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落葉歸根
“……”路槿桓無奈，“你身上這條裙子，好像是我買的……”
“恩！”
“但是弄髒了……”
素色的長袖連衣裙，此刻被血給染紅了，一塊一塊。
杜芮抿着脣，“別墅裡的衣服都是你買的，這件沒了，還有很多其他的。”
路槿桓輕輕笑着，“杜芮，我以爲你不會來。”
他沒有奢望過到了最後，她真的會不顧危險來到這是非之地，她自身不會，懷着孕的她就更不會。
但她還是來了。
於他而言，這種慶幸，好像是第一次。
杜芮扶着他的肩膀，只覺得手下的柔體沒有原來的硬度，她隱隱的知道些什麼……
眼淚又充斥着眼眶。
“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路槿桓的臉頰貼在她的肩膀上，杜芮舉起袖子輕輕擦着他臉上的血，一刀一刀的痕跡，深刻不已。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這張臉還能看麼？”他問，問的聲音並不大。
“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嘴巴，還有尖尖的下巴，不醜，不難看，等醫好了，還是一個美男子。”
“你說實話，我和夏梓修比，誰長的更好？”路槿桓不知道自己這種時候還想比什麼，在這命不久矣的時刻。
杜芮低頭，對上路槿桓的眸子，“要我說實話麼？”
“就說假話吧……”
“恩，你好看。”杜芮笑出聲，她的眼淚落在他臉上，滑進他的嘴角，混着血漬，很是鹹澀。
“小怪，芮小怪……”
“幹嘛？”杜芮抹掉眼淚。
“你這眼淚，是爲我掉的？”
杜芮吸了吸鼻子，“路槿桓，你別說話了！”
她覺得他的氣息好微弱，他身上在流血，她滿手的鮮血，人怎麼能流這麼多血。
“阿本，你開快點，開再快點！”杜芮顯然着急了起來。
然而路槿桓卻制止了杜芮，“不用了。”
“……”杜芮錯愕的看着他。
“把車子開到一個安靜點的地方……”路槿桓輕輕的說着，“有些話，我想單獨和你說。”
杜芮不知所措。
開車的Ben轉頭看了眼路槿桓，又看了眼杜芮，“大嫂，到底……”
路槿桓的手慢慢擡起來，他碰上她的臉頰，手腕早就脫臼，光是這麼個簡單的動作，都用盡了全力。
“我把你從夏梓修那裡借來用一會兒，好不好？”
“嗚嗚嗚……”
Ben沒再說什麼，將車子開到兩公里外的公園邊，停了下來。
“謝了。”路槿桓對Ben說道。1cmsZ。
Ben抿着脣，而後下車。
轎車後座裡，杜芮緊緊抱着路槿桓。
“你那麼厲害，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再厲害的人也有失足的一天，更何況，是我這種十惡不赦的人。”
杜芮吸了吸鼻子，“大怪……我看到了……”
“什麼？”
“情書。”杜芮說道，“我從來沒有收到過情書，這是我收到的唯一一份情書。大怪，我發現你文筆好好。”
文筆？
路槿桓不由輕嗤。
“說不定，你以後能成爲作家……”
路槿桓握着她白白嫩嫩的小手，只覺得胸口一陣腥味涌上，他強嚥了咽。
“我好像時間不多了……”
杜芮呆呆的看着車窗外的世界。
“都怪我……我早該告訴你，大怪……颯爾爲你生了個女兒……”杜芮說完這句話便徹底淚崩了。
路槿桓心頭一頓，他眸子晶亮。
“我不敢告訴你是怕你會因爲這件事情和梓修鬧翻，我怕你們本來好好合作，卻起內訌……嗚嗚……都怪我，我要是早點告訴你……”
如果早點告訴他，他一定會更愛惜自己的生命……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哈哈……”路槿桓笑出聲，“你和夏梓修可真是好樣的……”
