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下午天氣好,劉媽媽帶着小齊按照姥姥給的地址先去找那位在教育局工作的表哥。說是劉媽媽的表哥,其實關係隔着老遠呢,到了教育局接待室,等了好半天人家纔有時間見他們。
親戚見面,難免要寒暄問好一番,那位表哥聽說劉老爺子得了肝癌,不知想起了什麼,對他們的態度竟然明顯親切起來。他耐心地聽劉媽媽把小齊的情況介紹完,二話不說就開了一封介紹信,還當着兩人的面給學校的校長打了一個電話,電話裡說小齊是自己的親外甥,把小齊狠狠誇了一番,約好明天上午9點就去B大附中參加入學考試。
那位表哥十分熱情地把兩人送出大門口,最後語重心長地對劉媽媽說:“表妹,以後家裡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別不好意思!表舅的病你也別太難過了,當年我爸也是得了這麼個病,那時候要不是我表舅……唉,難啊!給我表舅媽代個好,說我哪天得空了就去看她!”
劉媽媽感動得眼眶紅了,又說了兩句告別的話,就帶着小齊走了。她雖然離開B市有十幾年了,但是B大附中那可是全國有名的重點高中,這次要不是表哥真心幫忙,小齊想上這樣的學校那真是比登天還難。看來劉老太太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讓她來找這位表哥幫忙,真是用心良苦啊。
劉小齊那是多聰明的一個人,表舅最後那幾句話雖然沒說明白,他也聽出來了,恐怕當年表舅爸爸生病的時候自己姥姥姥爺沒少幫襯,這麼想着就覺得自己姥姥這麼安排或許還是真心疼自己的,畢竟這次人家念着多年前的人情幫了忙,以後再有什麼事就不好開口了。
小齊姥姥現在住的阜康小區在三環邊上,小區門口走兩步就是公交車站,出來進去的很方便。劉家母子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半了,兩人顧不上休息便着手收拾屋子,將兩間臥室收拾出來,劉媽媽又要開始準備晚飯,等他們匆匆吃過晚飯,就差不多到了要去醫院換姥姥班的時間了。劉媽媽讓小齊好好準備一下明天的考試,拎起個保溫飯盒就出了門。
小齊把飯桌收拾乾淨,又把客廳裡那些沒來得及收拾的雜物一樣樣擦拭乾淨,分門別類的放進陽臺的收容箱裡整齊地碼好。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開始看書。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他明天是要插班進B大附中的高二年紀,所謂的入學考試不過是一次類似摸底的測驗。出題的範圍總歸有限,再怎麼也不可能超出高中課本的水準。劉小齊這幾年早就養成了自學的習慣,早在高二上半學期就已經自學完成了高三的全部課程,他又是文科生,沒有那麼多數理化公式需要研究,剩下的政治、歷史、地理,他憑着驚人的記憶力學起來實在是輕鬆得很。
所以,他現在手裡那本大部頭,看着挺唬人,其實到真不是什麼正經的書,那是本西方通史。從巴比倫文明到大航海時代到文藝復興,劉小齊看得津津有味,一點也沒有即將面臨考試的緊迫感。
這一看起書來,時間就不知不覺過得飛快,晚上快八點的時候,小齊姥姥來看過他一次,問了問下午去教育局的情況,聽說他那位表舅很熱心幫忙,老太太臉上總算是笑出了花。老太太看屋裡收拾得挺乾淨,還誇小齊能幹,又囑咐他一會兒餓了就吃姥姥親手做的桂花糕,別太晚睡,考試的時候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好什麼的,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話,見小齊一一應了,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終於送走了姥姥,劉小齊長長出了一口氣。雖然嫌棄姥姥太嘮叨,可不知爲什麼他心裡卻暖洋洋的,這種感覺對劉小齊來說到是蠻新鮮的。他不自覺地嘴角就掛上了笑,抱着書鑽被窩看了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第二天,劉小齊六點就醒了。家裡很安靜,顯然劉媽媽還沒有回來。劉小齊伸了個懶腰,爬起來去廚房做了早餐,當然他其實不怎麼會做飯,不過是白水煮了幾個雞蛋,把昨天晚上的米粥和姥姥拿來的桂花糕熱了一下,簡單吃過後,就揹着書包自己坐公交車去B大附中了。
他給他媽留了字條,說讓他媽媽回來多睡會,學校的事他自己能辦好,不用他媽在跟着操心。
劉小齊到B大附中的時候七點半多一點,學校裡已經來了不少同學。他在門口問了一個個子很高的同學校長室怎麼走,就自己拿着介紹信直接找了過去。
劉小齊覺得來得挺早,沒想到還沒到校長室門口,打老遠就看到一個人已經等在了門外。B市四月的天雖說已經不那麼冷了,可是一早一晚的氣溫還是有些涼,也不知道那個人在門外等了多久,反正劉小齊遠遠看着覺得那人周身好像都籠罩在一層冷凝的霧裡似的,如夢如幻看不真切。
莫非這人也像他一樣是來做插班生的?劉小齊低頭琢磨着,沒發現那人已經發現了他,甚至還向他這邊走過來幾步。
“同學請問一下,李校長平時幾點來辦公室?”
