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轉頭又看了眼韓翎,有些遲疑的說:“怕是禍起蕭牆!”
韓翎一愣,疑惑的問:“你說有人要暗害於我?難道是——”想到他跟蘇青兩人乃微服出宮,不由謹慎的住了口。?
蘇青倒未在意他的話,她神色鄭重的點點頭說:“先生神機妙算,翎兒家大業大,親族之間難免有些不和睦。”
接着,她又靠近一步問:“我方纔聽聞道友感嘆洛陽氣數將盡,卻是爲何?”
卜算子見蘇青對他的卦術深信不疑,不由對她心生好感,十分熱心的爲其解釋道:“洛陽本爲我大齊之都,齊歷經數百年經久不衰,跟洛陽生生不息的地氣有關。”
蘇青點頭附合道:“先生高見!”
卜算子十分欣慰的看她一眼說:“道友過獎了,如今生逢亂世,也沒人信我這個老道之言了,難得於道友投契,自然要好好擺擺龍門陣。”
見蘇青坦然坐到他對面的一塊青石上,不由笑道:“好,既然道友不棄,在下就班門弄斧了!”
他咳了聲,清清喉嚨說:“洛陽城又名雲洲城,乃是以八百年前城正東的雲山玉流得名。而據聞那雲山乃爲仙山餘脈,是以,此地人傑地靈。讓人稱奇的說,隨雲山慢慢消失於世,取失代之的卻是新發的洛水之流環繞城池。”
蘇青沒想到洛陽城還有這麼一番歷史淵源。
“我的祖師曾說,洛陽城的地脈皇然大氣,紫氣沖天,又在正東方向,是以,齊國必然明君輩出,國運昌隆。是以,我們天師一門才得以在洛陽開觀安居。但如今洛陽城中地氣漸消,人心慌慌,百姓都食不果腹。也無餘力供奉天師!”
卜算子一番言論雖然是講洛陽城的來歷之故,最終還是點出其師門敗落,但蘇青卻從中聽出一絲不同尋常之意。
既然卜算子說自已一直居於洛陽城,那麼。他一定知曉,洛陽的王氣是何時開始消散的。
一都之王氣所聚,應該就在於其君主之身!
又聯想到韓進如身中巫毒,性命垂危,蘇青心裡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是有人有意破壞洛陽城的王者之氣。方纔導致身爲君王的韓進身中巫毒?
想到這裡,蘇青裝作無意問道:“道長可知,這洛陽城的地氣,是從何時開始消散的?”
卜算子捋了捋下頜幾絲私疏的鬍子說:“你問別的我還不敢肯定,但若是問起這個,我卻是記的十分清楚!”
“本來,雖然天下大亂也讓洛陽城蕭條不少,但地氣卻一直很旺,雖然,我齊軍一直被大原步步緊逼。但是洛陽王氣卻是不減!”卜算子目中閃現出一絲懷念之色。
他接着說道:“所以,我們天師觀香火也很盛,但自從城東的天國寺,接回那位所謂的金身佛陀之後,不但城中王氣漸消,聽到連我們的國君,也一病不起,如今更是連朝政都處理不了!”
蘇青神色肅然的說:“道長所言極是!讓同爲道門中人的在下佩服之至!這些銀兩還望先生收下,也算是貧道爲貴道場添些香油錢。”
說着,她自懷裡掏出一百兩銀子遞給卜算子。然後,起身告辭離開。
看着蘇青二人遠去的背影,卜算子將垂到面上的亂髮扒到一邊,目露精光。喃喃道:“希望我沒看錯!若是真的是傳人轉世——”
他苦笑着搖搖頭,像是在嘲笑自已的異想天開,整整一千年了,他所等之人,都未現世,難道真的會是這個隱靈體女修?
爲何。他卻無一絲天道之應?
罷,罷,罷,既然在洛陽城存身幾百年,縱然那女修不是傳人,就算是幫韓家渡過這一劫吧!
“蘇,蘇道長,我們去哪?”韓翎小心的問快步走在前面的蘇青。
蘇青回頭看他一眼,見他一路小跑的跟着自已,鼻尖上已沁出一層細汗,不由放慢腳步說:“去天國寺,你可還走的動?”