杜芮心裡內疚，“嗚嗚，對不起……”
路槿桓到現在，才明白颯爾爲什麼離開他……
哈哈，是他逼走的她。
但他死也沒有想到，離開他之後，她竟然能將孩子生下來……
“颯爾她該高興了吧，她有新生活了……”
杜芮緊緊抿着脣，“颯爾難產死了……”
路槿桓更是錯愕。
但此時，心下卻也起不了半點波瀾。
有個孩子如何，颯爾死了又如何，現在他還能做什麼？
反正死後，他能找到她，然後問個清楚。
“颯爾說……她說她也想陪你--”
“杜芮。”路槿桓打住她，“夠了。”
“……”
“不要總是颯爾颯爾的掛在嘴邊，我聽了一點也不開心……”
杜芮吸了吸鼻子，“好，那我不說颯爾，說你的小公主好不好？”
“……”路槿桓輕輕閉上眼睛，“只允許你說兩句。”
“生出來的時候，她皺皺的，但是很健康，眼睛長的很像你。”
“是嗎？”他沒有想過他還能有個孩子。
杜芮點頭，“特乖，都不怎麼哭的。”
路槿桓嘴角輕輕上揚，“芮芮……”
“恩？”
“你要勇敢一點。”
“……”杜芮抿着脣，輕顫不已，強忍住自己的哭聲，用力點頭，“我一直很勇敢。”
“你要再勇敢一點。”路槿桓輕輕撫着她的臉，“你會過得很好，你的孩子也會過得很好。”
“謝謝你，大怪，真的謝謝。”他和颯爾一樣，到了最後，留給她的全是祝福。明明她什麼都沒能爲他們做。
“夏梓修那母親就算再卑劣，也是他母親，你要面對，不要逃避。”
“我不逃，不逃……”
“你是我見過可愛的女人。”
“……”
“真是羨慕他……”路槿桓靜靜說着。
杜芮真的不知道此刻該和他說些什麼。
“大怪……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好像有吧……”
“那我就再說一遍。”杜芮抿着脣，“我真的很感激你……雖然現在想來，我們之間好像沒什麼愉快的回憶，但我知道我能好好活到現在，多虧了你……”
“但是這輩子，你喜歡上我，真的是你的不幸……大怪……”
“我認識你認識的晚了。”路槿桓感嘆的說道。
“嗚嗚……太晚了……我也想好好對你，但是我已經有梓修了……我也不知道拿什麼來回報你，大怪……我不想你死……嗚嗚……”
聽到這句話，路槿桓頓時覺得自己爲她做的一切都值了，她這個女人，缺點其實很多，但有一個最好的優點，就是真實。
她想什麼就做什麼，想什麼就說什麼。
不管想的是善還是惡。
他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她不希望他死。
“我活着，你又不跟我……”路槿桓略微有些委屈。
“不然，我可以再給你找個好姑娘嘛……”
路槿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於他而言，死之前還能見上她一面，真的夠了。
他曾經爲自己想了N多多種死亡的方式，死的方式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場景都是他一個人孤獨，冰冷的死去，不會有人惦記，不會有人難過，傷心……
可是現在多好，還有這麼溫暖的人抱着自己，雖說是他這輩子唯一看上眼卻得不到的溫暖。
他很感激，雖然他作惡多端，但還是有這麼一個人，陪他走到了最後。
“芮芮……”
“嗯哼？”
“就在幾十分鐘前，我交了一個朋友。”
“恩？”
“現在，他來接你了。”路槿桓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穿着黑色風衣，慢慢朝這車子踱步而來的夏梓修。
杜芮看了眼窗外，而後點頭，“恩，他來接我了。”
槿好了衣會。“呵呵。”路槿桓輕笑，“再問你一個問題。”
“恩，你問。”
“我死了，你會惦記我多久？”
