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從來沒有想過,假如宣璟轍此時不過是遭遇了一場豔遇,還差點摘了一朵爛桃花,她還會不會這麼心慌意亂,拼了命地滿山找人。
武學門派也好,修仙門派也罷,他們都偏好主峰,把自己當成山神來鎮山。門派四周終日雲霧繚繞、白雪皚皚。不止爲修煉肉身與心智,更要讓自己的門派顯得縹緲高深。
但幫派則是另一回事,他們慣於落在隱蔽的山谷,四周自有天然屏障,容易藏頭藏尾。
只是,無論幫派還是門派,蘇澈此時都只有一個選擇:往上爬。
終於上到一座陡峭的矮峰,她沒尋着蛛絲馬跡。攀上附近最高的樹頂,舉目眺望,夜幕之下看不遠,仍是沒有半點星火可尋。她已經快要忍不住急躁,卻也只能拼命壓制着,耐心謹慎向深處挺進。
她選了峭壁的捷徑,踩着凸起的石頭一點點走過去。是危險了些,卻只需要最多半個時辰便能翻過眼前的山峰。
山中呼嘯而來的夜風在這個季節已十分刺骨,她的手指狠狠勾住巖壁的石縫,久了便被吹得僵冷,不得不一次次收回,在口中哈一會兒氣,回暖了再去扣住巖壁。這進度要比她預想的慢了不少,也愈發令她急躁。她徐徐提起一口氣,強令自己謹慎地向前挪着步子。眼前只去看遠處黑色的峰巒,時刻告訴自己不需要堅持多久,便可以順利度過這道障礙了。
然而,理想與現實之間的鴻溝並不是什麼人都能輕易跨越的。成功就在眼前時,頭頂處突然傳來“啊呀~”一聲,蘇澈下意識急忙縮身,卻還是沒躲過天降的災難。
分不清男女老幼,但那絕對是個人,開玩笑一樣從天而降,實實在在地砸在了蘇澈的肩上。
蘇澈被砸得眼前一黑,暗叫不妙,緊急關頭咬緊牙,伸手緊緊握住自巖壁縫隙裡伸出的一截枯枝,腰一用力,身體輕盈地一蕩,一腳已重新穩落在了一處凸起的石塊上。還沒等鬆下一口氣,腳踝處又猛地被一隻手拉住,同時,手中枯枝咔吧一聲脆響,折了……
蘇澈苦大仇深想罵娘,卻只來得及認栽地抱住頭蜷起身體,和那人咕嚕嚕一同朝山下滾去。
謝天謝地,峭壁之下有緩坡,緩坡上樹木成林。蘇澈還沒滾進深谷,後腰就被樹樁一攔,整個人瞬間差點被撅成兩半,可好歹這一程終於被截停。
以爲黴運到頭了?然而這並沒有完。
一頓亂響之後,蘇澈只覺得有塊巨石迎面猛地砸了過來,讓她眼前又是一黑,自己這十七年的匆匆一生便開始打眼前啪啪翻篇。
可惜,這一切竟仍舊不算盡頭。
“喂!喂!小孩!你醒醒啊!你可別死啊!”
蘇澈只覺得有人發了瘋一樣搖晃着她的肩膀,本就不大利索的骨頭被搖得咔咔直響,竟然直接將她從鬼門關給搖了回來。還沒來得及發聲喊停,耳邊便是“啪”地一聲,半邊臉頓時火辣辣疼了起來。
蘇澈:“……”老子不會被他抽了個大嘴巴吧?不會吧?!
“啪!”另外半邊臉又來了一下……
“醒醒啊!別死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說!你可別真死啊!”
蘇澈被他又搖又打,活了又抽死,死了又抽活,反覆幾次,再沒脾氣的人也得現場爆炸。
她趁着清醒,緩緩背過手在後腰上摸到匕首,食指輕彈,烏金刀刃瞬間出鞘。黑風一過,刀刃已抵在了那人的咽喉之上,瞬息間,所有的動作和聲響都靜止了。
“你……”蘇澈喘着粗氣,“你敢再碰我一下,就算我死也要你來陪葬!”
那人冰涼的手指一僵,蘇澈藉着這一刻的鬆動,身體從一側滑出,匕首在最後撤回,已與那人保持了距離。
那人似乎被嚇着了,許久未動。
蘇澈在臨走之前,很想將自己生平所學的髒話都招呼到此人頭上,但一想到這烏漆嘛黑的夜裡,罵出去也看不到對方鬱悶的反應,索性算了。
她站起身,摸了摸被撞的後腰和被砸的肩膀,最後又摸了摸被打得發熱的臉頰,便嚥下這口惡氣,轉身欲走。
“哎你沒事啊!真是太好了!”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對不住啊,實在對不住,哎,都怪哥哥,沒挑塊好地方滑倒,抱歉抱歉!”
蘇澈惡狠狠回過頭:“你是誰哥哥?!死遠點!”
那人一頓,竟輕笑道:“哎,你年紀小小,說話怎能如此粗魯?你有多大?聽聲音還像個小姑娘,恐怕還超不過十一二,讓你叫我一聲哥哥不委屈。哦,爲兄姓苗,單名一個策字。你叫什麼?這樣的深夜爲何在這深山中玩耍?”
蘇澈想過去呸他一臉,卻在一聽他名字之後便愣住了,半晌後,她終於一個沒忍住,“噗哈哈”地笑了出來,“喂,你家裡長輩肯定是讀書人吧,名字起得不錯啊。茅廁茅廁,哎?聽來竟十分文雅!”
苗策被這麼一提醒,好像這輩子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名字能被念成茅廁一樣,琢磨了片刻竟也跟着笑,“是我害你滾落峭壁,不過是個名字,竟能博你一笑,爲兄也頗感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