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玥收手時，黎明已過，正是天際破曉。
他輕輕坐起身來，臉上一絲微微的笑意，似乎已很是釋然。
原來，已經來不及了，雖然他爲她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卻終於還是來不及。
他的心魔還能撐多久，他自己心裡有數。
本以爲夠久，久得足夠去等待紫夙一點點長大，恢復神力，恢復對蘇澈過往的記憶。
既然這心魔只是上蒼爲他設下的考驗，那便終將能順其自然，再漫長的煎熬中等待雲開霧散的一日。
可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他最近這幾個月的殷切期待，似乎都是徒勞了。
紫夙所缺實在太多，若真的要以她的靈力晉位成神，恐怕需得萬年之久。
萬年，他玹玥的肉身縱然能煉成金剛鐵骨，也難以再支持那麼長久的歲月了。
但值得慶幸的是，無論多久，她都終會得到完整的元神，會重新站起來，成爲這三界之主，永掌光明。
她不必再去成爲蘇澈，更不必再來記起他。
唯一的遺憾，便是她曾經試圖喚醒的玹玥，大概只能變成她做過的一場夢了。
天光大亮時，小白狐便動了動爪子，又蹭了蹭尾巴，眼還未睜，又在玹玥的枕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將她原本滾圓的身體拉得長長的。
玹玥輕笑，心道：這可真的是蘇澈無疑了……
紫夙睜眼便見到玹玥坐在身邊，她並未立刻滾起來，而是伸出爪子拍拍枕頭，似詢問玹玥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
玹玥道：“再睡下去，天又要黑了。”
紫夙這才又伸了個懶腰，不情不願坐起身來，“聽說你總怕不穩妥，所以極少睡覺。今日難得有我來守着你，你還不趁機安心，多睡一睡？”
“好啊。”玹玥站起身，“晚上來陪我。”
“什麼晚上？我要去明玄谷了。”小狐狸跳下牀，又躍上玹玥身邊的桌案，“我得快馬加鞭，早點長大！”
“在明玄谷？”玹玥頗爲遺憾道：“我這後池山就這麼讓你看不上眼？好歹有塊靈力雄渾的上古巨石，真看不上，那也還有我的神脈呢。”
“在後池山？”紫夙其實對在什麼地方修煉並沒有挑剔過，既然玹玥這樣說了，那後池山倒也沒什麼問題，“那我要回去和青澤仙君打個招呼。”
她原本是回雲殿和玹玥打個招呼，一扭臉，又變成要回明玄谷和青澤打個招呼。
這招呼打的……頗費神……
玹玥狡黠一笑，“好，你去招呼，我等你便是。”
紫夙：“那如此一來，我就可以天天都陪着你睡覺了！”
紫夙這清脆的一聲，穿透力還挺強，正走入後殿的隆洌和凌天才一來，便聽了這麼一耳朵去，腳底下都是萬分尷尬地一頓。
二人相視一愣：咱倆這是該進去，還是趕緊滾？
玹玥的手指叩着桌沿，半晌才傳音出去，“二位，花園去等吧。”
紫夙抖了抖毛，問道：“冽兒他們來了？”
“叫隆冽。”玹玥披上外袍，回身一把將她從桌上抱起，“都長成老妖怪了，你還冽兒冽兒的叫鬼呢。”
紫夙：“……”
花園中，紫夙又化身成了四五歲的娃娃模樣。
凌天震驚半晌，“你怎麼又這樣了？”
紫夙原地肉墩墩地蹦了蹦，“這樣好像還蠻習慣的。”
“你可試試正常些。”玹玥建議道。
“我自然是可以正常些的。”紫夙旋了個身，白光綻放，光芒未息時又道：“昨日那樣雖說不錯，可到晚上我便覺着累了。”
話音一落，紫夙已站停了腳步。
玹玥在微微的訝異中顯得有些呆怔，他本以爲，紫夙的元神得到了些微神力供養後，便會長大，會長成蘇澈十七八歲時的模樣，卻不想，她雖是長大了，卻和那時的蘇澈……有些出入。
蘇澈的漂亮只有完全安靜下來纔會被人所留意，那古靈精怪，永遠都消停不下來的性子，往往會令人忽視掉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可紫夙不同，成長至此，那靜世芳華的少女絕色便已如桃花初綻，般般入畫，佔盡了風流。
雖還是蘇澈的眉眼，可脫下俗身之後，真正的九尾族便顯露出了他們一族特有的一面——
那便是無論男女，各個都相貌不凡，氣質出衆。許多相傳的風流韻事便都和這一族有些關聯。
都說上古時，九尾遭到滅頂之災是因神界帝君嫉妒和懼怕他們的力量。
但一直都還有另個常被人提及的理由，那便是帝后迷戀一位相貌俊美的九尾，無法自拔。還多次設宴，專門邀請這位神君前來與之共飲。期間更是百般引誘，獻媚迷惑。
最後，九尾族神君心念不堅，竟真的和這位帝后搞出了些事情。
因帝君早就對九尾一族十分忌憚，所以得知此事，也只是壓下了怒火，並未聲張。
直到兩萬多年以後，帝君才終於實施了他蓄謀已久的大計，一舉得以將九尾一族斬草除根。
而後，即使九尾徹底消失於六界之中，他們這一族的美貌卻一直都揚名在外。
“尊上。”凌天不知在嘴巴里塞了多少點心，含混地又叫了一聲，“尊上？”
玹玥回神，“怎麼？”
凌天：“尊上是不是給她渡了神力？怎麼一下子又長大這麼些？她纔不到一千歲。”
玹玥：“只是一點點。”
“真的？”紫夙此時也感覺到了元神有些不同於以往的涌動，突然間興奮道：“好！那就不多說了！我要去找青澤仙君去了！”
以往雖信誓旦旦地說修成神力來幫玹玥，可這神力卡了她幾百年了，哪能說開竅就開竅？
但現在，她竟突然有了要開竅的感覺！
她要將這好消息先告知青澤，再轉回頭來儘快入後池山，早日重掌混沌神力，早日救得玹玥脫離心魔。
當她回到明玄谷，在木屋之外叩響木門，卻等了許久都不見青澤來應。
她便推門而入，可還未進內室，一股濃重的酒氣便撲面而來。
紫夙疾步走了進去，便看見酒壺酒杯碎了一地，而青澤則趴臥在地上，已醉得不省人事。
想起自己走前曾問過他青玄的事，紫夙便立刻明白這表面看來永遠淡然的仙君，想必將心裡的苦都變成了這苦酒默默嚥進肚裡。而後竟獨飲獨醉成了這般模樣……
“青澤仙君？青澤師父？”紫夙將醉死過去的青澤扶起，又將他靠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