杜芮說道，“一輩子，大怪，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不僅如此，我還會替你照顧孩子，我還會把你的孩子當親生孩子來養，你所經受的苦，她都不會經受，我會告訴她，她的父親是一個英俊，高大，帥氣的人，是一個脾氣有點糟糕，但卻很善良的人……我會告訴她，她的父親最遺憾的就是沒能見她一面……嗚嗚嗚……路槿桓……嗚嗚，孩子還沒取名字呢……路大怪……大怪……”
車裡只剩下杜芮的哭聲，還有路槿桓冰冷的身體，他輕輕依偎在她身上，杜芮緊緊的抱着他。
路槿桓的嘴角依舊掛着一抹接近於無奈的弧度。
杜芮側首，緊緊閉上眼，豆大的眼淚不肯停歇，她輕吻他的發頂，“我真的會永遠記得你。”
車門被拉開。
“但是現在，我要丟下你了哦……”杜芮輕笑，像哄個孩子般說道。
夏梓修彎腰探進去，拉過杜芮的手臂，將她打橫抱起，鑽出車外。
杜芮緊緊摟着夏梓修的脖子，一張小臉埋在他的脖子裡，“梓修……”
“恩？”
“大怪好可憐……”杜芮悶聲哭着說道。
夏梓修神色微正，“他不可憐，他很了不起。”
杜芮抽泣着。
“梓修……”
“恩？”
“他說你是他的朋友……”
“……”夏梓修顯然微愣。良久，輕笑出聲，“恩，他是。”
所有的恩怨都隨着路槿桓的死而消逝。
“梓修……”
“恩？”
“大怪說，他說要我再勇敢一點……”
“你已經夠勇敢了……”夏梓修抱着她，大步往另一輛跑車走去，他彎腰將杜芮送進跑車。
杜芮的兩隻眼睛紅的都成了大燈籠，夏梓修真的很無奈，他知道路槿桓的死，她會傷心難過，但是她難過成這樣，夏梓修卻禁不住在這個場景吃起醋來。
可是夏梓修更明白的是，他欠路槿桓三條人命。
殷洛的，丁佳琪的，還有他的。
“芮兒，我在想，要是今天死的是我，你該怎麼辦……”夏梓修忍不住想知道。
“我會和你一起死的。”杜芮的抽泣停住，回的一臉認真，這一刻，她是真的做不到開玩笑。
夏梓修吻了吻她的眉心，“路槿桓的後事，我會好好安排。”
“恩。”
“我會把他和颯爾的墓碑安置在一起。”
杜芮點頭。
“別哭了，人總是要死的。路槿桓只是走的比我們早一點而已，我們只是比他的命大一點而已。”
杜芮點頭。
她扯住夏梓修的手臂，“梓修，萬一哪天，萬一哪天你也……你也……”
他將她摟進懷裡，“我有你，有孩子，這輩子，除了你們母子身邊，我哪都不去。”
“恩恩……”杜芮抱住夏梓修的腰。
路槿桓的死，讓杜芮更加深刻的明白，生命的盡頭誰也說不準，沒有人一定可以長命百歲。她無法想象，如果今天在她懷裡死去的人是夏梓修……那會是個什麼場景……
她真的不敢想，那種絕望她經歷過一次，那是種要逼死自己的絕望。
杜芮又吸了吸鼻子，被夏梓修緊緊抱在懷裡。
“阿諾，開車，暖陽區別墅。”
雲諾開着車子離開。
杜芮一直趴在夏梓修懷裡，她腦子裡不停過濾着路槿桓的身影，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一直到今天，最後一次見面。
他帶給過她傷痛，帶給過她溫暖，帶給過她恐懼，帶給過她感動，帶給過她錯愕，也帶給過她珍惜……
夏梓修抱着懷裡暖暖的人兒。
被路槿桓的死觸動的並不是只有杜芮一個人，還有夏梓修，還有云諾。
人如果想死，那實在是太容易了，拋下一切，就可以什麼都不顧。
人如果不想死，有時候也實在太難了……
夏梓修是心悸的。
緊緊抱着懷裡的女人。
但或許對路槿桓來書哦，死是一種解脫……
可是他不一樣，他要是死了，這女人該怎麼辦？
雲諾開着車子，靜靜的看着前方，從和寒嶺接觸到現在，雲諾不得不承認，他在對路槿桓改觀。
將他從那個殘忍無情，沒有血性的男人形象變成了一個有骨氣的硬漢子。
其實他們都知道，沒有路槿桓，狡狐除不掉，殷洛和丁佳琪活不成。
