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去病對金印、文書,並不在意,卻接過錦盒,小心打開,看了一眼,臉現喜色。
陶敏纔沒有過去探看,路上他早已看過,不用現在做小人樣,盒中所裝的,是一塊黑黝黝的金屬,似鐵非鐵,卻閃爍着一些晶狀雜質,也辨認不出到底是什麼。
“癡佬溫,這到底是什麼?”陶敏才道:“我記得,你已經前後幾次,想向學而買下此物……我也問過,他說是祖上所傳,五十幾年前,祖父立功,蒙郡王所賜的珍物……”
說到這裡,陶敏纔看到溫去病詭異一笑,其中因由,他倒也能理解,五十多年前的帝國,財政窘迫,王侯貴族爲了排場,仍常出手打賞,但賞下來的東西,往往濫竽充數,隨便撿些不入流的東西,就說是寶物,胡亂賜給手下。
普通打賞下人,也還罷了,偏偏有些貴族倒施逆行,拿爛石子賜給有功之臣,卻拿金玉珠寶賞給親信、姬妾,弄得底下怨聲載道,甚至因此爆發叛亂。
趙家本來也將這無法辨識的石頭,當成一塊廢物,只因爲那是祖傳之物,這纔不輕易售出,但陶敏才認爲,溫去病素來慧眼識寶,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不可能是廢物。
“……隕石。”
溫去病笑道:“來自青冥天外的石頭,常常含帶一些地面所稀有的物質,可能是廢物,也可能是寶貝,看手氣而定。”
“那這塊隕石……是寶是廢?”
“不知道!”
溫去病笑道:“我又不是匠師,哪能分辨這個?不過,這東西有市場,帝國有些匠師願意爲這出高價,我只要知道這點就夠了。”
“你倒是會做生意……”
“隕石類的天外物品,只是有市場,但未必有什麼真的價值,所以,我不是很急,有空便順口一提,趙家肯賣就賣,不肯賣也於我無損。”
溫去病道:“如果真是那麼重要,我志在必得,哪還會是這態度?一早就買殺手上門去,滅門奪物啦。”
“倒也是……”
所問到的答案,全都合情合理,陶敏才略帶遺憾,拱手起身,就這麼告辭,要離開茶室時,門忽然打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陶敏纔是溫府常客,識得溫在乎,更對溫府大部分僕傭的面孔有印象,卻不認得這個女人,再一看,更是爲之驚豔,站在當場。
這名女子,容貌秀美,就是皮膚黑了點,有些雀斑,但仍難掩美色,剪裁合身的連身裙裝,配上貂皮小襖,嬌秀可人,陶敏才一眼就看出,只要好好保養些時日,把皮膚養白,稍豐腴一點,讓臉部線條圓潤,那肯定就是一名頂級的大美人。
……溫家幾時有了這樣一名絕色美女?
陶敏纔有些許失神,自我察覺到後,陶敏才略感羞愧,跟着便注意到,這名美人有着一頭綠髮,只是前額的那一塊,赤紅如血,破壞了那一抹平靜的玉色。
雖然減了美感,陶敏才卻覺得正常,沒有雜色的綠髮,是純血龍家人的象徵,貴不可言,這種人如何會在溫府出現?反倒是雜血的龍氏旁系,帝國境內所在多有,不只限於傲龍郡,各處都有。
“……這位是……”
陶敏才望向溫去病,後者看也不看,道:“秘書,自己報個名字。”
“是。”綠髮麗人欠身道:“敝姓龍,名秘書,是隨侍家主的書記人員。”
“哦,秘書……好奇怪的名字……”
陶敏才皺了皺眉,又覺得自己這麼說,等若在批評女兒家的閨名,大是無禮,連忙搖搖頭,拱手告辭。
貴客遠去,龍雲兒蹲下身來,收拾客人剛纔用過的茶杯,又爲溫去病斟上一杯新茶,還再替他披了件衣袍。
“家主,昨夜受驚,請保重貴體。”
“……家常便飯的事,受什麼驚?”溫去病望向龍雲兒,皺眉道:“龍秘書,這什麼鳥名字?虧妳想得出來。”
“……也不是我取的,香雪小姐說這樣,就這樣了。”
回想到這位碎星團毒霸的手段,龍雲兒佩服得五體投地,昨天香雪一番施爲,從簡單的化妝改扮,到一掌拍額,施加極其複雜,外表卻全然看不出端倪的心靈屏障,明明只是幾處小改動,可對鏡自照,卻幾乎連自己也不認得了。
正確一點的說法,倒也不是面目全非,而是透過一些小細節的變化,造成形象的改易,看起來就像是長得頗像的不同人,藉此掩飾真相,內中所包含的心理陷阱,龍雲兒委實佩服。
這樣的巧妙手段,再加上可靠的身分僞造,自己後頭可以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不用擔心被人認出來了……
“香雪小姐好像比在叔更有能力呢。”龍雲兒道:“在叔沒把握幫我找到一個穩當的身分代換,香雪小姐卻說她會搞定,不知道是怎麼做呢?”
