你這侄子更胡鬧的了,校尉讓士兵自己表態想不想當,旅帥比扳腕子決定……。”
聽完了謝子衝對情況的介紹,裴弘策卻意外的沒有大發雷霆,反而微微流露了驚訝思索神色,向喋喋不休數落陳應良不是的謝子衝反問道:“謝將軍,如果你是那兩個校尉之一,因爲我那不孝侄子,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當上校尉,還當場領了上好鎧甲立即上任,你心裡會怎麼想?”
“我……。”謝子衝楞了一楞,然後也醒過了味來,道:“如果是我,我肯定會對裴公你的大侄子感激涕零,叫幹什麼就幹什麼啊。”
“這就對了,如果你是我那大侄子,你是願意要兩個聽話的校尉,還是要兩個不聽話的校尉?”裴弘策繼續追問。
謝子衝這次沒法子回答了,裴弘策則又指着那些吶喊助威的士兵問道:“還有,你是願意要這些興高采烈的士兵,還是想要我帶到白司馬阪去作戰,那些死氣沉沉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士兵?”
謝子衝又沒法回答了,半晌才醒過味來,道:“裴公,你這位侄子,帶兵好象有兩手啊。”
這次輪到裴弘策不說話了,心裡暗道:“我這個侄子,說的話似乎有道理,右武衛的士兵再不怎麼樣,也比楊逆賊軍裡那些民夫船工強得多,武器裝備方面更是天壤之別,惟獨不如楊逆賊軍的,也就是士氣和鬥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