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鏈29
回到太平山頂的老宅,小舞還一直想着白天打完架過後勁哥對他說的那些話。看勁哥那時候語氣誠懇,並不像是在誆他或者純粹說氣話讓他堵心。這些年小舞對自己最滿意的成績就是創建了這個星舞盟,他覺得這都是他憑着自己的拳頭一點一點拼出來的,跟自己K市第一黑幫黑焰盟少主的身份沒有半點關係。雖然父親從來不許黑焰盟的人跟他起衝突,即使是他做了再過分的事他搶了黑焰盟生意的時候也只是吼他兩句,沒有真正處罰過他。現在想想這些不都是對他的縱容?
事隔幾年再來想那些事,覺得少年時的確是熱血澎湃,卻也天真可笑。試想一下,如果K市第一黑幫的老大不是他父親,換做是別人,會由着他如此肆意妄爲,侵佔到自己的地盤和利益而不出手搶回來甚至是滅了他以免後患?
第二日正是週末,小舞說想出去散散心,開着他的跑車去了智勇幫的堂口,智勇幫的徐老大早先在幾年前他們星舞盟剛剛冒頭的時候曾和他們拼得頭破血流,到了後來他們跟意大利科西加那邊合作走通了這條軍火的線,就做了他們的下游,如今也算上是合作順利。
小舞坐在廳裡和徐文一起喝茶,徐文老家在潮陽,衝得一手漂亮的功夫茶。
“文哥。”小舞喝了一口茶問他:“你還記得四年前,我們在鉢蘭街爭地盤,兩派打得頭破血流。後來鉢蘭街的場子被我們拿了,你放出話來說要打回來帶人端了我的窩。可是後來卻沒有見你再來。我跟文哥也認識這麼久了,知道你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人,那時候怎麼會就這麼算了呢。”
“過了這麼多年你還記得?我以爲你早都忘了呢。”文哥拿回杯子,重新到了一杯說:“那時候剛和你們打過,西邊的場子跟黑焰盟又起了衝突,我們的實力跟黑焰盟比起來自然還有些差距。黑焰盟的人又是有備而來。那一次又吃了不少虧,一個月消耗了我們大半的人馬,下面人的診所住的都是傷患,還哪裡有心思再去找你搶回鉢蘭街。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後來你出事從緬甸回來,才得知你是黑焰盟的楚靖天的兒子,楚家的少爺。會想起來當時以爲兩件事情撞在一起是偶然如今想起卻也不全是……”
小舞手指一抖,杯中的茶水灑出了少許,然而他的面上卻雲淡風輕,什麼也沒有說。轉了話題,只是閒話家常。
一天之內,他又找了其他兩三在其他社團的朋友提起那些舊事,大致也都類似,圈子裡就那幾個幫派,也就那幾個人,沒有誰跟誰是永遠的朋友,也沒有誰跟誰是永遠的敵人,從前刀槍相對打得頭破血流的仇人一樣的人,這些年來,竟然也幾個最終成了朋友,暫時的朋友。
小舞開着他那輛銀色的保時捷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太平山的老宅,一路上他的腦中只是一片空白,反覆繚繞在他腦中的都是勁哥那些話,和這一天之中聽到的往事深藏的辛密,原來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他自己。可笑的是他這樣年少無知,還以爲自己何等英雄,可以睨試世界衆多凡人,原來勁哥說的都是真的,他根本不是什麼天才,他在別人眼中只是會兩手拳腳就自以爲是的胡鬧的二世祖。
這個想法讓他覺得無可救藥地空虛,甚至疲憊,爭了這麼久,他就是想要那個男人看到他的實力。沒有想到前前後後卻是那個男人在罩着他。可是他真的瞭解那個他成爲父親的男人嗎?他曾經以爲他了解,如今看來卻不盡然,那個男人還在暗地裡爲他做了多少事卻隱瞞着他?如果不是這樣偶然被一句話,他恐怕都不會知道,那個男人也定然不會告訴他。
下午吃飯的時候他的胃口並不好,隨意喝了點涼瓜湯,拔了幾口米飯,就放下了碗。入夜的時候,他披着白底藍花的絲質睡衣一個人坐在花園的藤椅上,初秋的風帶着一絲絲涼意。一輪明月懸掛在天際。他什麼也不想做,只是那樣慵懶地斜靠在藤椅上,靜靜地,放空了思緒。
花園裡的玫瑰花已經在初秋的風裡呈現出了敗像,卻意外地在冰冷的月光中顯出一種詭異的絢麗,那個男人執着的喜歡在夏日裡種植火紅的玫瑰,在秋日裡鍾燦爛的鬱金香,在夜的花園裡永遠都聞得到那鬱郁的花香。他始終看不懂那男人,就像他不明白他爲什麼那麼執着。
早年喪妻,獨自撫養着兒子,以那樣顯赫的身份,富可敵國,卻連一個情婦也沒有養,二十多年來就連半點緋聞也沒有傳出過,外界還有很多人猜測那個男人是性冷淡。如果不是他這個兒子擺在那裡,他們可能都會質疑那男人在哪方面是不是能力缺憾。只有他才瞭解男人在性-愛方面狂熱的需求和粗暴的嗜好。這變質的愛讓他們的父子親情扭曲了。他了解的只是那個男人的習性,可是他卻從來沒有了解那男人的內心。
男人森冷的外表下隱藏着什麼他全然猜不透。
“還不睡嗎?夜裡涼,別老坐在外面。”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一件帶着體溫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楚靖天特有的味道。
“爸爸。”小舞問他:“如果我做了什麼傷害到你,你會原諒我嗎?”
“我會的,我的寶貝。”楚靖天摟住他肩膀:“不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你。”
“爲什麼呢?”小舞轉過頭問他。
“你是我視若眼珠一樣的寶貝,我的心肝,我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我唯一的愛。”楚靖天對他說:“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是愛着你的。”那雙深黑中帶着幽藍的眼睛那樣直直看着他,幽深的眼睛裡除了認真沒有任何別的。說完這句話,男人俯身吻了他的脣,從淺嘗到熱烈纏綿的溼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