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理,這個事,可不好辦啊。
楊老爺子,當年可是我軍團一級的指戰員。
您應該知道,這個級別,在那個年代,代表的是什麼。”趙主任一臉爲難的說道。
“明白了!”張俊平點點頭表示理解。
抗戰時期的八路軍團長,只要活下來,55年授銜的時候最次都是中將,還有好幾位直接授上將軍銜。
這樣的人物,在當地的烈士陵園那肯定是重點關注的對象。
清明什麼的,少不了掃墓祭奠的人。
只是,想要把楊老爺子的遺體遷到BJ八寶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難於上青天啊!
八寶山本身就不是誰都能進的,更何況已經犧牲三十多年的烈士,人家地方上也不會同意。
“我想辦法要點老爺子的遺物,回來咱們做個衣冠墓,把老太太和老爺子合葬。”張俊平想了一下,乾脆也放棄了。
“這個辦法好!老太太守了五十年,總得讓老人了個心願。”趙主任欣然同意道。
“唉!你說這老太太心咋這麼大呢?就這麼放心把孫子交給我?”張俊平苦笑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是收養,還是送福利院?”
“唉!誰讓我經常去蹭老太太的炸醬麪呢?
說起來,是我欠她的。
東子以後就是我的入室弟子。”張俊平嘆了口氣道。
“張經理,怪不得大家都說你仁義,老太太也就是看重這一點,才放心把孫子交給你。
這是她寫的遺囑。”趙主任掏出一張紙交給張俊平。
“這老太太還挺洋活,還知道立下遺囑?”張俊平接過遺囑看了一眼。
好傢伙,這老太太還真講究。
張俊平幫她養大孫子,娶妻生子,她的四合院,東西廂房歸張俊平所有,正房和外面的門市房歸東子所有。
“這老太太,我能要她的房子?”張俊平搖搖頭把遺囑收好。
雖然他不差這幾間房子,可這是老太太的一份心意。
說明人家不是道德綁架,讓你幫忙養孫子,人家給報酬了。
“還有,楊老太的喪葬費,我回頭給她申請。
楊老爺子還有一筆撫卹金,大約有幾千塊錢。
另外,楊錦東國家還會給一筆撫養費。不多,每個月十五塊錢和一些票據,一直到他十八歲成年。”趙主任已經確定,張俊平是真心撫養楊錦東,也就把實情說了出來。
說白了,楊錦東由國家撫養,一直到十八歲,按照現在的生活水平,一個月十五塊錢加票據,足夠生活學習所需。
張俊平只是起到一個監護人的作用。
“我知道了!
先把老太太入土爲安吧。
百事這方面,我也不懂,還得麻煩咱們街道給幫忙。”張俊平不在意的點點頭。
“這個沒有問題,我這就回去叫人。”趙主任爽快的答應下來。
楊老太是軍烈屬,這本來就是他們街道辦事處的職責。
張俊平和趙主任聊完之後,進了屋,東子哭累了,趴在牀上抓着楊老太的手,睡着了。
伸手輕輕拍了拍東子的肩膀。
“平叔!”東子擡頭看到張俊平,咧嘴又要哭。
“東子,以後叫師父。
剛纔,當着你奶奶的面,我已經收你做了入室弟子。”張俊平笑着糾正道。
“師父!”
“乖!好孩子,以後就住師父家裡。
懷志他們兩個也在,你們可以住在一起。”
“嗯!”東子點點頭,又想起自己的奶奶,咧嘴哭了起來。
“好孩子,你奶奶等了你爺爺五十年,如今終於等到了你爺爺的信息。
她去找你爺爺了,你要……”張俊平說着,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只能把東子摟在懷裡,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
這時,趙主任帶着人走了進來。
有街道辦事處的人,也有衚衕裡各個院子裡的老人。
衆人進了屋,開始忙活起來。
有人拿出棉布,把屋裡反光的東西蓋上。
“平子,你們先出去吧!我們給楊老太換衣服。”王大媽走到張俊平身邊,小聲提醒道。
“好!”張俊平點點頭,領着東子離開裡間屋,來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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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趙主任正在指揮衆人搭靈堂。
這個年代,一切從簡,但是並不代表不搭靈堂,只是沒有了吹拉彈唱那一套舊風俗。
王大媽和兩個中老年婦女給楊老太擦完身子,換好衣服,整理完易容。
也沒有停靈一說,殯儀館的人來了,直接拉走。
張俊平帶着東子,跟着去了火葬場。
等到火化完之後,又和東子一起抱着楊老太的骨灰回到院子裡。
把骨灰放到靈堂上,供人祭奠,不過沒有香火,也沒有人燒紙。
院子裡已經支上了鍋竈,擺好了桌椅板凳,放起來哀樂。
張俊平拉着東子跪在靈堂邊上,等着人來祭奠楊老太,好回禮。
也就這兩年,早幾年這一套程序也沒有,人死了直接火化,然後送到墓地裡入土爲安。
最多擺一場酒席。
最嚴的時候,連酒席都不能擺。
“平子,你這·······”來祭奠的人,看到張俊平拉着東子跪在靈堂上,疑惑的問道。
“東子,是我徒弟,楊老太也算是我的長輩,我送她一程。”張俊平簡單的回答道。
陸續的周圍的住戶,都接到了消息,越來越多的人前來祭奠。
那裡總免不了有一些人性陰暗的人。
“還是人家平子算計的好,這徒弟一收,靈堂上一跪,這楊老太的院子,不就歸人家了。”
“是啊!這麼大一個院子,換成是我,我也願意給楊老太當孝子賢孫。”
“要我說,這院子可不能便宜了張俊平那小子,就該拿出來給咱們大傢伙分一分。”
“對,咱們平時可沒少照顧楊老太祖孫兩個,這院子就該給咱們分一分。”
張俊平聽在耳朵裡,心裡暗暗冷笑。
想要吃絕戶,真是想瞎了心。
張俊平也算是理解楊老太爲什麼找自己了,也只有自己不差錢,不會吃絕戶,有能力震懾住這些想要吃絕戶的人。
“師父!”東子同樣也聽到了那些不太小聲,小聲議論,擔心的看向張俊平。
“放心,有師父在,沒人能把你的房子搶走。”張俊平拍拍東子的後背,輕聲安慰道。
“呸!道貌岸然,我看就你吃絕戶吃的最歡!
