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喃喃地重複了這個名字兩遍,想遍了他記憶中所有姓孫的醫生,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朕不記得在御醫裡有這麼個人,虞侍郎,你聽說過嗎?”
虞世基作爲一個標準的馬屁精,跟所有與楊廣關係親密的人,無論是大臣還是太監,無論是廚師還是醫生,都是特別地留意,他的眼珠子轉了兩轉,把記在心中的那個小本本上的關鍵聯繫人又過了一遍,再次地確信了楊廣身邊的醫生裡沒有這麼號人物,這才勾了勾嘴角:“微臣,微臣也不記得御醫當中有這麼一位,莫非此人是民間的名醫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這位孫思邈孫大夫,乃是開皇元年生人,京兆華陽人氏,出生於一個農民家庭,可是從小就跟着得道高人一起,一邊養氣修真,一邊走遍山野鄉村,嚐遍百草,爲人救護,二十出頭的時候,就已經成爲當地有名的一代年青神醫了。”
楊廣皺了皺眉頭:“那如此名醫,爲何沒有入御醫院呢?先皇在時,曾經以國子學博士的職務徵集天下名醫,朕記得是在開皇十九年,徵高句麗以後的事,若是這位孫大夫已經在海船上救活了封舍人,按說也是在醫界名聲大噪了,怎麼就沒有入國子學,成爲御醫呢?”
王世充笑了笑:“這位孫大夫的脾氣比較古怪,他自幼出身鄉野,對功名利祿毫不在意,一生之願也就是走遍大好河山,遍尋草藥,救治他能看到的每一個病患,以增進自己的醫學知識,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在寫一本可以流傳於後世的醫書,當年走海路去高句麗,還是他主動上門來找微臣,請求帶上他的呢!”
楊廣訝道:“什麼?他連國子學都不想入。連別人求之不得的博士也不當,卻要主動從軍,這又是爲了什麼?”
王世充點了點頭,正色道:“據孫大夫所說。高句麗有許多草藥,與中土的藥草不一樣,尤其是產於高句麗開城地區的紅參,據說有延年益壽,起死回生之效。可惜他沒有親眼見過。”
“以前兩國之間商路不通,高句麗又是嚴禁這紅參出口,所以他一聽說有徵伐高句麗的機會,就找上了曾經請他看過病的微臣,因爲微臣那時候正好在東萊郡督造船隻,所以他想請微臣幫忙,向當時水路的主帥周羅喉大將軍求情,讓他隨軍,他負責醫治遠征將士,只求有一睹高句麗紅參的機會。”
楊廣的雙眼一亮:“那個什麼高句麗紅參。真的有讓人長生不老的妙用嗎?”
王世充一看楊廣這個樣子,就知道這傢伙的長生不老病又犯了,越是這種**無恥的暴君,就越捨不得這人間的生活,個個恨不得能再活五千年,楊廣在這方面的渴望,更是超過了所有古代的帝王。
他登上皇位之後,找的第一個方士就是王世充的那個神棍師父章仇太翼了,可惜這位章仇大國師,煉製那種紅色小藥丸。讓楊廣在牀上威風八面還可以,但真要讓楊廣長生不老,那就抓瞎了,眼看楊廣的催促一日勝似一日。章仇大國師的心理素質不算好,居然自己把自己給嚇死了,楊廣的長生不老夢,也就受了第一次的打擊。
可是經此一事,楊廣追求長生不老的消息卻傳遍了天下,於是有無數的方士道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利用楊廣的這個心理,混口飯吃,其中最有名的一個,則是嵩山道人,潘誕。
這個潘誕自稱活了三百多歲,自己就是個半仙之人,這一招壓過了所有來行騙的方士,讓楊廣親自接見了這位潘天師,而潘天師也裝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讓楊廣信了他的話,從此撥了鉅款在嵩山建嵩陽觀,供潘天師居住,爲楊廣煉製長生不老的金丹。
可惜潘天師撒了一個彌天大謊,本來只是想騙一筆錢花花,卻沒有料到楊廣居然當了真,當即給潘天師加了個三品高官,在給他建了嵩陽觀的同時,也在觀中蓋了華麗偉岸的大屋三百二十間,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供其驅使,又有雜役數千人,爲其找藥煉丹,爲了怕潘天師被上天召回,楊廣還派出了數千軍士守衛嵩山,方圓百里之內的居民,一律遷走。
於是潘天師傻了眼,這個牛皮吹得太大,只能繼續圓下去,爲了不至於馬上露餡,他說這長生不老的金丹,需要石膽石髓方可煉成,可楊廣居然真就按他所說的那樣,派了數萬兵士,四處尋遍名山大川,鑿高山裡的大山洞,下達數十丈之處,如是者百餘處,直到把潘天師所說的地方挖了個遍,前後消耗了六年的時間,也沒有找到半滴石膽石髓。
楊廣就算是個傻子,這麼多年下來,也漸漸開竅了,加上其他嫉妒潘天師的方士們一再地旁敲側擊,更重要的是潘天師煉春—藥的水平遠遠不如章仇太翼,活脫脫把楊廣吃成了這麼一副人形骷髏的模樣,每天只能靠喝冰水來壓制內火,終於,楊廣在浪費了六年時間之後暴發了,要求潘天師一個月內拿出金丹來。
潘天師心知必死,乾脆說石膽石髓尋不得,就需要以童男童女的膽汁與骨髓各三斛六擔,以代替石膽石髓。楊廣畢竟沒有昏庸殘暴到腦子進水的地步,聽了以後勃然大怒,下令把潘天師鎖到涿郡的鬧市上,公開斬首,也就是前幾天的事情,這位妖道在送命之前,還不忘最後地忽悠了一回世人,說道:“金丹不成,是天子無福消受,貧道今天雖然兵解,只不過是前往梵摩天往生罷了!”
就連現在還掛在涿郡城頭的那顆潘天師的腦袋上,也是一副嘲諷的神色,王世充每次看到這顆腦袋,都在想着大概這位潘天師謊話說多了,連自己也當了真,作爲一個成功地把自己忽悠了的典型,他實在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