路槿桓的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他知道他女人給他生了個女兒麼？”雲諾突然問道。
杜芮擡起頭，她靠在夏梓修肩膀上，點頭，“我告訴他了……”
夏梓修撫着她的長髮，他一直都不贊成告訴路槿桓他還有一個女兒，但是此刻，他覺得杜芮做的對。
“我還告訴他，他的女兒很健康……”
雲諾輕嘆口氣，他無法想像，路槿桓死之前在想些什麼……
雲諾看着前方，突然間，他很想那個女人，那個脾氣有些暴躁，但卻常常很溫柔的女人……
“梓修……”杜芮緊緊的握着他的手，聲音乾淨清脆，透着她的認真，“那個孩子，我們養吧。”
夏梓修的手緊緊攥住她的。
“當成我們自己的女兒，年齡改大兩歲，是肚子裡孩子的姐姐。”
“好。”
“……”杜芮嚥了咽口水，“你真的不介意麼？”
“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養。”更何況，他欠路槿桓的是三條命……17722637
杜芮扣着他的手心，他們一直都是心有靈犀……
“給她取個名字吧……”杜芮說道。
夏梓修摟過她的腰，“先等你肚子裡這個出來，我們再一起養好麼？”
杜芮點頭。
“落葉歸根。我們的女兒取名叫夏落。”杜芮認真的說道。
落葉歸根麼……
“好，落落，就叫夏落。”
杜芮點頭。
淺淺的看着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路槿桓，我會幫你把女兒養的白白胖胖，會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
雖然颯爾說希望落落能成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但你是不是覺得我其實也很靠譜？
我過得好，落落必定會過得好，我過得不好，落落也會過得好。
你放心吧，恩？
這算不算我對你這份深情的報答？
我好狡猾，有木有？
蔚藍的天空，白雲繞成了各異的形狀，很漂亮。
路槿桓和颯爾……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兩個人，兩段人生……
“我比颯爾幸運。”杜芮淡淡的說道。
我比路槿桓幸運。
夏梓修好看的眼睛順着杜芮碰在車窗上的手看過去，默默道。
車子開到暖陽區別墅。
夏梓修將路槿桓死了的事情告訴了阿林，讓雲諾給了阿林一筆錢，還有葉子也是。
“那這別墅……”
“路槿桓手上的所有資產，以後都是落落的。”夏梓修說道。
杜芮點頭，夏梓修處事向來有他的分寸。
將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了，他們坐在客廳裡。
杜芮洗了澡，換了乾淨的衣服，她靠在他胸口，回想起今天一天的事情，杜芮這纔對夏梓修說道，“對不起……”
“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夏梓修將她抱到腿上，環着她的腰，湊在她的耳邊，親親問道。
“我任性了。我明知道危險，還是走了出去。”
夏梓修輕嘆一口氣，“你任性不是一天兩天，下巴擱在她的肩膀，芮兒，我只求你安安穩穩在我身邊就好。我不需要你改變什麼。”
杜芮心生感動。
“那你老實告訴我，你對路槿桓有沒有過其他想法？”夏梓修低低的問道。
“梓修，我雖然對很多東西都很貪心，但是唯獨對愛情，對男人，我很知足。這裡裝着你就滿了。對路槿桓，我有很多其他的情緒……是有別於男女之情的……”
PS：剩下的十一點前更新~~親們等更辛苦了~~君君繼續加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