這聲音真好聽,清朗中帶着一股說不出的甜味就像……嗯,像早上剛吃過的桂花糕一樣。劉小齊擡起頭,這才發現眼前跟他說話這人長得也很好看,清清秀秀的眉眼,微笑着看向他的樣子透着一股自然的親切。
劉小齊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盯着看,那眼神裡的期盼讓他有些無法面對,他也是第一天來這學院,怎麼可能知道校長什麼時候來上班?他迅速低下頭,掩飾有些發燙的臉,低聲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這樣啊——”尾音拖得老長,帶着顯而易見的失望。緊接着那人打量了劉小齊一會兒,笑道:“同學,你怎麼沒穿附中發的校服?咦?向陽高中?那是外省的中學吧?你是……轉學生?!”
“嗯。”小齊點了點頭,悶悶地應了一聲。面前這人剛剛看他校服胸前的標誌時靠得有些近了,從他身上傳過來一種沉甜的香味令小齊十分不適應,他彎下腰來時劉海擦過小齊光潔的額頭,癢癢的怪異感覺令劉小齊受驚般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那人輕笑一聲,“你躲什麼?放心,我不是壞人。我是新調來的老師,姓何,以後你叫我何老師就行了。唉,對了,你是幾年級?入學測驗考完了嗎?”
“我高二,測試還沒考呢,我也是第一天來。”聽見他說是新來的老師,劉小齊也好奇地看了他兩眼,這才發現這位何老師也就20歲出頭吧,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這麼年輕能當得了B大附中的老師麼?
劉小齊眼裡的質疑明明白白,何宇當然看見了,不過他只是笑了笑,心裡的苦澀是說不出來的,就算他想要說出來也不一定有人能夠理解。
前些天馮倫的爸爸約何宇見過一次面。那陣子正是馮倫被關在家裡,何宇找不到人,都要急瘋了,馮倫的爸爸直接告訴何宇,馮倫的實習單位馮家早就給他安排好了,要何宇爲了馮倫的前程着想放手,還拿出一處房產過戶合同和一封單位介紹信,承諾何宇,只要他放手明白地與馮倫分手,不但房子歸他還可以給他安排到B大附中當老師。何宇念得是B大的教育學院,能分配到B大附中當老師自然是最理想的安排。而且馮家的那處房子在恆嘉世紀花園,那個位置也是三環那一帶數一數二的絕佳地段。
何宇自然當場拒絕了馮倫爸爸的要求。他當時想的是我們的愛情是無價的,怎麼能被這種骯髒的銅臭交易玷污?!可是,幾天之後,當馮倫的胃出血診斷書拍在眼前,何宇徹底崩潰了。從高中到大學他愛了馮倫整整五年,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的愛情會把馮倫害到瀕死的地步。
當馮漢峰用冷冰冰的語氣告訴何宇,馮倫在家裡是怎麼絕食抗議家裡的安排,是怎麼一步一步把他自己逼進死衚衕,又是怎麼進得手術室之後,何宇再也堅持不下去。他覺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馮倫的爸爸還告訴何宇,本來馮倫高中時是可以去外國留學的,但是他放棄了那個機會,也是因爲何宇。
馮漢峰說,就算馮倫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他爲你做了這麼多,也應該還清了。你爲什麼還不肯放過他?你真的要害他死,你才甘心嗎?你就是馮倫的剋星!