“那不重要,既然妳已經認識她了,就記得一個道理,她說要做的事情,儘可能不要去阻攔,攔了也沒用,至於是什麼方法……難道人家還有責任告訴妳嗎?”
溫去病板着臉交代,心裡卻在苦笑,老戰友習慣的作風,怎麼想都只有一個,溫在乎之前的作法,是找尋一個適當的龍家身分,讓龍雲兒替補,這事可遇不可求,可換了葆麗妲,那就是連串催眠、洗腦、抹殺,一路輾過去……
蠻幹的風格,不是自己所欣賞,一個不小心,後果也很麻煩,但反正自己說了也沒人聽,就姑且由得她去吧……
“……還有,香雪小姐在海外……”龍雲兒遲疑問道:“那個歌姬真的也是香雪小姐嗎?”
傲龍郡位於帝國東北,海外事物幾乎不會傳到那去,龍雲兒是來到力夏達港後,才聽到這位異國歌姬的大名,知道昨天下午,自己被人潮衝散,就是因爲這位歌姬的錄音石新貨到港,人人搶購之故。
只是,驟聽到那名神之歌姬的名字,自己着實愣了一下,那與自己身邊的金髮小女孩同名,雖然據說那名歌姬也是金髮,但……一個少女、一個女童,兩者有十歲的年紀差,怎麼……
“萬里沙海……可以當成是一個不錯的整形聖地……”
溫去病皺着眉,似乎不太想回憶,“那天之後,我和她都變了樣子,我……成功減重,她就……變得年輕了點。”
龍雲兒一陣錯愕,咀嚼話裡的意思,道:“但溫家哥哥你的減重……這本來就是你的真面目,只是卸去了僞裝,可是香雪小姐……”
“她的實際年齡,應該也就二十幾歲,以吸血鬼的真祖一脈來說,就是個小鬼,現在這樣子,就是她的真面目。”
“那……之前在碎星團裡,她的樣子也是僞裝?”
“不……也是真面目,是那時候的真面目。”
溫去病遣詞用字極爲小心,事關老戰友的個人秘密,非關於己,他本不應對人說,因此說得格外小心。
龍雲兒卻聽得一頭霧水,“金山毒霸”葆麗妲,當初不只是碎星團之花,更豔絕大地,無數人爲之傾倒,瓊桃宴上一舞傾城,尤爲佳話,怎麼真面目居然是個小鬼?
而且,真面目就真面目,怎會搞得那麼複雜,還有此時真面目、彼時真面目的分別?
“對喔,差點忘了……”溫去病放下茶杯,正色道:“妳當着她的面,絕不要提吸血鬼三字,她不喜歡聽,但也不要特別表現出避諱的樣子,如果她察覺到這點,很大可能會氣到殺人。”
“不、不會吧?”龍雲兒驚道:“昨天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開口閉口就是我這吸血鬼,或是我們吸血鬼一族……看不出有反感或是要避諱的樣子啊。”
“……從前有一個皇帝……”
溫去病看了一眼龍雲兒,滿眼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他成皇后,總說自己是布衣出身,說自己以前當過和尚,英雄不怕出身低,但只要有大臣提起這些事,就立刻斬頭或斬全家頭……懂嗎?有些事,她說可以,別人說……就要命。”
龍雲兒點了點頭,稍微明白了,但通常這類情形的出現,都是自卑心傷,轉爲超強自尊,難道……吸血鬼的血脈,對她來說,是一件不願回首的心傷?
但明明痛楚,還要總掛在嘴上,簡直是無時不刻,拿刀子自殘,這……又何必呢?
“狡兔三窟,她和我各自尋找立足點,我往外鋪開通路,她直接立足海外,一開始她也沒說清楚,我以爲她是去搞地下組織,沒想到她站上舞臺,搞得那麼聲勢浩大……”
溫去病笑了笑,道:“妳知道她爲什麼是歌姬,不是舞姬嗎?”
龍雲兒搖搖頭,百族大戰時,一舞傾城的佳話,葆麗妲的舞名動四方,香雪卻只是唱歌,難道是爲了怕被人認出舞姿?
“唱歌比較好混……她與現在的我一樣,變身形態一次只能十五分鐘,過了就崩解。”
溫去病笑道:“只是唱歌的話,唱一唱時間快到,還可以躲回幕後繼續唱,反正聲音差不多,跳舞的話,問題就大了……她之前有託我謀求解法,不過,我還沒想出來……對了,那傢伙還在宿醉沒醒?”
龍雲兒點點頭,溫去病道:“行,我做點事情,妳去注意一下她,晚點應該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