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放下手裡的表冊。
“退伍的老府兵?”
“嗯,是個瞎了隻眼的傷殘老府兵,自稱老鐵槍,說崔家管事買他家一個方子,結果不想付剩下的兩千五百貫錢,便把他兒子騙去害了。剛纔還想把他也害了,派人要抓他,他打倒了崔家的人,跑來告官。”
長孫無忌若有所思。
“陛下今年下詔再三重申,要提高軍人的待遇,這張鐵槍是一位退伍的傷殘疾老府兵,他現在說有冤情,還涉及到了我們長安府下的縣中官員,對方又是名門望族子弟,這事就更得慎重小心了。”
“你去前面傳我話,讓錄事接案,不要打板子,先把案情錄下來,然後拿來給我看。”
“大尹,這麼小的案子交給張錄事辦就好了。”
“這不是一個小案子,一個普通的退伍府兵,斷無膽量敢誣告崔功曹家。”
那邊。
長安府錄事參軍事張志正要讓人把這越級上告之人先打上二十大板,結果府尹的隨從過來傳話了。
“張錄事,大尹說,這位老鐵槍既然自報是退伍的傷殘老兵,就不能一般對待。”
張志也是個聰明人,一見長孫無忌都直接插手了,也不敢大意。
當下親自出去,把老鐵槍請到了自己的公房裡。
“你自稱是退伍老府兵,可有身份證明,原是哪個軍伍的兵,在哪裡服過役?”
張鐵槍胸脯起伏,見沒有打板子,還被這官員請進來問話,當下直接報出身份。
“退伍前隸屬於右驍衛,軍籍長安郊外灞上,是白鹿府的府兵,退伍前爲隊副。”
聽說退伍前還是隊副,張錄事又客氣了不少,畢竟隊副那是有官階的,一問,果然之前是從九品下的官階,雖是最低一階還致仕了,可有了官身就不一樣了。
何況,他還有正七的勳在身。
等聽張鐵槍說他那隻眼睛是在大非川下,跟吐蕃和西羌做戰瞎的後,更加動容。
“老哥哥退伍後可有任職?”
一般情況下,有九品官階在,有七品勳官位,就算是退伍,可不比普通府兵,軍官傷殘退伍,除非是徹底殘疾,否則總還會安排些職事的,比如在鄉里任個亭長或者是里正之類的。
張鐵槍說自己也沒讀過書,不識字,因此退下來後,便也拒絕了任鄉亭長之職,而是直接回了家,在家種地。
張志很耐心的詢問着,然後仔細的把張鐵槍的身份記下來,同時也詢問了這次他上訴的起因。
“老哥稍坐。”
張志出來,叫來一名吏員,讓他馬上去查張鐵槍的身份,覈實一下。
沒多久,那吏員就從衙門裡的檔案那邊查到了張鐵槍的話籍和身份登記情況。
“張鐵槍確實是在大非川一戰中瞎的那隻眼,也是在那戰後退伍的,退伍前確實是隊副,也有七品勳品。”
“非如此,他以前還曾是李淵的禁軍,曾任步兵校尉。更早前,還先後投過李密、王世充、楊玄感等,最早他是隋大將來護兒的親兵隊正。”
張志捻着須,“我記得大將軍秦叔寶也曾是來護兒的親兵?”
“錄事真是記憶驚人,確實如此,當年秦大將軍在來護兒手下爲親兵時,這老鐵槍正是他的隊正,聽說兩人關係還很好,秦大將軍還曾喊他兄長呢。”
張志不明白,既然老鐵槍跟秦瓊關係這麼好,怎麼現在卻一個人呆在灞上呢。
“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聽說秦大將軍每次回京朝集路過長安,都會去灞上老鐵槍家坐坐的,應當是關係依然很好。”
隋朝時在來護兒麾下就是親兵隊正,在李密手下當過將軍,在李淵禁軍中任過校尉,到了本朝卻還只是個隊副傷殘退伍,這老鐵槍經驗還真不一般。
張志趕緊去見長孫無忌,把了解到的情況如實上報。
“想不到這老鐵槍還有如此經歷,這麼說來,他告崔家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長孫無忌想了想,直接提筆寫了一張條子。
“馬上派人去崔琮的福滿樓,搜尋張鐵槍義子張超下落,另外,把崔琮和之前打張鐵槍的人都帶回來審問。”
“大尹,情況未明,直接帶崔家人回來可好?”
“有什麼不好?我知道你顧忌清河崔的名頭,哼,都什麼年月了,還五姓七宗呢?如果這次的事情查明屬實,就算只是那崔管事所爲,可崔善福這次也逃難干係。”
這種情況下,長孫無忌豈會爲了一個過氣的崔氏旁枝的崔善福,而把自己也攪進這渾水中?
他可不會被人加一個包庇下屬之名。
“如果崔琮等不肯老實交待,那就直接用刑,往死裡打,別打死就行。”
一般案件長孫無忌不會直接插手,但現在這個案子明顯已經不簡單了,他不僅僅涉及到退伍的傷殘老軍官,同時也牽涉到了五姓崔氏和秦瓊大將軍。
秦瓊可是皇帝的表兄,他的老哥哥牽涉其中,他長孫無忌必須得把這案子辦的漂亮。
福樓滿。
崔琮正指揮手下準備把柴房裡的張超給轉移走。
可誰料到,他這邊還沒出門,那邊就有大隊的長安府衙役前來。
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長安不良帥。
“長安府辦差,所有人等不得妄動。”
雖說不良帥只是不入流的吏人,可在長安城中,不良帥卻又是手眼通天之輩,尤其是對於市井底層來說,這些人簡直就是淨街虎。
“崔琮?”
崔胖嚥了咽口水,“什麼風把張帥吹來了?”
“別套近乎,沒用,這次你可是惹大麻煩了,你不但要害死你自己,你主子也要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嗎,崔善福已經被停職了。看在過去交情份上,你老實點配合,我也不爲難你,說吧,張超在哪?”
崔胖還想掏錢行賄,結果不良帥張小敬卻只是冷哼一聲,然後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公然行賄官差,罪加一等,來人,給我封鎖福滿樓,搜!”
如虎似虎的不良人,很快就從後院搜出了張超。被發現時,他被套着麻袋,手腳被綁着,口也被塞住,整個人還昏迷着。
張小敬看到被擡過來的張超,拿出畫像對照了一下,確認就是他後,對着崔琮冷冷笑了起來。
“立即查封福滿樓,所有人都帶回去審訊!”
這案子太簡單了,當然,這是有大尹親自幹涉關照此案,否則若是一般案子,只怕這個張超今天就會被沉入渭河,或是活埋在哪個亂荒崗中了。
一口冷水噴在張超臉上。
“這是哪?”
張小敬笑呵呵的看着他,“三郎兄弟,這裡是福滿樓,我是長安不良帥張小敬,別擔心,我們已經救出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