你就是馮倫的剋星!!這話一直迴盪在何宇的腦海裡,令他的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霧靄迷濛中,看不清前面的路。終於還是選擇了放手,那厚厚的一沓信紙鑄就了一段感情的結束。在那厚厚的分手信中何宇不止一次地強調,在很早以前他就不再愛馮倫了,謊話說得多了,就好像事實也被扭曲了一樣,就好像他真的已經不愛馮倫很久了一樣。馮漢峰拿着那封分手信和簽好字的過戶合同,臨走前對何宇說,房本過兩天我會派人給你送過來,這張卡里有五萬塊錢,你拿着,我會跟馮倫說是我重金誘惑你,如果有一天馮倫來找你,你明白該怎麼說吧?既然要斷,就斷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這樣對你們倆都好!
——
“何老師?何老師?!”
五根指頭在眼前晃了晃,將何宇遊離的神智拉了回來,見眼前的少年皺着眉研究地看着他,他才恍悟自己此刻身在何處,連忙問:“怎麼了?”一說話才發現自己鼻音很重,原來剛剛竟是不知不覺地流淚了。何宇趕緊擦擦眼淚,笑着解釋道:“看我,眼睛被風吹吹就流眼淚的毛病又犯了。”
劉小齊在心裡暗暗撇了撇嘴,真當我是小學生啊,這麼弱智的謊話你騙誰啊?不過他也沒興趣追問,拉了下何宇的衣袖,指着走廊那邊的門口,“有人過來了。”
走廊那邊一前一後過來了兩個人,都是人到中年,只不過一個高個子身材包養的還不錯另一個有些中年發福。
何宇看清這兩個人就笑着迎了過去,叫了一聲“李校長,張主任!”
高個子中年人率先笑起來,“小何啊?來得夠早的啊?你導師早就和我打過招呼了,我這正跟張主任說呢,一會兒讓張主任領着你去辦手續就行!”
“謝謝您,李校長,給您添麻煩了。我年輕好多事不明白,以後免不了還要請您和張主任多指導我呢!”
胖胖的教導主任張主任到是笑了起來,“你客氣什麼,我們和你導師都是同屆,現在你既然過來了,我們就把你當成是自己的學生,還會捨不得說你是怎麼的?行了,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辦手續!誒?這孩子——”
劉小齊安安靜靜地等他們把話說完,這會兒才把介紹信遞過去,看着李校長說:“我叫劉小齊,是來報道的轉校生。”
李校長接過介紹信,笑着看了看轉手給了張主任,“周科長的外甥,老張啊你一塊帶過去吧,下午把成績告訴我,再給他安排班級。”又對劉小齊道:“小齊啊,考試時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好!”