在如同神仙一般的蘇道長面前,韓翎縱然再累,也不敢顯露出來,他拍拍胸口說:“沒事兒,天國寺也不算太遠,我自然能走到的。”
“不過,剛聽那個老道兒說起,天國寺裡的那個金身佛陀,我也有印像,我還記得當初,二哥還親自往天國寺相慶呢。結果,回來之後被母后大罵了一通。”韓翎有些幸災樂禍的說。
蘇青掃他一眼,隨口問道:“你可知齊王是何時病倒的?”
韓翎十分肯定的說:“也就在此事過去不足十天吧,我記得二哥被罵之後的第三天,就見父王招見王老醫正入宮就診。”
“你二哥被王后責罵之事,你倒記的很清楚啊!怎麼,你們兄弟不合啊?”蘇青看他一眼調侃道。
韓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主要是二哥他一直針對我,老覺得我會跟他爭太子之位,其實,他一個被奪位的太子,怎麼可能會再上位?”
說道這裡,他小心看了眼蘇青,見她不置可否,頓時放心許多,接着說:“其實,我也知道父王母后他們對我多有不慲,可我也只是性子急了點而已,又不好女色,也——”
蘇青打斷他的話涼涼的說:“我乃化外之人,不會參於各國諸君之爭!”
停蘇青這麼說,韓翎只得訕訕的低下頭,小聲嘀咕:“您只要在我母后面前,多替我說幾句好話,不就成了嗎?”
蘇青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說:“我只能保證,儘量不說你的不是。”
縱然這樣,韓翎也十分高興,他激動的說:“那我就不像二哥那們,因爲蘇道長您不滿,從而被奪去太子之位了!”
蘇青回頭看着他淡淡的說:“我並未對你二哥表示多不滿,還有,待你真當上太子,再想被廢除之事更合理。”
韓翎有些不甘的張了張口,卻也無可辯駁,必竟,他現在能不能當上太子,都是難事!
不過。若不是二哥一直明裡暗裡給他絆子,想必,太子之位也有可能落到自已頭上的吧。
大哥已戰死沙場,老五也早早夭折。三哥根本無事政事,如今,也前往軍中領兵,也只有自已最有資格接任太子一位。
如今,他還一心只想着太子之位。卻未想到若是韓進再醒不過來,那麼太子便是一國之君。
很顯然,韓翎除卻剛愎自用,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就是他根本無法擔起一國之責!
想必韓進夫婦也明白這點,所以,根本就未打算將他培育成諸君。
再次塌入天國寺之後,蘇青驚訝的發現,這裡跟上次盛世來時差不多,依然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唯一不同的是,進出皆是達官貴人。少了很多平民百姓,想想也是,連年爭戰之下,百姓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哪還有餘錢捐給寺裡?
但若來大寺院,不給菩薩上柱香,又委實不敬,是以,很少有人再來天國寺了。
倒是那些達官貴人因有親人在戰場拼殺,或者在外做官。所以來的比太平年間更勤,多在菩薩前面上柱香,心裡也有個寄託。
“這裡人比正平街還多!”韓翎看着來來往往的香客不由感嘆道,可能是他們未入主殿之故。在寺內轉半天,竟然沒有知客寺上前接侍。
當蘇青兩人行至天國寺後院時,正好碰見正好從其中一間院子出來的韓羽。
韓羽看到兩人明顯一愣,然後,才神色有些慌張的上前欲給蘇青行禮,結果被她攔下說:“我們是微服出來的。你不必多禮!”
韓羽伸手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有些緊張的說:“蘇道長,您今日怎麼會來這裡?”完全對一邊韓翎視其不見。
蘇青正欲開口,只聽韓翎得意的說:“今日是蘇道長指明讓我陪她一起出宮走走的,二哥,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真巧啊!”
韓羽目中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怒氣,他像是沒聽到韓翎的話一般,繼續對蘇青說:“沒想到蘇道長倒有些雅興。這天國寺,我曾來到幾回,對寺內境致也有所瞭解,不如——”
不待他說完,韓翎十分生氣的說:“二哥,你不是一直很忙嗎?父王重病在牀,一連幾天你都沒空進宮看一眼,今日怎麼會這般空閒?”
