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澤不露聲色地點點頭,“靈主的意思呢?”
蒼鑰:“青澤,你可知你爲何會來?”
青澤沉默了片刻,坦然道:“靈主可正是想讓青澤送這孩子一程?”
“不止。”蒼鑰眸中的紫光一閃即逝,“我聽說你們這一族對修行一事十分信手拈來,不像其他芸芸衆生,受盡苦難也很難大成?”
青澤心裡一沉,頓感大事不妙。他謹慎地點了點頭,“靈主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我只是認爲衆生平等,什麼事來得太容易未必就是好事,必要在其他方面多受些苦的,你說是不是?”隔着面罩,蒼鑰的聲音竟能透出一股輕快。
“靈主……”
“青澤。”
青澤後背一僵,應了聲“是”。
蒼鑰輕聲道:“凡人不過匆匆幾十年的壽數,可即使如此,我也已經沒有這些時間了,那孩子我就交給你了。”
“什麼?”青澤的眉梢不禁抖了抖,側過耳朵的樣子像是沒聽清。
蒼鑰不緊不慢從袖口摸出了塊紫玉牌子,在青澤眼前晃了晃,“如何?”
青澤:“……”
蕭煥說過什麼來着?“黑心爛肺”?“狼心狗肺”?
此時此刻,青澤覺得這些其實並不足夠。
青澤上仙在玹紫只居於隆洌之下,與蕭煥和稔稀平座,是玹紫後起的三聖之一。相較之下,他爲人謙和穩重,不像蕭煥那麼孔雀,也不如稔稀那麼執着。對修行極有天賦,卻也只是按部就班、不急不緩,幾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即便心中在意了,也能隱忍到至少表面看來如同毫不在意。於是夾在蕭煥與稔稀之間,竟成了隆君之下唯一一個衆望所歸的仙君。
然而曾幾何時,青澤與玹紫靈主月晰有過一段較爲微妙的關係,但那時他們發乎情止乎禮,極力避免了彼此間的曖昧,而隆洌卻對此有些草木皆兵,生怕壞了玹紫的大事,隨時準備棒打鴛鴦。甚至在月晰與青澤相遇時隨意寒暄幾句都要被隆君含沙射影地提點。月晰出離憤怒,最後竟因此一走了之。
再有她的消息時,已是千年之後,玹紫得到了靈主之位異變的警示,這便表明,月晰已經不在了。
蕭煥曾以爲青澤因月晰一事,絕不會接受“逼”死了月晰的蒼鑰,也不太可能踏出玹紫來到凡界。卻想不到青澤不止來了,還毫不避諱的來了颯熙國,甚至進了皇城,親自面見了颯熙國君宣鐸。
宣鐸……原本應是他最不想見的人。
但所有這些,蕭煥都從未對蒼鑰提及。蒼鑰對青澤其實也知之甚少,只知青澤一脈出身甚是顯赫高貴,在玹紫極受尊崇。而且一提青澤,青玄就隱隱激動。蒼鑰編排他師公隆君或師父蕭煥他都能假裝聽不見,唯獨不能說青澤一個不是。
然而,現在,蒼鑰手指勾着那塊對他自己而言毫無價值的靈主令牌,要求青澤暫時脫下他兩萬多年裡的高高在上,留在凡界替他守望一個凡人。
於是,連青澤這樣的好性情也盯着蒼鑰腹誹了一陣,最終還是似笑非笑地應了。
這二人好一陣互相審視,蒼鑰終於覺得,自己雖是情非得已,也實在過份了些。如果玹紫還有一個能讓他看着順眼些的人,那恐怕便是青澤了。小青玄的眼光實在不錯。
站在轍園牆外已是黎明時分,青澤揣着一絲好奇看向蒼鑰的側臉,笑問道:“不知青澤是否有幸一見靈主真顏?”
一句“你不想見都不行”還未出口,蒼鑰就瞧見青玄從一側院牆跳了出來,化成一道影火燒屁股似的殘影往遠處閃去。
蒼鑰指間彈出一道紫光,追青玄而去。跑遠了的青玄突然一捂後腦勺,意識到蒼鑰就在身後,便摸着腦袋停也不停往回跑。
等到了近前看清青澤,青玄心裡天大的事都已經被驚到九霄雲外了。
青澤只是對他淡淡笑了笑,蒼鑰則一個響指直接彈上了青玄的腦門,“天還沒亮你急着去哪?”
平時口若懸河的青玄此時舌頭大得嘴裡都裝不下了,“那……那什麼……蘇、蘇澈她……”
蒼鑰眉頭一皺,沒等青玄結巴完,人便閃進了園子。
剩下青澤與青玄相對而立,青玄沉默了一刻,試着捋了捋舌頭還是不行,便彎下腰去對青澤施了一個玹紫中極莊重的大禮。隨後他又退了兩步,閃了個身,追着蒼鑰的方向進了轍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