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4

所謂商人 一 (4)

陸二祿問,警察是局裡的還是派出所的。

大家都說不上來,都說是生面孔,從來沒見過。

陸二祿猜測很可能是市公安局的。派出所有熟人,平時吃吃喝喝,有事怎麼也該給打個招呼。

陸二祿還是拿出大哥大給派出所所長打電話。所長說不知道有這回事。放了電話陸二祿罵,我猜就是市局這幫窮光蛋,這幫傢伙真的是窮瘋了,這回讓人家抓在手裡,不破費一大筆錢,肯定了結不掉。

爲什麼突然來查封,他們是怎麼知道摻沙子的,是出了內奸還是有人故意作對。陸二祿的妻子春枝說,看剛纔周圍鄰居們幸災樂禍的樣子,肯定是哪個鄰居告的。

陸二祿問老三的妻子彩玉最近得罪誰了沒有。彩玉說,我們能得罪誰,我們誰也不惹,和周圍鄰居關係也挺好,前一陣子販來一車蘋果,我還讓人給左鄰右舍每家送了一簍子。

春枝說,這就對了,城裡人不比咱們鄉下的鄉里鄉親,城裡人哪個不是小心眼兒,你給他送東西,他吃了你的,還在心裡嫉妒你,還在心裡鬧不平,覺得你是故意顯擺故意擺闊故意瞧不起人。再說,他們城裡人覺得他們本來應該比咱富,比咱強,結果咱倒比人家強了,你說人家能受得了?你知道城裡人叫咱們什麼,叫咱們暴發戶,倒爺,二道販子。

彩玉一臉委屈反擊說,怎麼又怨起我來了,那時候我就說你們家院子空,地方也大,可你們非要把毛拉到這裡來摻。

行啦!陸二祿猛喊一聲。喊完,陸二祿肚子裡的火不由得往上翻滾:除了他,這個家誰又會主動操點心負點責。摻沙子這樣的事竟然搞得像拌麥種一樣熱鬧,好像這是一件合法光彩的事情。這樣鬧騰,不出事纔是怪事。當然,老婆說得也有道理。看看周圍,都是平房土房,許多還破舊不堪搖搖欲墜,就在這些土屋裡,說不定就住了科長局長。相比之下,他蓋這處院落時,考慮到氣勢,還將前後兩院連成了一體,還在外牆貼了瓷磚,還在屋頂鋪了紅瓦。這樣一座宅院矗立在這裡,鶴立雞羣,不招人嫉妒才見鬼。在這種情況下,老三就更顯得沒有腦子,讓他負責摻沙子,他竟然大張旗鼓,不僅僱了汽車拉來沙子,還把成桶的蜂蜜擺到院子裡。這樣的大傻瓜蛋,還怎麼能做生意成大氣候。

陸二祿剛罵幾句老三,彩玉卻一下站了出來。這次被抓走的,只有她的丈夫,他們一家纔是最大的受害者,得不到同情也罷,現在反而成了被埋怨的對象。彩玉臉紅脖子粗地爭辯說,生意是你們兄弟一起倒騰的,現在倒好,罪過都成了他一個人的了。把責任推到他一個人身上也罷,他被抓了,你們是親兄弟,不想着怎麼救人,倒一起來埋怨他。

陸二祿厭惡地看彩玉一眼。這個女人,當年老三領回家裡時,他就心裡不舒服。倒不是人長得有多難看,而是太伶俐太話多,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個省油的燈。陸二祿說,我們兄弟的事你瞎摻和什麼。不救人我跑回來幹什麼來了。抓了人又能怎麼樣,用不了兩天,怎麼抓他就得給我怎麼送回來。

大家都相信陸二祿會有辦法,因爲有許多比這更難的事,陸二祿都跑成了。

陸二祿坐下仔細想一遍,市局治安大隊也有個熟人。那次在一位朋友家裡一起玩麻將,那小子輸光了向他借錢,考慮到是公安的,以後說不定有用,便隨手掏出幾張扔了過去。陸二祿記得這人姓趙,好像人們叫他趙科長,如果去找當然能找到。陸二祿說,馬上給我準備點錢,我去市局看看。你們也不用怕,無非是破費幾個罷了。

彩玉只拿出一千塊。

陸二祿發火道,事情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把錢看得這麼重。一千塊能幹個什麼,你太小看人家了。送禮送不到位,比不送還要糟糕。陸二祿還想比喻說就像割下驢■敬神,驢也疼死了,神也惹惱了,但一家老小都在,雖然惱怒,這話也說不出口。

彩玉問那麼究竟要多少。陸二祿想說得一萬,但考慮到會嚇彩玉一跳,再說這錢也不能讓彩玉一個人拿,便說,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剩餘的我想辦法。

彩玉惱着臉想半天,纔不情願地又拿出兩千。

來到市局治安大隊,很容易就找到了姓趙的。原來是個辦公室副主任,叫趙得厚。陸二祿給趙得厚遞一支中華煙,然後將整包扔到桌上,就在趙得厚對面坐了下來。

陸二祿突如其來的造訪讓趙得厚摸不着頭腦。他小心地問有什麼事。陸二祿笑了說,一點小事來求你,不用擔心,對你來說舉手之勞。

趙得厚不動聲色,感覺是等待他說下去。陸二祿掏出防風打火機給趙得厚把煙點着,說,今天來,是有件事來求主任,主任你一定得給幫個忙,當然幫忙不會讓主任白幫,需要破費多少,我保證加倍給你報銷。

趙得厚小心提防了說,我知道你大老闆有錢,但你大老闆的事,肯定不是小事,肯定是違法亂紀的事。現在不比從前,現在上面喊了要整頓公安隊伍,要嚴肅公安紀律,鬧不好就要丟飯碗。你說吧,什麼事,我看能不能給你幫點忙。

陸二祿感覺他要故意拿一把。他覺得自己也不能太低三下四,不然這小子就會獅子大張口。陸二祿說,丟飯碗你怕什麼,你一個月掙百八十塊,養條狗也得花這個數,真丟了飯碗,你就到我這兒來,我保證讓你一個月掙的錢,是你一年的工資。

趙得厚笑了說,要不我現在就辭職到你那裡當個副經理,怎麼樣?工資我也不多要,一個月一千就行了。

陸二祿說,你的心倒比我還狠,沒問題,什麼時候想來,說一聲就行。

趙得厚認真地說,不和你開玩笑,我豁出去了,我也早想下海撈點魚蝦,就是下不了最後的決心。不逼不上梁山,我豁出去了,真要出了事,我就下海去。你說吧,什麼事。

看來錢這東西,真的能使鬼來推磨。陸二祿詳細說了封毛抓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