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孝友本能地想要發作,他的手甚至直接按到了刀柄之上,從小到大,即使是以前在來護兒的軍中,也沒有人敢這樣當面威脅他,可是不知爲什麼,眼前站着的這個年輕的黑臉大漢,那兩隻眼睛裡,卻是閃着森寒的殺氣,看得他心中一陣發毛,本來按到了刀柄的手,幾乎象是給定住了一樣,再也拔不出半寸,他的嘴脣在發抖,心中在猶豫,掙扎,如何應對,現在也沒有想出一個結果。
程咬金冷冷地說道:“左頭領,你要下令殺我,不難,不過我程咬金不會束手待斃,我死之前,起碼會拉上幾十個墊背的,而且如果我在天亮前不回去,那明天一早,我軍就會全力攻山!”
左孝友咬了咬牙:“笑話,你們不過兩萬多人,我軍就算今天戰事不利,現在也有八萬之衆,又是據山防守,你們哪有這麼好攻上來!”
程咬金哈哈一笑:“左頭領,爲什麼你今天和我們這樣拼死一戰?還要我點破嗎?這蹲狗山不大,山寨雖然算是險要,但是山中缺乏水源,流過山下的那道狗刨河是你們這八萬兄弟的唯一水源,人可以三天不吃飯,但不能一天不喝水,剛纔我進來的時候看得就清楚,你們的不少兄弟已經開始拿酒當水喝了,這還能撐得了多久?”
左孝友厲聲道:“程咬金,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張須陀就不會知道山中的情況,然後我們趁敵軍不備,分頭突圍,你這兩萬人,還能擋得住我們八萬兄弟嗎?”
程咬金冷笑道:“你這山寨建在山頂險要之處,下山通道只有一條,後山的大懸崖根本不可能讓八萬人飛過,現在我軍已經在你們下山的通道那裡紮營固守,你們平地上打不過,想要衝下來更不可能,就算有幾千人冒險縋崖逃亡,也只會給我們的遊騎哨馬追殺,再平添一堆梟首罷了,左頭領,若是你有固守或者是突圍的把握,早就會殺了我,然後趁夜行動了,還用等到現在嗎?”
左孝友的額頭上冷汗直冒,程咬金說的確實是實情,今天白天作戰慘敗,精銳損失殆盡,又給斷了水源,無論如何也撐不了兩天了,就算張須陀不主動進攻,只需要把守住下山通道,也足以把自己困死。他長嘆一聲:“罷了,張將軍讓你上山勸降,這些事情他應該早就想到,也不需要你刺探軍情,直說吧,要想招安的話,你們能開什麼樣的條件?!”
日正當空,昨天還屍橫遍野的荒原戰場,已經打掃乾淨了,蹲狗山下的山道一邊,十幾堆刀劍槍矛堆成小山一樣的丘陵,幾千名隋軍將士守在一邊,看着從山上絡繹不絕下山的義軍士卒們一個個經過這些武器堆,心有不甘地把這些武器全部扔上這些丘堆,在荒原的另一面,幾萬已經解除了武裝的義軍士卒們,則在數千隋軍官兵的看押之下,挖着坑,把昨天曝屍於荒野上的那萬餘同伴的屍體和首級扔進坑裡,也算是入土爲安。
自從昨天夜裡左孝友等人被迫接受了程咬金的投降條件之後,從今天卯時開始,受降儀式就一直開始進行,左孝友等十幾名義軍首領和頭目率先下山,親自從張須陀的大營營門處跪行至中軍帥臺之下,然後親手繳上佩劍,以示投降,此後,山上的各營各部的反賊,也都依次下山繳械,一如以前張須陀以前很多次做過的那樣。
張須陀看了一眼在一邊被圍成一圈,垂頭喪氣的左孝友等人,冷冷地說道:“左孝友,今天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不過你們所有人的去向,我都有紀錄,若是日後再度爲盜爲匪,那落到本帥,或者是其他官軍的手裡,就沒有今天的好運氣了,你聽到沒有?”
左孝友連忙說道:“承蒙大帥的恩德,放小人一命,小人一定銘記於內,以後安心做個順民,再也不敢有反叛的心思了。”
張須陀點了點頭,走向了一邊,左孝友等人在領了一些文書之後,離開了軍營,而那八萬多叛軍,也分別按鄉村爲單位,一隊隊地離開了這塊地方,張須陀的眼神落在了左孝友等人的背影身上,嘴角勾了勾,向着一邊的秦瓊使了個眼色,秦瓊點了點頭,帶着十幾個人悄悄地走了過去。
程咬金的臉色一變,說道:“大帥,你這是?”
張須陀一擡手,沉聲道:“聖上有令,首惡必誅,脅從不問,左孝友原是官軍,卻挑頭造反,今天乃是迫於形勢纔會投降,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留,不然,他一定會是第二個王薄,格謙,只要我的大軍一走,就一定會再度叛亂!”
程咬金搖了搖頭,急道:“可是,可是他們已經投降了呀,怎麼能對投降的人下手?若是他們再叛,那可以名正言順地誅殺他們,可是現在,這,這是不教而誅,這,這是殺降不祥啊!”
張須陀咬了咬牙,厲聲道:“別說了,本帥主意已定,若是換了其他的將軍,這一仗肯定會盡屠這八萬多俘虜,我只誅幾個首惡,已經是寬大爲懷了,這些人多半是官軍,會組織,會煽動,沒了這些人,其他的反賊不過是烏合之衆,掀不起大浪,明白嗎?”
程咬金嘆了口氣,雙手抱拳,說道:“大帥,咬金一向敬服你的將才,更敬佩你的爲人,但是今天您讓我上山招安,卻轉眼就殺降,陷咬金於不義之中,請恕咬金無法繼續跟隨了!”
羅士信的臉色一變,厲聲道:“程咬金,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臨陣脫逃嗎?”
張須陀面沉如水,一舉手,阻止了羅士信,嘆道:“罷了,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咬金,你本就是自願來投軍,並非府兵或者是我的州郡兵,須陀無能,不能讓你在軍中得償所願,希望你這一去,能以左孝友等人爲戒,千萬不可誤入歧途,毀了自身的清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