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的中央，原本應該是蘇九所在的地方卻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幽泉試着探入海底，卻被彈了回來。
“藏得那麼深，是在識海的最深處嗎……”幽泉無奈，“喂，那裡我進不去啊……要是硬闖，你一定會受傷。真是會給我出難題……”
打量四周，原本雜亂無章的碎片已經有一部分修補好了，五彩繽紛的在識海閃現。幽泉嘆了口氣，看着那些依然灰濛濛的碎片，“拼圖……可真是個大工程……”
不過他也確實好奇，他認識蘇九的時候，只知道她是個愛哭的殭屍，從來不知道她以前是什麼樣的。
幻影閃現，古髻的少年跟着來到了滿是沙石風吟的城堡，“喂，這就是你家啊……”
“纔不是，我家在天上。比這裡漂亮多了。等我能控制身體裡的戾氣不再傷人，爸爸媽媽就會來接我了。”
“你就吹牛吧，自古就沒聽說過殭屍還能上天的……”
“我跟他們不一樣。”少女的聲音帶着驕傲，“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我可是神的血脈。”
“切，殭屍哪來的血。”少年突然整個臉都皺在一起，“喂喂喂！別咬了，疼死我了！！！你能讓天你能上天……我信你是神血不成嗎……”
“哼，這還差不多……”
站在外面的幽泉又好氣又好笑，“打小就知道怎麼折騰我……原來你說的都是真話。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肯信……”把碎片收在手心，補上識海里的殘缺。
依然是荒蕪死寂的古殿，“喂，我總不能老叫你喂吧。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似乎是猶豫，“阿女，爸爸和媽媽都叫我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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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女，咱商量個事啊……你要洗戾氣，剛好我喜歡吃這個，要不這樣，你放出一點，我吃一點，這樣你就能快點洗乾淨了，我也能吃飽……”
“可是……”少女還是猶豫，“這樣會掉頭髮的。”
“你當我是你啊……”少年不屑，“這是天賦神通，你這小殭屍哪能跟本少爺比。”
緊接而來的是滿含妒嫉的一腳，少年揉揉腿，反倒更得意了，“你妒嫉了吧妒嫉了吧？妒嫉也沒用，禿頭妹……喂，不準咬人……”
少女氣哼哼的吊在少年的胳膊上，他苦着臉，“行啦行啦，我給你施個幻術，讓別人都能看見你頭髮不行嗎……”
幽泉擅食人間惡念戾氣，也擅長於看破人心，控制人的心魔攻擊自身，至於施展幻術幻影，完全不在話下……但卻還是第一次給人做髮型……
“這邊長一點……不對不對，這裡再修修，唉呀，你修太多了！再弄長一點……怎麼這邊的顏色又不對了，你笨死了！”
幾百年來都沒有裝過一面鏡子的大殿上，幽泉幻化出的水鏡正照着一個滿心歡喜的少女，背後的少年控制着力量滿臉不耐，“再吵就我就不管你了！”
少女不滿的噘了噘嘴，眉稍眼角全是笑意。
“居然連這些都給忘了……”幽泉把碎片捏在手心，“還告訴我個假名字，我說怎麼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個阿女……”
識海的中央發出一股細微的波動，海底，原本閉着眼的蘇九臉上顯出掙扎的表情，幽泉的察覺了這股波動，論控制人心尋找人心的縫隙，他可是最在行的。
一點機會也不錯過的立刻分出一縷神識從這股震盪中探了下去，“小九，阿女？該醒了……”
蘇九的神情更是難過，像是在努力抗拒着什麼。
幽泉嘆息，“這麼多年，兜兜轉轉，爲什麼你始終記得你那兩個對你不管不顧的父母，卻記不得我呢？”
幽泉記得，在赤水之北那座荒蕪的古殿裡，一直就只有他們兩個，卻從來沒覺得孤單過。不知道小九爲什麼無比堅信只要她洗淨身上的戾氣就可以重回天庭，他雖然不怎麼相信，但還是一直幫着她，給她找合適的功法，陣法，符咒，法寶……所有她有興趣的東西。或是一起修行，或是吵吵鬧鬧，無聊的時候還偷跑出去欺負欺負其它的精怪和凡人，漫長的修行歲月，似乎一眨眼就過去了。