你能吃,我們憑什麼不能吃?”有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
已經不是小聲議論了,而是大聲的質問。
“李二狗家的,李二狗回來了?你信不信我把你也送進去住幾天?”張俊平站起來身來,看着其中一個叫的最歡的婦女呵斥道。
“你個吃絕戶的,不得好死!壞事做絕,你········”
“李二狗家的,你再敢罵一句,我今天把你送進去!”張俊平直接打斷她的話,威脅道。
沒必要等着她罵出來,再懲罰或者罵回去,沒得惹人心煩,所以張俊平直接用話堵住她的嘴。
“還有你們,楊老太是軍烈屬,她的丈夫,犧牲在抗日戰場上,東子作爲楊老太的惟一繼承人,你們誰敢動歪心思,街道辦事處,就算是街道上不收拾你們,我也會收拾你們。
想想李二狗的遭遇,你們誰要是想進去和他作伴,那就繼續在哪嚼舌頭根子。”張俊平環視四周怒聲道。
衚衕裡沒有秘密,李二狗的遭遇,大家都很清楚。
就是因爲得罪了張俊平,被送進安康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人出來之後,都瘦脫相了,差點變成真的神經病,到現在還在炕上躺着,不敢出門。
出來之後,找街道,找派出所都不管用。
你要不是神經病,怎麼會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去鬧事。
你和老王家的恩怨,跑去找人家張俊平負責,精神正常的人,能幹出這樣的事?
“都幹什麼?我告訴你們收起你們陰暗的心思。
張俊平和楊錦東是楊老太指定的繼承人,在我們街道辦事處的見證下,立了遺囑的。
人家張俊平,剛剛已經表態了,院子他不要都留給楊錦東。
你們就不要打歪主意了!”趙主任也適時站出來大聲呵斥道。
“門口有賬房,你們街坊四鄰,欠楊老太禮的,該上禮的去上禮,別以爲楊老太走了,你們就能把禮金賴下。
小心晚上楊老太去找你們!”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張俊平也不再給他們留情面,直接開口討要禮金。
剛剛他可是留意了,大多數人進來,根本就沒有去上禮,而是擎等着一會坐席。
感覺,反正楊老太已經沒了,正好能把禮金省下。
楊老太在衚衕裡,可是沒少爲人,誰家有事都是按照規矩上禮。
包括張俊平結婚,還有王大媽家結婚,楊老太都上了禮。
張俊平可不慣着他們,直接開口威脅道。
“平子,你這可是公認搞封建迷信。”
“就是,你這當領導的,帶頭搞封建迷信。”
“行啊!你們去舉報我啊!
