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皇帝的車駕通過黃河,一路向北。
因運河結冰,不能通航,皇帝這次北上沒有乘坐龍舟,而是做着馬車。不過這馬車是特製的,擁有很多個車輪,上面的車廂更大,其實就是一座移動的宮殿。
爲了讓皇帝的輪宮順利通行,早在年前,沿途各郡縣的官府都已經接到了旨令,緊急徵召了許多百姓,突擊修路,把路面拓寬填平。
皇帝車隊經過時,還特意又黃土墊道,灑水去塵。
坐在輪宮裡,外面春寒料峭,但裡面卻溫暖如春。皇帝甚至僅着一件薄衫,不過皇帝倒沒有搞什麼車震馬震。
此時的皇帝雖在路上,卻也沒有停止過處理政務。
皇帝的御案前擺着一疊疊的奏章,不過這些奏章都是已經先經過了蘇威等人看過的,幾位皇帝寵臣把下面的奏摺先預覽一遍,把一些他們認爲不應當打擾皇帝的摺子給扣了下來。
然後再呈奏皇帝面前,甚至這些摺子在皇帝觀看之前,他們還做了簡單的處置方案供皇帝選擇參考。
正因此,皇帝楊廣此時並不知道如今天下沸反,還以爲只如蘇威裴蘊等人所說的一樣,各地雖有些騷亂,但只是騷亂而已,是一小部份人在做亂,但不算嚴重。
雖說如張須陀這樣地方一線的剿匪平亂官員也有如實上奏匪情,可他的奏章基本上都被蘇威等人壓下了。
偶爾有幾個不怕死的御史言官直言諫君,可皇帝卻根本不信,反覺得他們是在誇大其辭,對他們的話不但沒有聽進去,還往往會嚴厲懲治他們。
就比如此次皇帝離開東都洛陽時,便有一位侍郎在城門前攔住車駕,直言勸諫,皇帝不可再東征,還說如此東征,高句麗未亡,則大隋要先亡。
這話惹的皇帝萬分不快,結果那侍郎死諫不退,惹的楊廣大怒,讓人把他拖下去杖打。結果那侍郎人老,下手的人又狠,纔打了十幾杖就把人活活打死了。
可楊廣依然沒有半點警醒,繼續北上。
翻開一本奏章,楊廣噫了一聲。
這本奏章卻是由禮部尚書楊玄感直奏的,楊玄感是楊素之子,當年他能奪嫡成功,甚至坐上皇帝寶座,楊素可以說居功至偉。
楊素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出將入相,
單論個人武藝,楊素一般,但若論指揮打仗,連他父親楊堅當年都曾跟他說過,楊素統兵,可堪稱大隋第一,位在諸將帥之上。
確實,楊素多次持帥統兵征戰,如滅陳之後的平江南之亂,再後來北上擊突厥,再後來楊諒叛亂,楊素統兵征討,每一次,楊素都沒輸過,而且好多時候,是以少敗多。
不光是平亂這種仗,就是與突厥鐵騎硬拼,他都沒輸過。
也正因楊素才能太高,所以楊廣很忌憚他,好在楊素人聰明,知道他的心思後,痛快的病死了。
楊玄感是楊素長子,小時有些癡,但長大後卻也顯露出不錯的才情,雖然比不過其父的謀略智慧,但論勇武卻還勝上幾分,有小霸王,項羽再世之稱。近兩年,楊玄感表現很不錯,不論是把他下放到地方任刺史太守,還是召回朝中到清水衙門坐冷板凳,他都沒有怨言。
這二次東征,百官都沉默,楊玄感卻表現的很積極。
是以楊廣對他越發滿意,這次北上,楊玄感隨駕御前,楊廣經常召他商議機要。
楊玄感已經隱隱有大業第六貴的趨勢了。
只不過楊廣看過楊玄感所奏之內容後,卻皺眉了。
楊玄感只奏了一件事,就是彈劾他如今最看重的年輕大將羅成。楊玄感說羅成居功自傲,囂張跋扈。
如今在河南任職,濫殺無辜,僅因幾個年輕人衝撞了他,羅成便下令把這四人當街殺掉,還派人把四人家族抄家滅族。
此外,羅成居然違背制度,不經兵部和衛府,私自徵召其左五軍舊部於章丘集結,還從河南諸郡徵召了近兩萬府兵、郡兵,讓他們日夜訓練,枕戈待旦。
楊玄感因此彈劾羅成居高自傲,囂張跋扈,是要擁兵自重,甚至是想趁皇帝御駕親征遼東之際,在河南謀反。
“這個羅成。”
楊廣合上奏摺,卻沒有在上面批覆,而是把這道奏摺扔到了腳下的一個箱子裡,那個箱裡已經有很多奏摺,都是皇帝看過後不願意回覆的。
扔進這口箱子,就表示留中不發,不做處置。
要說羅成會謀反,楊廣是不相信的。
就算要謀反,那也得有足夠的資本才行,得有資歷、威望,比如說八柱國家這樣的軍閥,他們有幾代的積累,朝野軍中門生舊部無數,又廣結聯姻,他們造反纔有可能。
而羅成有什麼?
雖然羅家一門兩國公,可羅家畢竟沒什麼底蘊,光靠兩個武夫可是成不了事的。再說,羅成竄起的快,在上次徵遼時才露頭,二十歲的年輕人,有什麼資歷威望?
“這楊玄感,比起他父親楊素可是差太遠了,見不得羅成這樣的年輕人爬的快站的高啊,過於妒忌了。”
“不過羅成也確實還太年輕了些,雖徵遼立了大功,可不懂得收斂低調。這又是殺人,又是抄家的,豈不知會讓人彈劾他?”
楊廣自言自語了幾句,便也沒當回事。
畢竟羅成不可能謀反,那麼所謂殺幾個人,那都是小事而已。現在皇帝喜歡羅成還來不及,所以他就算做點什麼出格的事情都算不得什麼。
再拿起一封奏摺。
又是彈劾羅成的,他特意看了下上奏者名字,居然是宇文述。
宇文老狗彈劾羅成也是差不多內容,只不過又加了一條罪行,就是羅成在河南大肆結交地方豪強,還任人唯親,大肆給親朋故舊們破格授予官職。
比如房玄齡杜如晦等都被授予太守,秦瓊授予都尉,翟讓授予郡丞等,而這些人本來是完全不夠資格這般提升的。
拿着這封奏摺,楊廣沉思了許久,最後還是把那宇文老狗的這封奏摺也扔進了腳下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