“嗯。”劉小齊點了下頭,好奇地看了李校長一眼,就跟着教導主任一起走了。
何宇上崗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給劉小齊監考,偌大的會議室就他們兩個人,異常的安靜。按何宇的想法,劉小齊這種外省來的孩子就算平時刻苦、努力、認真,在當地教學水平有限的情況下對知識的掌握程度也不見得有多麼紮實。他剛剛看了那套題兩眼,意外的是,這套題竟然是當初他們高考時的那套文綜卷子,他記得其中有好幾道大答題出得都相當有水平,他覺得劉小齊怎麼也會冥思苦想一會兒,沒想到的是,劉小齊自始至終都一臉平靜,而且下筆如飛,竟然提前半個小時就交了卷。
上午考文綜和英語。英語是所有中國孩子的弱項,劉小齊也不可倖免。不過劉媽媽從小就教他說俄語,對英語的接受能力,劉小齊還是很強的,並沒有其他孩子那麼牴觸。上午考完試,卷子上交給教導主任,何宇就帶着劉小齊去學校食堂吃飯。
“何老師,我還是自己打吧,讓您破費這樣不好。”劉小齊很認真的說着。
何宇難得遇上這麼懂事的小孩,劉小齊越這麼說他越是想請他吃飯,其實學校食堂的飯真不貴,何宇麻利地打了兩份飯,轉身把一個飯盒放他手裡,“拿着,以後跟老師別那麼客氣!我家裡有兩個弟弟都和你年齡差不多,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以後私下裡就叫我一聲哥,哥哥照顧弟弟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劉小齊無語,覺得這位何老師真是個奇怪的人。哪兒有老師第一天就讓學生管自己叫哥的?這以後還怎麼管學生啊?算了反正以後總有機會請回來。默默地端着飯盒劉小齊跟着何宇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何宇問劉小齊覺得那套卷子難不難,劉小齊實話實說,不難。就是覺得題出得很繞,審題時很麻煩。何宇聽他類似抱怨的評價,竟然被逗笑了,他這一笑真是連花兒都被他比下去了。
劉小齊看得愣了一下,心想何老師笑起來可真好看,比女生都好看啊。不知爲什麼,他竟然想起了昨天在醫院裡見到的另一張好看的臉,這樣一比,倒是立刻就發現了不同的地方,醫院裡那個人雖然也好看,可是那一看就是張男人的臉,帶着股陽光般的帥氣。而何老師,怎麼說呢,何老師跟那人比就顯得柔弱多了,那就是比花兒都漂亮的姑娘了。
劉小齊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狠狠打了個冷顫。
“怎麼了?”何宇伸手捏了捏劉小齊的衣服,看他穿得多少。
劉小齊趕緊把他的手扶開,低下頭爲自己剛剛的想法汗顏。
何宇輕笑道:“你臉紅什麼?怎麼跟個大姑娘似的?”
“沒事。”劉小齊悶悶地說,心想你比我更像姑娘啊好不好?!
下午的語文數學考完,成績出來後,震驚了整個教員辦公室。張主任緊盯着總分那一欄足足盯了30秒。702分!這人要不是個天才,要不就是事先知道答案。一同閱卷的幾位老師也很吃驚,一個外省來的高二還沒上完的學生,做幾年前的高考試卷竟然得了702分,要知道這套題前幾天才作爲高三摸底考試題,除了兩個重點班,全高三上700分的也不過幾十人。
何宇作爲監考老師,被張主任叫去談話,何宇自然實話實說,還特別強調說劉小齊有好幾科都是提前交卷的。張主任將信將疑,馬上給向陽高中那邊的熟人打了電話,那邊一聽是打聽劉小齊的事情,立刻把他過往的成績炫耀了一番,最後還語重心長地說這孩子是個好苗子,絕對值得重點培養。
經此一番折騰,劉小齊進B大附中高二重點班的事情在他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就那麼板上釘釘的確定了下來。
他下午考完試就回家了,等他知道自己被B大附中錄取了還是高二重點班的時候,都是兩天以後了。這消息還是周科長來醫院探望劉姥爺時告訴他的,順便把入學通知書給帶了過來,周科長拍着小齊的肩膀,又是鼓勵又是表揚,一個勁兒的誇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
劉小齊到是一臉理所當然,淡定得就好像事情本來就該是這樣。劉媽媽念着表舅幫了大忙,非要請表舅和表舅媽去飯店吃頓飯,結果最後的飯錢表舅也沒讓劉媽媽出,表舅媽拉着劉媽媽的手說,表妹你這麼多年不容易,既然回來了,就別再出去了。我幫你尋麼一份穩定點兒的工作,以後咱們親戚之間來往還長着呢。
劉媽媽自然又是感動得落了一番淚,後來聽說周科長的女兒周琳琳也在B大附中上學,而且也是高二的重點班,以後跟劉小齊就是同班同學了,不過B大附中是寄宿制學校,周琳琳只有週末才能回家,所以這次沒能一起來。
劉媽媽一聽,立刻琢磨着明天小齊去學校得多帶點好吃的給周琳琳送去,孩子們之間熟悉了,互相照應着,她也能多安心一分。
於是,第二天劉小齊認命地揹着書包還有他媽給他裝的另外一大書包零食,踏進了B大附中的校門,校門口等着他的是一臉不耐煩的周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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