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城下。
馮暄、寧道明和談殿三帥吵成一團。
馮暄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永平城久攻不上,已成雞肋,我以爲沒必要再在這裡耗費下去。不如先進攻蒼梧郡,陳龍樹那個王八蛋,趁我出兵永平,如今南下聯合諸峒俚僚奪了我的永熙,我們得制止他。”
談殿坐在帳中,一條腿踩在椅子上,冷聲道,“永熙守不住,那是你馮暄沒本事,你在永熙經營數年,現在卻半月就被陳龍樹奪了老巢,怪誰?”他的語氣裡,滿是嘲諷味道。本來陳氏地盤被他佔據,經營了二十年,結果最後卻讓馮暄給當了太守,心裡是很不滿意的,雖說朝廷也讓他去當鬱林太守了。
馮暄大怒。
“老子還不是爲了增援你們攻永平,你們五六萬人馬,結果卻連個永平城都攻不下。”
那邊的寧道明也不高興,“我合浦兵可是連破永平郡四城,最先攻到永平城下,倒是你們永熙兵,來的最晚,攻的城最少,到了永平城下一仗未打,就調頭去救永熙,結果連個安業城都沒打下來,又只能回來找我們要糧草,你說你對打永平城可有半點幫助?”
雖說寧道明輩份最低,年紀最小,談殿和馮暄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但大家憑手裡實力說話。合浦郡地盤不比二人小,他寧道明的兵也不比二人少,當然沒有必要處處讓着二人。
“現在別說這些沒用的,陳龍樹現在佔了永熙,又聯結諸峒,若是我們再不去攻他,那他下一步肯定就要攻合浦郡,寧道明,到時你的老巢不保,可別再來說後悔。”馮暄知道,雖然陳龍樹肯定想攻高涼郡,但馮盎還是朝廷的人,陳龍樹肯定不敢。
“我們必須攻蒼梧,迫陳龍樹回援。而且,拿下蒼梧,我們還能防李靖的南海援兵。據消息,李靖可是已經回到南海郡,隨時會沿鬱江西進。”
只是此時,寧道明和談殿卻各有各的算計,這些人雖說一起結盟反秦,但本來各爲山頭,誰也不服誰,甚至還各有矛盾。
比如永熙本是談殿勢力地盤,結果朝廷卻讓馮暄當了太守。而馮暄原本所控制的半島,結果朝廷卻劃給了寧道明的合浦郡。
至於寧道明跟談殿也有矛盾,那就是當初隋亂時,合浦郡還是寧暄寧純父子控制時,寧道明父子那時是帶着寧氏之兵,打下了半個鬱林郡的。
可後來朝廷調談殿任鬱林太守,他們父子打下的地盤只給拱手讓出,雖說朝廷把合浦郡給了寧道明算是補償,但這也是埋下了隱患。
馮暄希望先繞過永平去打蒼梧郡,迫陳龍樹回援,好讓自己奪回永熙。
而寧道明和談殿卻想先把永平這塊硬骨頭啃下來,畢竟永平郡就剩下這一座孤城了,如今也幾乎是矢盡糧絕,再努力一下,就能攻破城池,到時三家就能各分幾城,現在留着一座熟透了的永平不打,跑去打蒼梧,他並不願意。
更何況,寧道明也能看出來,陳龍樹估計下一步要進攻他合浦郡,所以他有意撤回些兵馬回防。
三人爭論半天,也沒有個結果。
馮暄雖然想甩袖子離開,可現在他老家被奪,堵在了雲開大山西面,連糧草都得靠這兩家支持供給,離開他們,寸步難行。
“再攻三天,三天後若是還拿不下永平城,到時再說。”談殿最後道,馮暄雖不滿,可也只能如此。
三人各自返回本營。
永平城上,寧純憔悴的都看不出本來樣子,好像老了十歲。
看着城外的叛軍連營,只剩下絕望。
堅守兩月,已經力盡了。
城下的叛軍現在還足有六七萬之多,他們這兩月殺傷的那幾千叛軍,根本不濟事。而城中守軍傷亡數千,卻是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
也許,下一場叛軍進攻,永平就要破了。
“郡丞,援軍還有多久能到?”
郡丞舔了舔乾裂的嘴脣,“也許明天就到了,也許城破了也不會到。”
寧純苦笑搖頭。
夜幕再次降臨。
城裡城外都開始升起炊煙,仗天天打,但飯還是得吃,一天不死就得吃就得喝。哪怕下一刻就會戰死,但這刻肚子還得填飽。
城中已經沒多少糧食了,郡丞收集了全城的糧食集中分配,把帶殼的穀子直接舂碎,然後熬成粥,加點鹽,這樣連糠皮也吃下去,雖然糙了點,但能節約點糧食。
城中的柴火早燒盡了,這些天都是拆屋取木,如今城中靠近城牆的房屋幾乎拆光了,援軍再不來,不但糧盡,就是房子都要拆光了。
最後一點天光也暗去。
城裡城外,都只餘着點點昏暗的燈光,在這斜風細雨之中飄搖。
今晚風雨交加,應當能睡個好覺,不用再折騰了,這是攻守雙方士兵同樣的想法。
這確實是一個挺安靜的夜,一夜無事。
天微微亮,許多人還沉浸在這難得的安寧睡夢之中。
一隻艦隊,在白色的晨霧之中,悄然靠近鬱江南岸。
老練的船手們把船依靠在了適合登陸的平坦江岸邊,降帆,下錨,放下橋板。
艙中,一隊又一隊的大秦戰兵,已經全副武裝整理完畢,他們披甲執銳,靜靜的坐在艙中。
一名彪悍粗壯的都頭從甲板上下來,“船已靠岸,都下船幹活了!”
士兵們無聲的起立,只有甲葉兵器的碰撞之聲。
腳下的船隻震動了幾下,戰兵們搖晃了幾下身體,很快穩住。
“下!”
船隻已經停穩,棧板也架好。
出了艙,外面只是一片茫茫江霧。
各個都頭隊正們,帶着本都本隊站在甲板上。
“下船!”
一隊隊的戰兵魚貫下船,在岸上迅速整隊。
一側,騎兵們也牽着各自的馬下來了。
“刀出鞘,弓上弦,接敵之後,一直向前衝,衝散他們的營地,不要給他們反應結陣的機會!”
“所有人盯好你們的隊旗,看好你們的隊頭,隊旗往哪,你們就往哪,隊頭往哪衝,你們就往哪衝。”
“戰鬥結束之前,不許斬首級,不許捉俘虜,不許搜戰利品,違令者斬!”
一條條戰前命令陣前宣讀着,登岸的士兵也越來越多。
一隊又一隊,一個方陣接一個方陣,很快,岸上就聚集了超過五千名秦軍戰兵,後續還有船隻靠岸,還有士兵在登陸。
可出擊的命令已經下達。
“殺!”
有馬的騎兵們最先出發,他們騎着馬緩步小跑着,然後慢慢提速,岸上的霧要比江上小些,如披了一層白紗。
這倒爲進攻的秦軍提供了不少幫助。
騎兵最先接近敵營。
“衝鋒!”
看着還在睡夢中的安靜叛軍大營,前鋒騎將高高舉起了自己的馬槊,一千輕騎開始加速,向着敵營加速猛衝而去。
鐵蹄踏入連營,馬槊長矛撕碎了帳篷,血與火擊碎了叛軍的美夢。
火光,鮮血,喊叫。
秦騎在奔馳,秦旗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