他剛剛見蘇青對韓羽非但沒有他以爲的成見,而且,態度還相當和藹,心裡立刻警惕起來,萬一蘇道長她現在對二哥改觀了呢?
所以,一聽到韓羽準備搶他的差事時,就有些着急,馬上出言堵住他的話。
被他這麼一噎,韓羽雖然心裡恨他恨的癢癢的,臉上依然笑的十分溫和:“蘇道長,真是對不住,這些天我確實有些忙,所以,這些天以來未能進宮去拜見您,請見驚!”
然後,他側眼掃了下韓翎說:“我這個弟弟雖性子魯莽,不過,對於洛陽城的玩樂之處,所知不少,由他陪您散心,保證你不會悶!請容我行一步!”
“你且去忙吧,我們就在這裡隨意逛逛!”蘇青微笑着衝他點點頭,心裡卻有些冷,她見韓羽兩次,均未曾聽他提及到其父之疾。
不知是他真的太忙,還是心裡根沒有君父,縱然其太子之位被奪,但韓進對他的關愛,想必不會少,沒想到他竟然還一直記着奪位仇。
不過,蘇青也能理解,必竟他自小被以諸君的標準來培養,一直將繼承王位視作其畢生目標,一朝被廢,可能真的很接受。
所以,對於韓羽,蘇青從心底也他有着一絲憐憫之意。
“哼!還想着法子來討好道長,準備重新上位啊,都不看看有我在您身邊陪着呢!”韓翎朝着韓羽離開的背影有些憤然的說。
蘇青笑着搖搖頭,就韓翎這心智,也只能做個閒散王爺。
將天國寺逛了一遍之後,蘇青並未發現在有何不同尋常之處,於是,對一臉得意的韓翎說:“我們去大殿看看那位金身佛吧!”
韓翎自然無有不應,今天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讓二哥吃癟,心裡別提多暢快了,可他又不敢在蘇青面前太過得意望形,只能自已偷着樂。
兩人來到大殿之後,殿中恭奉的還是之前的那些神像,根本沒有那位金身佛陀。
蘇青見大殿之中上香之人並不多,又看了眼來寺裡上香之人都涌向一個不起眼的側殿。
她猜測那位金身佛陀就供在那裡。
果然,他們隨着人流進入側殿之後,入目便看到一尊徐徐如生的,以黃金數塑成的一位金身像。
那金身神像竟然是一位妙齡女子形像!
跟蘇青心目中的慈眉善目的佛像也相去甚快,這位生的十分清秀的金身少女,緊顰眉頭,杏目圓睜,櫻口微啓,像是很痛苦一般。
蘇青有些不明白,天國寺請這麼一尊女菩薩有何寓意,不由盯着它多看幾眼。
結果,越看越覺得這佛像塑的生動逼真,就好似真人活在面前一般!
沒想到此界的工匠已達到如此之高的手藝,真是令人歎服。
“咦?這金身佛像怎麼看着這般熟悉?蘇道長,我怎麼感覺這位佛陀總是盯着我呢?”韓翎輕輕拉下蘇青的袍角低聲說。
蘇青擡頭仔細看了眼那金身女佛的眼睛,只覺得像活了一般,圓睜的雙目間流露出一種掙扎,恐懼,憤怒,絕望之意。
她看了眼縮在身後,低頭不敢動的韓翎說:“莫怕,這神像只是雕刻的太過逼真而已,她怎麼會只看着你?”
聽她這麼說,韓翎方纔放心鬆開蘇青的衣角舒了口氣說:“蘇道長,不如——”
他話還未落音,只見被高高供在神臺之上的金身女佛,突然從上面倒下來!
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韓翎身上!
雖然那神像被蘇青攔了一下,但韓翎依然被砸中一條腿!
不過令人感覺不可思義的是,神像倒下來之時,明明韓翎面前還有很多人,等着參拜,可這些人竟然都沒事,獨獨砸倒了他!
“哎喲,我的腿——”韓翎大聲叫道,身邊的香客都嚇的擠在一起往外跑。
聽到動靜之後,天國寺一位大和尚,帶着四五個小沙彌匆匆跑進來,進入殿中之後,他來不及關照被砸的韓翎,而是急急吩咐小沙彌將那尊金身佛陀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