丫的,還以爲這是幾年前啊?你們去年過年,誰家沒有偷偷的燒紙?”張俊平罵道。
“別特麼給我扯別的,欠禮還禮,天經地義。
想吃席的,先去上禮,不然一會別怪我給你們難看!”張俊平直接罵道。
楊老太剛走,張俊平也不想這麼鬧,可是沒辦法。
現在不把他們的陰暗心思壓下去,後面還不知道搞出什麼幺蛾子呢。
楊老太的四合院,就是一塊香氣四溢的肥肉,都想上來咬一口。
總算是,都還要個臉面,真正不要臉的還是少數。
被張俊平這麼一鬧騰,都紛紛到賬房處補交禮金。
惡人還需惡人磨,被張俊平這麼鬧騰,都暫時老實下來。
葬禮順利進行。
當天晚上,張俊平沒有回家,一直陪着新收的小徒弟,給楊老太守靈。
第二天,又折騰了一天,該來的都來了,又擺了一天的席,纔算結束。
但是,楊老太的骨灰並沒有入土。
張俊平已經通過老丈人和山西那邊取得了聯繫,那邊也同意了,贈送一件楊振華的遺物。
張俊平安排夏國祥和街道辦事處的同志一塊,前往山西去取遺物。
等遺物取回來,纔會和楊老太一塊合葬。
這也算是一個折中的辦法,山西那邊的烈士陵園,倒是很願意把楊老太的骨灰運過去和楊振華合葬。
但是,這邊還有楊錦東在,人家不可能年年跑到山西去祭奠祖先。
楊振東的遺體又不能遷移,所以,拿一件遺物,在這邊做一個衣冠墓,是最好的結果。
讓楊老爺子,能夠魂歸故里。
算是,圓了楊老太的心願。
第二天送走所有的賓客之後,張俊平從藝術品公司叫來兩個保安,繼續給楊老太守靈,自己則帶着東子,回到大柵欄。
“東子,這是你師孃,給你師孃磕個頭!”張俊平把楊錦東介紹給邱文燕,“東子是楊老太的孫子,我新收的徒弟。”
楊錦東很聽話的跪下給邱文燕磕了三個頭,叫了聲師孃。
“好孩子,快起來!”邱文燕趕緊把楊錦東拉起來,母性大發一把把楊錦東摟在懷裡,心疼的說道。
“師孃!”楊錦東小聲叫了一聲,想到自己已經變成了孤兒,又低聲哭泣起來。
“好孩子,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師孃疼你。”邱文燕心疼的替楊錦東擦着眼淚,柔聲安慰道。
“東子,你奶奶雖然走了,可是你多了師父,師孃,還有師兄師姐,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張俊平輕輕拍了拍楊錦東的頭,安慰了一句。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只能慢慢的,等楊錦東自己適應。
晚上,張俊平把楊錦東介紹給其他幾位徒弟。
“銘懷,銘志,東子你們都認識,以後他就是你們的師弟了,你們可要好好照顧師弟,不能欺負師弟。”
“知道了師父!”懷志兩個人跑到楊錦東身邊,一人一邊,拉起楊錦東手,擡頭對張俊平說道:“師父,讓師弟和我們一塊住吧!我們一定照顧好師弟!”
“好!那你們三個就住一塊吧!可不能光調皮,不做功課。”張俊平笑道。
張俊平也希望,懷志兩個人能夠感染楊錦東,讓他儘快忘記悲傷,融入到新的家庭裡來。
逝者已矣,生活還得繼續。
張俊平以爲這件事過去了,沒想到,第三天,居然有人找到他公司裡去。
“平子,你看楊老太也走了,她院子空了下來。”王大媽訕笑着說道。
張俊平一聽這話,臉瞬間寒了下來。
“平子,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着,反正現在東子還小,也不能回四合院,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先讓你家兄弟,住一下,我們給錢。”王大媽趕緊解釋道。
“王大媽,你就別打楊老太院子的主意了,你們先堅持兩年,等過明年,我們公司就會建宿舍樓,到時候,我給柱子留一套。”張俊平壓下怒火,笑着解釋道。
“哎呦,給我們家柱子分樓房?那可太好了。大媽在這裡先謝謝你了,那我們就再堅持兩年。”一聽能分樓房,王大媽頓時大喜,再也不提院子的事了。
在老BJ人的眼裡,樓房那都是幹部住的,平頭老百姓纔會住四合院。
有樓房,傻子纔會去住四合院。
送走王大媽,本以爲就這樣了,沒想到,又過了兩天,楊老爺子的遺物還沒回來,街道辦事處的趙主任親自找到公司裡來。
“趙主任,你可是稀客啊!快請坐!”張俊平熱情的把趙主任讓到沙發上,親自給他泡了一杯茶。
“張經理,我今天過來,是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說!”
“就是,楊老太的房子,你看能不能交給我們街道管理?你放心,房子還是楊錦東的,我們只能拿過來租給街道上那些困難戶,租金我們街道幫着代收,不會收取一分錢的管理費。”
在五六十年代的時候,國家有個政策,那就是鼓勵,要求家裡住房多的房主,把自家的多餘的房子,拿出來交給國家統一租給無房戶。
租金由房管局統一代收,然後發放給房主,不過收上來的租金,房管局會扣除一部分的管理費。
所以,趙主任纔會專門點出,他們街道代收租金,不收取管理費。
這算是對楊老太的特殊照顧。
“趙主任,楊老太的麪館,開了五十年了吧?”
“據衚衕的老人說是有五十多年了。
楊老爺子還沒走,楊老太就在衚衕口開面館。”
“你說,楊老太堅貞不移的愛情,楊老爺子拋家舍業一心爲國的精神,是不是值得我們晚輩學習?”
“那是自然,正是有着無數楊老爺子這樣的革命先烈的拋家舍業,纔有了我們現在的新中國。”趙主任正色說道。
“所以,我認爲,楊老太麪館應該開下去,不僅要開下去,還有開好。
因爲我們開的不是麪館,賣的不是炸醬麪,我們賣的是故事,一段愛情故事,一段拋家舍業可歌可泣的革命先烈的傳奇故事。”
“張經理打算繼續開面館?”趙主任聽明白了張俊平的意思。
“對!麪館要繼續開下去。
所以,趙主任很抱歉,四合院不能交給街道管理。
也麻煩趙主任告訴那些人,以後就不要再打楊老太房子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