她所沾染的滿身戾氣在幽泉的幫助下漸漸消除，凡間生靈從最初的她一出現就赤地千里、死傷無數，大呼“神北行”，到後來就算她滯留幾天也幾乎感覺不到她。可是附近的山神土地在她面前卻依然如臨大敵，一旦她在某地呆久，就會有人手持上界令牌請她離開，這個時候……她的表情總是很難過……
漸漸的，她在幻術下的頭髮開始生長了，她變得愛笑，他也跟着傻樂，這說明她的戾氣幾乎洗淨了。可是，她卻突然不見了。
以前無論她在哪裡，他總是可以找到她的波動，可現在，整個人間界都沒有她的氣息。找過魔界，鬼界，全都沒有。他又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去了天庭，可是這麼多年，他試着找過無數天庭下凡的神官，每個神官都指天誓日說那一年絕對沒有飛昇的仙人。
“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蘇九睜開雙眼，識海又發生了劇烈的震動，幽泉那一縷神識晃晃悠悠的圍在她的周圍，很熟悉，這是比她父母更熟悉的感覺……
“爸爸媽媽的樣子，其實我早就已經忘了……那個時候我以爲，我洗淨了戾氣，就可以回家。”
她在人間千百年，知道當年的神魔大戰在她流盡最後一滴血時止住了暴雨，蚩尤戰敗，拼盡餘力打開通道，將殘部送往魔界，這個通道，就被稱爲“神魔之井”。而她則力竭氣盡，死在了祭臺之上。
“母親不忍心我就這麼慘死，於是用神力保存了我的屍體和靈魂，但是她沒有太多的時間，還要追隨父親前去戰鬥……所以，我靠着這一點的神力和神魔大戰激盪於天地間的戾氣和濁氣化爲殭屍……從此以後，受這些氣息的影響，我所在的地方都不會下雨，不會有水，也不會有生靈。父親是神族的領袖，他無法忍受女兒變成了怪物，爲禍他的子民，於是就把我關在了赤水之北。或許我該慶幸，畢竟我是在神魔大戰中有過功勞的，所以他並沒有把我當成囚犯關起來，而是給了我一個旱神的職位，但卻永遠不能回到天上。那些所謂‘爸爸媽媽都是殭屍，所以我也是殭屍’，只不過是我失憶後的想象……”
蘇九靜靜從海底往上看，海面上的紅衣男子依稀還有當時少年的模樣，這個人，是在她最難過的時候，陪伴她最久的人，可她怎麼會把他忘了呢？
“儘管我知道天帝已經下令，讓所有神族回到天界，封閉天界之門，但我相信戾氣全消之後請媽媽來接我，我就一定回得去。但是想不到……我還是被拒絕了。媽媽說，我體內神血流乾，神脈斷絕，已經算不得神族。之所以給我神職不過是念在神魔大戰中的功勞……天帝既然命令讓我永遠不能回到天庭，我就不該再回來。而且我在人間爲禍甚多，殺孽無數，魔氣纏身，天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收我，再加上我公然違反不能離開赤水之北和不能回到天庭的諭令，只能被送去誅仙台……”
“那她送你去了嗎？”儘管看到蘇九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但他還是生氣！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去飛昇，他就這麼沒存在感啊，還居然差點把命送了。
“沒有，媽媽封印了我一部分記憶和力量，把我偷偷送去異界藏起來了。所以，這一界的事情，我都不太記得了……”原來，她忘記了前世的前世，只把那個異界當成她的家。她在異界裡修煉長大，再次突破了飛昇的界限，卻再度陷入天不收地不容的境地。“那時，我不能去天界……天庭容不得我。我不能去魔界，那裡全是敵人的舊部。我也不能留在人間，實力一達到飛昇界限，大地的力量就開始排斥……所以我再次被排斥到了時空亂流，好在神識尚存，於是投胎成了蘇九……”
幽泉發愁的蹲下，不停唸叨，“你就這麼把我忘了。”
“對不起……”蘇九在海底咬着下脣，“我怕你攔我，也怕我媽媽會殺你……但是我很想很想回家，我不想一直呆在赤水之北，不管走到哪裡都被人趕……”
“誰讓本座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個小殭屍計較……現在能上來了吧？”
“不上去。”蘇九固執的搖頭談條件，“你先答應我上來以後不打我。”
“……”
幽泉腦門青筋亂跳，他到底哪裡長的像是會搞家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